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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米爾幸災樂禍兩秒,迅速將這個念頭拋開,全神貫注看起弟弟來。天呐,這樣小小的柔軟的孩子,真可愛啊,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好像在發光,雪白的肌膚總覺得吹彈可破,他趴在嬰兒床邊目不轉睛看了好久,好幾次想伸手碰碰他都怕給碰壞了。

在十歲的時候,安米爾又有了一個妹妹。

淺褐色的頭發,水藍的眼睛,笑起來甜美得像是糖果。安米爾覺得妹妹的頭上天生就頂著光環,類似於天使的那種光環,使得所有人都無法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在她稍微長大一點,會搖搖晃晃向人走來的時候,她已經成了艾爾瑪與整個王室的寵兒。父親對她的喜愛無需言表,連先生這樣的人也會忍不住對她微笑。

在小妹妹兩歲的時候,父親帶著家人去法蘭西探望年邁的長輩。萊歐克的老管家在見到妹妹的瞬間就老淚縱橫——一邊哭一邊又笑起來,那個時候安米爾才知道妹妹長得像早逝的祖母。然後明白萊歐克是為妹妹留下的,這個家族會為妹妹所有,這是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而她注定登基成為法蘭西的香水女王。

總的說來,安米爾的童年過得十分幸福而滿足。所有的故事大概就都像是童話裡講述得那樣美滿。沒有需要煩惱的,也沒有不開心的。

更重要的是,他愛著很多人,且為很多人所愛著。

作者有話要說:  1.9

噫,期待完結吧,還有最後一章~希望彆太折騰……

十二朵黑玫瑰

下雨是英格蘭的常態。

雖說一年四季氣候都比較溫和,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的頻繁的雨,還是挺叫人煩惱。領地的位置尚好,並不是很多雨, 不過相較於地中海邊常年陽光燦爛的沙灘小城, 總是要陰暗潮濕得多。藍斯不止一次試圖說服希瑞爾離開英格蘭到溫暖的地方休養, 但顯然他的戀人更鐘情這片從小長大的土地。

傳承數百年的古堡翻新得再徹底也難以遮掩古老而腐朽的氣息,在這個角度上說來, 它的主人在這麼多年後依然清新鮮活得像是開放到正盛時的花碩,這就是心態問題了。即使將自己的腳步與視野困束在這片有限的領地裡,即使靜謐安詳得像是提前步入老年化的生活,希瑞爾一直都顯得無比年輕明%e5%aa%9a。時光太過厚待他,叫衰老的痕跡都淡得近乎停滯。

雖說已確認了病毒不會複發, 並且對希瑞爾的神經與情緒係統產生的影響微乎其微,但經曆過那段時光, 還是不免留下些後遺症, 情緒反應慢是其中之一。能自主產生情感, 但情緒並不及時反饋, 有了這樣的時間差之後,應激現象幾乎不會出現, 滯後的情緒消散得也格外迅速, 所以他看上去總是很安靜很理智。這點與他之前喜怒不形於色的慣常表現看來也沒什麼區彆,但對於總能輕而易舉挑動他情緒爆發的藍斯看來,現在的希瑞爾顯然更叫人棘手。捉摸不透他的內心,隻能更多的猜測與試探, 理解不了他的想法,隻能憑著經驗去琢磨,直到相處得時間長了,才算是慢慢摸出了合適的方法,但不可避免地與希瑞爾的心態也進入同一個步率。這沒什麼不好,甚至叫人覺得連老去的速度也會變緩。

等待希瑞爾從地獄中掙脫出來的那段曆程太過慘烈,慘烈到在旁留守的藍斯已經嚇破了膽子,變成一個風聲鶴唳都會驚動的膽小鬼,好不容易重又等到塵埃落定歲月靜好,除了看著希瑞爾幸福安康他現在彆無所求。

而愛究竟是怎樣一種事物?

要到親手觸摸到它的存在後,希瑞爾才能明白當年藍斯曾向他描述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不是愧疚亦或懺悔,不是刻意的自我催眠,也非單方麵的一往情深。它要在你的%e8%83%b8膛中綿延很漫長的時間,最初時悄無聲息,到後來驚濤駭浪,在時間裡沉澱,在歲月中發酵,隨著一點點的積累逐漸濃鬱,最終衝垮你的心防,牢牢占據最柔軟的位置。

希瑞爾最早看到它的時候是在一個清晨。他醒的時候厚厚的幔布遮掩著窗子,昏暗的室內彌漫著原木家具與金屬裝飾厚重又自然的香味,從縫隙間漏進來的天光朦朧而黯淡,顯然外麵又在下著雨。他坐起身才發現身邊沒有人,轉過頭,那個本應躺在身側將他緊緊纏繞的人正跪在他那一側的床頭,見他醒了才敢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慢慢地放到自己臉側。

希瑞爾要過了好久才發現觸手都是濕漉漉一片,看不見藍斯的神色,但他想他大概是在流淚。茫然又無措的情緒一直占據著他的大腦,許久才能開口問詢:“……怎麼了?”

“我……做了一個夢。”乾澀又沉悶的聲線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刀割在皮膚上要帶出鮮血淋漓的可怖,所以極慢,極艱難。

藍斯沒有說他到底做了什麼夢才會叫他變得這樣難過後怕,他抬起眸看著自己的戀人。希瑞爾在昏暗的光線中辨彆不清他的眼神,隻是那雙深藍的眼瞳烏沉沉得沒有任何光亮,就仿佛深淵底部暗不見天日的混沌,叫人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希瑞爾感受了片刻%e8%83%b8腔中的情緒,猶豫地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貼在他的額上,手指摩挲過柔軟的頭發,觸摸到的肌膚都帶著涼意,顯然他已經在外麵待了很長時間。

命運總是會迫使最倨傲的人彎曲膝蓋,會壓製最頑固的人崩潰執著,百般頑抗最後也隻能束手就擒,刻骨銘心最後也隻能坦然善忘,時間不可擋,歲月不可望,求誰憐憫?除了緊緊攥住手中仍擁有的還能怎麼辦?

藍斯親%e5%90%bb著他的手指,連淺薄的唇都帶著微涼,他笑了笑,語氣卻是何等的卑微又可憐。

“我什麼都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您。”

那個瞬間,希瑞爾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平靜地跳動著,那聲音叫他有短暫的眩暈,就仿佛看到一道從很久以前奔湧而來的波浪,那無可阻擋的力量將無形的柵欄打破,將高高建起的防護牆衝垮,所有的記憶都有些混亂——很久以後一切止息,隻有那時那刻,緩慢的心跳。

他的眼裡忽然也有了淚水。

*

兩廂情悅對於希瑞爾來說不是什麼意外,對於藍斯而言卻是解開他枷鎖的鑰匙。

他像是等待死期的囚犯終於被赦免了一般,整個人由內到外都輕鬆起來。緊繃的心弦終於可以緩上一緩,隨時隨地擔心自己會失去的恐懼也能稍微淡褪。

希瑞爾在他身邊,可他一直沒忘,這是他強求來的。在了解希瑞爾曾經曆的是怎樣一段病痛之後,他就明白他的存在於病毒被抑製之後希瑞爾的人格重塑中造成了多少影響,他不經人允許先把自己牢牢地刻進了他的心%e8%83%b8他的靈魂,才換來希瑞爾不得不的接受。所以一直有種唯恐作弊被揭發的心理也是可以想象的吧……而現在,他被真正原諒了。

被赦免,被理解,被信任,更重要的是,被愛著。

當你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被愛著——被毫無保留地愛著的時候,再小心翼翼都會忍不住在許可的範圍內放肆起來吧。藍斯又是踩慣了底限的人,在他確信希瑞爾基本懶得與他計較任何事之後,骨子裡那些隱藏已久的惡劣與肆意難免又開始蠢蠢欲動。~思~兔~在~線~閱~讀~

當然,希瑞爾一般情況下是不敢惹的,孩子們遭殃了……尤其是安米爾。

安米爾從小在利安德爾先生魔掌下成長,因為太早被內定為繼承人的緣故,針對自己的任何要求與目標都是不同的。他記事很早,熟悉這位先生本性的時候,他還沒見過他父親。後來幾年因為各種原因,先生的性情要平和很多,至少立在父親身邊時,若非觸犯到他的逆鱗他都不會投注你一眼關注。所以在發覺利安德爾先生又有些回歸本性的跡象……他也沒怎麼驚訝,比起陰影世界的變幻莫測荒謬奇詭,這種過分的掌控欲與強迫症反倒是次要了。

當然,在安米爾看來,利安德爾先生也挺執著的。金盞花莊園開滿了橙光,原野上盛放的全是歐石楠,他不知從什麼地方遷來了很多的黑玫瑰植栽,種遍了城堡大半個花園。領地的氣候挺適宜這種稀奇的植物生長,而在先生不在的時間裡,安米爾得充當半個花匠,小心翼翼照料這些植物,因為父親很明顯也挺喜歡這些花。

後來,在又長大一點時候的時候,安米爾跟著先生離開了白色城堡。照顧花的任務就落在了弟弟亞曆克斯身上。這世上總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事,不知是冥冥中的宿命,還是意外發生的奇跡,亞曆克斯在很小的時候體現出的是政治上的天賦,安米爾能感覺到當時父親的驚訝,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那麼清晰外露的情緒,然後扶著額從忍俊不禁直到毫不克製的笑——他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但又覺得很有意思。後來安米爾才知道,他的祖父當年正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所以遺傳這種東西總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向你宣告它的存在感。

安米爾崇拜利安德爾先生,卻更仰慕他的父親。在他看來,他的父親身上凝聚著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品格,那些深深烙印在靈魂中的事物化為他獨特的光環,他的閱曆越是豐富,眼界越是廣闊,越是感覺到父親這樣的存在有多麼不可思議。於是一直很欣羨他的小妹妹娜亞能伏在父親腿上聽他念詩——娜亞是唯一一個能這般靠近父親而不為先生記恨的人。

不同於老是試圖挑釁利安德爾先生的亞曆克斯,從一開始安米爾就明白一個道理,彆跟他對著乾,因為你永遠也贏不了。

*

有一個午後,藍斯在希瑞爾的腦袋上找到了一根白頭發。

他整個人都僵硬了,如臨大敵般死死盯著它,過了很久才伸手將它搓撚住然後拔下來。希瑞爾將視線從書頁上挪開,轉頭瞥一眼,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

他被病毒蠶食到最慘烈的時候,曾像一棵即將腐朽的樹木般喪失了絕大多數生命力,連血肉都枯槁下來,更不用提容顏。漫長時間的精心調理之後如枯木逢春,他重又長出血肉、毛發,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但身體卻始終記憶著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磨難,這幾年他看上去老得很慢,然而身體內部器官也好那些原生的機能也好,始終不能如正常人那般飽滿健康了。

希瑞爾也沒有忘記,那個時候藍斯的模樣。

他的慘狀是因為病變,但當時其實他自己並沒有什麼感知,因為神經活性的問題情感係統幾乎被壓抑到最低,他自己並沒有痛苦亦或是絕望的情緒,身邊的人卻都替他經受了那份磨難。就如同藍斯,他明明是健康的,可為什麼也沒法控製自己的消瘦?據說巨大的傷痛能叫人一夜白頭,在覺得自己瀕臨失去的時候,藍斯的頭發也曾灰敗過啊。

希瑞爾看著藍斯金褐色的頭發——如今的模樣與初次所見時好像也沒什麼不同,頂多就是因為年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