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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一會兒,隻剩下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和汽車倏忽駛過的聲音。

他們安靜地聽著對方的呼吸。

忽然間,陶知越發出小聲的驚呼:“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剛才一直跟你說話,忘記看星星了。”

他的聲音又遙遠了起來,霍燃覺得他一定是抬起了頭,癡癡地看著天上的星星。

“好漂亮,一閃一閃的,比遊戲裡更好看。”

聞言,霍燃也同步抬起頭,掠過了半座城市徹夜不眠的燈火,望向靜謐的蒼穹。

他們正注視著同一片星空。

夜空盛大,星河爛漫,在如水的月色裡,一顆顆綺麗的晚星閃爍,猝不及防地墜進洶湧心海。

霍燃覺得時空似乎錯位了,他回到了那個小小的木屋,鏡子前坐著一隻圓滾滾的棕色刺蝟,尖刺泛著銀白的光,皮毛柔順的大棕熊推門而入,仿佛本該屬於這裡。

然後它們一起仰頭望向天窗以外的龐大世界。

霍燃想起了那天他曾對陶知越說過的話。

[陶醫生,刺蝟也可以被擁抱的。]

那天在遊戲裡,躲在棕熊背後的他不想嚇到陶醫生,所以隻用寬厚的熊爪,輕輕地拍了拍刺蝟長滿尖刺的背。

而這一刻,霍燃很想擁抱真正的他。

第27章

街燈昏暗, 樹影婆娑,行人零零落落。

回家的路既短又長。

公交車隻需要坐兩站距離,步行的話在路口左拐後一直往前走, 就能到小區。

霍燃始終在心裡模擬著這條陌生的路線。

“我看到小區的大門了。”陶知越有些興奮,“今天到家好快。”

說著, 他將手機舉到眼前,本想看一眼右上角的係統時間, 卻直直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46分鐘。

他詫異道:“啊, 怎麼走了半個多小時,我以為隻有幾分鐘。”

陶知越的聲音又飄得遠遠的,霍燃瞬間想象到了他盯著手機屏幕一臉怔忡的樣子。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陪著陶知越回到了家。

他們足足講了一路的話,霍燃仍覺得時間太短暫。

“今天在小區裡散步的人好少,冷冷清清的。”陶知越小聲抱怨道,“路燈也好暗。”

陶知越平時的話並不多, 酒後卻變得絮絮叨叨的,喜歡把身邊眼前發生的每件小事都描述一遍。

霍燃很喜歡聽他說這些,就好像他真的在他身邊, 眼中能看到同樣的風景。

他耐心地安撫著這個懵懵懂懂的醉鬼:“快要十點了, 散步的人都回家了。”

“要是覺得看不清路的話, 就把手機裡的手電筒打開。”

“不用啦, 進小區的第二棟樓就到家了。”陶知越又開心起來,“十點鐘, 應該睡覺了, 先去洗澡,然後上床。”

霍燃記得他說過自己的作息,每天十點半睡覺。

看來這個習慣已經深深刻入了記憶, 連酒後都這麼規律。

“今天不用洗澡,你剛剛才答應我的。”霍燃好笑道。

“是哦。”陶知越反應過來,“對不起,我忘了,那回家就可以睡覺了。”

陶知越拐進了單元樓,聽筒裡傳來踢踏踢踏的聲音。

霍燃敏銳地聽出了上樓梯的腳步聲,沒有再打趣他,語氣很嚴肅:“好了,不要說話了,專心看路,到家了再說話。”

不知道陶知越現在暈不暈,這個狀態下走樓梯要很小心,要是一腳踩空就危險了。

“我不會摔跤的……”

陶知越嘟囔了一聲,然後真的不再說話,專心地上樓。

幾秒鐘後,霍燃聽到了很輕的計數聲。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在均勻的腳步聲裡,陶知越悄悄地數著數,還以為他聽不見。

霍燃便靜靜地聽著,不由莞爾。

數到第五十二步的時候,傳來鑰匙插入門鎖轉動的聲音。

打開門,滿室寂寥冰涼的空氣迎麵而來。

“我到家了。”陶知越有點得意地強調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走得很穩哦。”

刹那間,永遠緘默無聲的一居室裡有了熱鬨的生氣。

“現在應該……先去洗臉。”

陶知越把背包丟到沙發上,想了想,朝衛生間走去。

路過餐桌的時候,他有些詫異地盯著空空的牆壁。

“我的丘比特呢?到哪去了……”

聽著陶知越小聲的自言自語,霍燃忍不住跟著想象他的房間會是什麼模樣。

他不小心把疑惑問出了口:“什麼丘比特?”

“……”陶知越頓了頓,窘迫道,“這個不能告訴你,是秘密。”

於是霍燃更好奇了,心裡癢癢的。

丘比特是神話故事裡的愛神,為什麼陶知越家裡會有這個?

霍燃表情很淡定地開始胡思亂想。

手機被放在洗手台上,響起嘩啦嘩啦的水聲,不一會兒又傳來含混的刷牙聲。

直到陶知越上床鑽進了被窩,他們誰也沒有掛斷電話,仿佛都忘了這通語音本該到“陪你回家”為止。

在陶知越輕緩的呼吸聲裡,霍燃想起來了什麼,“你還沒有吃藥。”

“不吃了,現在臉不燙了,不能浪費藥。”

“那現在困嗎?”

“剛才想睡覺,可是洗完臉又不困了。”陶知越沮喪道。

霍燃忍俊不禁道:“那我陪你聊天吧,一會兒就困了。”

到現在,霍燃差不多摸透了陶知越喝醉後的狀態,他不會像有些人一樣發酒瘋,也不會醉得一塌糊塗不省人事,反而會比平時更敞開心扉,更放鬆,遇到實在不願說的事,也會很坦率地拒絕。

除此之外,就是會隨機地忘記一些人和事。

這樣的狀態很可愛。

而且……很適合霍燃更深入地了解他。

他和陶知越的交集僅限於網絡,還有一次不算完全見麵的線下偶遇。

隨著情意萌動,霍燃漸漸感受到一種難以自持的探究欲。

他想知道更多與陶知越有關的事,想知道他的興趣、他的喜好、他所厭惡的事,無論什麼都好。

可惜陶知越在網絡上透露出的信息幾乎是一片空白,他無法從一般人常用的空間動態裡獲得任何信息,在遊戲裡能窺見的也隻是一個片麵。

霍燃不想錯過這個很難得的機會。

在心裡默默地譴責了一下自己,霍燃很鄭重地坐回了辦公桌前,翻出了皮質精美的深棕色筆記本,然後厚著臉皮開始提問。

“你喜歡什麼?”

陶知越舒服地窩在被子裡,思維幾乎是放空的,聽見他什麼,就很誠實地回答什麼。

“我喜歡寫代碼。”

米白色的紙麵上登時落下優美工整的字跡。

霍燃一邊記,一邊想起了昨天的對話,陶知越說過自己是程序員。

怪不得他那麼熱愛工作,原來是因為做著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霍燃對這個領域一竅不通,感興趣道:“為什麼?”

“因為……寫代碼就像造一座大樓,我喜歡看見普通的磚塊變成恢弘的高樓。”陶知越的聲音裡染上淺淺的愉悅,“符號和數字構成的大樓也很美,而且隻需要我一個人就可以完工。”

黑金色的鋼筆快速地顫動著,筆尖劃下沙沙的聲音。

“還喜歡什麼?”

“還喜歡……吃火鍋。”話題跳躍得很突然,陶知越快樂地暢想起來,“要自己熬的湯,濃濃的白色,然後煮菌菇,涮肉,青菜燙一下就好了,我會專門拿一個大碗喝湯,很香。”

霍燃頓時覺得自己的晚飯吃得太潦草,肚子餓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喜歡辣鍋。”他忍不住插入話題。

“啊,紅油湯底也很香,光是看顏色就很有食欲。”陶知越讚同道,“但是洗鍋好麻煩,全是油,洗起來好累。”

霍燃脫口而出:“我來洗。”

“咦,你喜歡洗碗啊,好特彆。”陶知越驚訝道,“那下次我想吃辣鍋的時候,請你來家裡吃,我準備菜,你洗碗。”

鋒利的筆尖在紙麵上戳下一個重重的點,墨水深深地洇開。

霍燃深呼吸,低聲道:“好……我一定來。”

隻要酒醒以後,陶知越還記得。

霍燃陷入一種微妙的心情,他既不想讓自己趁機套話的事被發現,又希望真的可以吃到這頓隨口承諾的火鍋。

“那你討厭什麼?”

霍燃覺得問清楚這個問題,才是當務之急。

陶知越的語氣有些惆悵,“我討厭所有不好的人和事,討厭味道很苦的食物,但是……”

在這個尾音悠長的“但是”裡,霍燃的心提了起來,滿是忐忑。

“但是我最討厭一個人。”

“誰?”

儘管知道這個人不太可能是自己,霍燃還是很緊張。

“你不會認識的,很少有人知道他。”陶知越篤定道。

“那為什麼討厭他?”

霍燃握緊了鋼筆,隨時準備記錄要點。

“因為……嗯,說起來很複雜。”陶知越的聲音很苦惱。

“如果你願意傾訴的話,可以慢慢說,我會一直聽。”

聞言,陶知越默然了很久,久到霍燃看了好幾眼屏幕,確認通話沒有斷。

幾分鐘後,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輕聲道:“其實他本來應該是個很好的人,一切都是因為意外。”

“不對,是注定的,無論如何都會發生,所以他受了傷,往後隻能與輪椅為伴。”

“他過得很不好的時候,我……不,他的戀人拋棄了他,然後他變成了很冷酷無情的人。”

“後來他有了新的戀人,重新振作起來,過得比之前更好,這時候舊戀人又回來了。”

“他覺得這段曾經美好的感情很虛偽,覺得舊戀人很糟糕,隻是愛他的錢。”

陶知越說得斷斷續續,霍燃沒有完全聽懂,但依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然後呢?”

“然後……”陶知越似乎顫唞了一下,“然後他找人開車,撞了舊戀人,讓對方受了很重的傷。”

“他的新戀人不小心曝光了以前的事,很多人辱罵舊戀人,最後那個人自殺了。”

麵對這個超出了想象的回答,霍燃一時啞然。

說完以後,陶知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霍燃無法判斷他在這個故事裡的角色,思索了半天,很謹慎地問道:“這個’他’,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陶知越回答得很快,“我希望永遠不會見到他。”

聽到兩人沒有見過麵,霍燃莫名鬆了一口氣。

結合之前的敘說,他猜測陶知越可能是認識那個結局淒慘的舊戀人。

“我從沒有告訴過其他人這件事。”陶知越喃喃道,“我……很害怕他。”

“如果作為旁觀者,或許我不應該討厭他,他也受到了很深的傷害,想要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