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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所以過來看看,是真的遺忘,沒看對他這段時間來的情況都是現下緊急過目的麼。

但是馬卡斯連一點脾氣都不敢有。

希瑞爾坐在那裡,柔軟的黑發束在左肩,帶著一絲自然的卷曲,灰藍色的風衣,穿得確實也很休閒,垂下眼睛看文件,長長的睫毛壓著冰藍色的瞳仁,還是那番冷淡漠然的模樣。隻是眼下淡淡的眼圈,蒼白的臉上掩飾不了的從骨子裡漫出的那種疲憊,叫馬卡斯看得膽戰心驚,什麼話都不敢再說。

原來……你也會累嗎?

馬卡斯的心臟像是被某隻冰涼的手死死抓緊了一樣,都有那麼瞬間透不過氣來。出於某種無法言喻的扭捏,抿緊了嘴唇悶頭坐到一邊,也不犯犟鬨彆扭了,讓聽什麼聽什麼,讓說什麼說什麼,看上去分外乖巧。

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憤懣。一麵是咒罵,身邊那麼多人是乾什麼吃的,明明要什麼有什麼,做什麼也有人代勞,究竟怎麼才會把自己折騰病!一麵是酸澀,叫你不來看我,叫你不拿我當一回事,活該生病!

越想越憤懣,越想越酸澀,結果是後者顛覆性壓倒了前者。滿腔子無法表現出來的擔憂……馬卡斯是真不想他有什麼事,就算永遠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冷漠臉孔也好,總好過這樣蒼白得碰一碰都恐會煙消雲散的虛弱。

希瑞爾抬頭,看了眼斜對麵沙發上某小屁孩,虎著臉死盯著他一動不動,想了想,抬起手虛點了下`身側的空處,示意他坐過來。

臥槽!今天這麼好說話?!

馬卡斯都僵了會兒,疑慮得挪起身,警惕地看了眼又埋頭看文件的某人,小心翼翼抬了個腳步,見沒什麼動靜,飛快得就奔過去坐下了。

希瑞爾從來不用香水,所以周身的味道一向都乾淨。馬卡斯卻恍然嗅到一股似乎是雪般的感覺。雪會有氣味嗎?觸手冰涼得,遊走在水與氣般凝結出形體的雪,帶著冷淡的涼意……希瑞爾把手裡正在看的那份文件遞給他,馬卡斯趕忙把思緒從天馬行空的軌道拔回來,急急看過去,發現是汽車零部件供應商的規劃檔案。看了幾眼,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這裡處理毛躁了點。”他的聲音依舊是那麼輕輕的,緩緩的,大概是沒氣力,曾幾何時的所有冷淡此刻聽著都變成了溫軟。叫人聽著連心都能狂跳起來。

“首先是定位,你的新代言人幫你設計的企劃非常好,有關轉型的步驟考慮到方方麵麵極具可行性,想來正式實行階段的效果已經充分驗證了策略的正確,非常妥帖的管理人才,隻要技術跟得上,未嘗不能在高端車的市場占據一席之地。”

希瑞爾抽出一份數據模擬報告,看了幾眼,視線抬起來淡淡點了點他的臉又收了回去,恍覺似笑非笑之色,馬卡斯頓感一股臊意湧上麵龐。他手下當然沒有這種建模,甚至薩弗艾爾這樣的大家族也沒有這種專門團隊,與其出去找那些不怎麼靠譜的公司幫忙做數據評估,還不如直接找希瑞爾底下的人,更省了彆的方麵的顧慮。看這人的神情,顯然是沒預料到的。但他明麵上大部分的資源早就對馬卡斯開放,足可見信任程度,這點小事知不知道無所謂。

“這一步舉措原本也極合理,既然目標是高端車產業,縮減多餘部門,去除不盈利機構,處理掉這些尾大不掉的零部件加工產業,集中資源轉往技術、管理、銷售等,確實是件迫在眉睫的事,但你看過曆任留檔了,這牌子為什麼幾次瀕臨破產,就是出於枝枝蔓蔓太多的拖累,產業明裡暗裡跟當地政治經濟掛鉤,實行過程肯定會受阻,怎樣實施必須從長計議,怎麼可以簽署得這樣輕易?”希瑞爾翻過幾頁,指著審核書後馬卡斯自己斜飛的簽名,然後又在茶幾上的大堆文件裡劃拉劃拉,抽出幾疊放在一邊,就看了文件夾的標號已經了然,“二月份至今還沒處理乾淨,怎樣棘手你自己有體會。沒鬨出大岔子是你的運氣……”他忽然頓了頓,“傑佛裡幫你的?”

沒反駁,顯然猜對了。小屁孩黑著臉也在文件裡扒拉,很快扒拉出一個黃皮的丟到他懷裡。

希瑞爾翻開,補救措施的歸檔,微微翹了翹嘴角,伸手拍拍旁邊人的肩:“果然學到了不少東西。”馬卡斯臉抽[dòng]了一下繼續黑,沒半分被鼓勵的激動。

“人情記得還。”希瑞爾提醒。

“我知道!”小屁孩粗聲粗氣。

馬卡斯手上這個汽車牌子是他第一次獨立鍛煉。他自己取得的控股,他自己爭取的人才,他自己建立的團隊,他自己決定的運營。當然偶爾借用下彆人的資源,也不算什麼,不伸手自己硬著頭皮去撞南牆,那才是蠢貨。

每個人都要長大。縱然馬卡斯的中二期為時不短,但經曆了那些故事——或者說事故之後,他若是再不長大,就真的無藥可救了。馬卡斯不蠢,他像是被施了催長化肥一樣迅速成長,然後他真正明白了希瑞爾的價值。這個男人將他帶出了深淵,見識過這個世界的美妙之後,誰會願意再回到漆黑不見底的地下?從不說出口不代表不知道感恩。

他感恩傑佛裡。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彼此嘲諷,互相打鬨,你坑我我坑你,不過是相處的常態,但就像他遇到麻煩,傑佛裡悶聲不響就幫了忙一樣,若是傑佛裡遇到麻煩,他也會毫不猶豫出手。他感恩薩弗艾爾夫人。這位夫人一如既往討厭他但仍一絲不苟得為他打理考慮,對她來說,公私永遠是分明的一條鐵律,這是種何等值得敬重的品質?

可是唯有希瑞爾……怎麼都感恩不起來。

你對我做的所有我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看你關注西班牙的那個女人我甚至覺得這是分了原該屬於我的關懷,我可以對你惱怒發火,隨時都可以大吼狂叫著想怎樣宣泄就怎樣——那年在都靈被你抽教鞭到滿地打滾的馬卡斯,已經變得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可是唯有在你麵前,我才能清晰得感覺到,他沒有死,他還留在這個披著假惺惺的皮的軀殼裡。

“步驟稍微緩一緩吧,”希瑞爾已經快把這大疊的東西翻完了,該講得也講得差不多了,馬卡斯猛地回神,隻聽到最後幾句,“……固然在概念車展一鳴驚人是打出牌子的好辦法,但現在哪怕有這份技術,還是低調藏鋒為好,剛接受集團,適當的積蓄與沉澱能叫你掌握更多的東西……具體操作,問你的智謀團,想來很多人會與我看法一致。”

馬卡斯很認真得點了點頭。

他盯著這個男人蒼白的嘴唇,心中忽然湧出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酸楚。

*

瑞士,洛桑尼克

“離開了?”

蹲在玻璃罩前靜靜看著培養皿的男人停頓了一下,聽到屬下沉穩的應答:“是。”

他定定得發了會呆,視線有些飄忽,片刻後又強行收回來,沉默得站起身來。他的著裝非常正式,金褐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e8%83%b8口本該放領巾的位置卻纏著一圈玫瑰藤,藤蔓上的重瓣小種玫瑰正開在最好的時候。

他也已經搞不懂那個人的想法。離開這個療養院之後趕往的是意大利,這個絲毫未出乎意料,若是不去他才會疑慮對方到底暗地裡在算計亦或是謀劃些什麼。偏偏他去意大利卻什麼都沒做。他什麼都沒做。沒去尋傑佛裡,沒做任何與托納雷特有接洽的事,甚至,隻是短暫的停留後,迅速又輕易得離開了那個國度。

屬下彙報說他的人手已經基本撤出意大利這個地界,而且在灰色地帶安置的那些觸手毫無預料得全然收回,短期內都沒有再行鋪開的打算,暗處那些緊追不舍的人馬更是一下子就蒸發了……希瑞爾似乎想把曾做的一切努力與正在進行的努力全盤否定,連痕跡都抹消,這樣的舉措叫他都有些膽戰心驚——希瑞爾到底想做什麼?

他不想找到真相了麼?不,現在不應該是找真相,而是確定罪行。可他明知道隻循著英格蘭的線索他永遠彆想得到籌碼,因為他不可能在不將事故揭露的情況下找到對方的破綻,而且……無論他尋找到什麼都會有一雙手提前將它抹去。男人很清楚,隻有自己才是突破口。

但如今希瑞爾竟然乾脆利落得放棄了已得到的所有線索,把多年的心血化作浮雲?

他究竟想去做什麼?出於什麼理由放棄?或者,竟有什麼比這還重要?

“先生?”屬下提醒道。

男人發現自己已經盯著那個培養皿看了很久,下意識轉了圈左手上的戒指,他回頭看了眼,對著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子,帶著一眾人便往外走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是他的。是他親自迎接來到世上的孩子。

可是……‘等待所有人進入你生命,唯有我,隻能站得遠遠的,一步都不能靠近。’

作者有話要說:  10.29

嗯……十月份經曆了一係列的事,比如說某些某些事,然後離職,然後新工作,然後適應環境,然後上手……導致整個十月原定的更新計劃一項啊沒實現,好糾結。

不過不愁吃穿的時候,工作嘛,生活嘛,開開心心地就好!嗯!就這樣!

PS:= =整個劇情原本就得刷炮灰嘛,奧蘿拉這條是主線啊主線啊,主角身世神馬的怎麼可以喧賓奪主,還有某人,你想得太美好了,離你正式出場遠著呢,怎麼也得等尤利黑化。

安娜

希瑞爾把灰鷂等人招了回來。

灰鷂臭著一張臉, 踏上飛機準備去澳大利亞跟組織的人會和。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這麼烏鴉嘴,剛還在想著一定要解開謎底,就算雇主釋然放下這一切——哪怕隻是暫時的,他都不會中斷探求之心, 沒想到這念頭還沒出多久,他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站在灰鷂的角度,他確實不能理解這舉措, 但當他前去敘職、把手頭的檔案線索交接順便帶底下的人清除調查痕跡時, 一見那位閣下理智沉靜得仿佛亙古不化的冰層般的雙眼,心頭那些不滿瞬間就煙消雲散。與其說是相信有外力迫使雇主放棄調查,還不如說是公爵殿下本人因為某種考慮暫時做的蟄伏, 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魅力,但凡曾貼近接觸過他的, 便會比誰都信任著這個男人,簡直就像堅信著永遠不會出錯的神一樣。

而現在希瑞爾就是撤銷了所有的調查, 那些不經意間鋪開的網絡漸漸縮回觸手, 那些因為要查探深處東西的人馬悄悄隱藏到更幕後,他曾如履薄冰隨時都會因暴露而粉身碎骨的手段,連蛛絲馬跡都不曾留下……當然在台麵上看來,一切仍是那麼風平浪靜,止水無痕。

不管什麼公主,什麼謀殺,還是什麼秘情局什麼黑手黨,這些玩意兒仿佛從不曾在現任銀月公爵生活中出現過一般,與之隔了無數個世界般遙遠。

於是從尤利西斯那裡抽調過來的人又再複原職,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