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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架。

一切準備完畢,他們在河道儘頭的十字架下,等待新的門徒完成這項考驗,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水中,那極致的冷,足以熄滅靈魂裡一切紛亂的欲望。

用艱苦訓練淬煉出的體魄撐下去,用虔誠信仰澆灌出的意誌撐下去,在黑夜與寒冷之中,在肌肉凍僵麻痹的痛苦中,朝著儘頭的希望進發!

十六歲的寧舟遊完了這一程。

在他浮出水麵的一瞬間,他的發梢與睫毛間立刻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赤摞著上半身,那些水珠還來不及沿著肌肉與皮膚滑落,就已經凍結成冰。

他抬起頭,看著冰岸上莊嚴巍峨的冰雕十字架,很冷。再遠處,極夜的天幕中彌漫著瑩綠色的極光,既美麗又荒涼,可那也是冷的。

冰天雪地,包圍永無鄉的淨土;冰河寒霜,覆蓋他的血肉之軀。

那一刻,他想,沒有什麼欲望能抵得過這樣的寒冷。

但他錯了。

………………

“過來一點。”齊樂人對寧舟勾了勾手。

寧舟默默坐過來了一點。

“再過來一點。”齊樂人又勾勾手。

寧舟為難地看著兩人之間已經不存在的縫隙,他已經沒法更靠過去了。

齊樂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他換了個姿勢。

他脫下了身上那件奢華美麗的毛皮大衣,露出鬥篷下單薄的衣服。他跪坐了下來,幫寧舟解開鬥篷。

瑩白修長的手指在並不複雜的結扣上跳動,如同翩飛的有毒蝴蝶,每扇動一下翅膀,都有幾縷蝴蝶的鱗粉抖落到空氣中,那魅惑的粉末在無聲地蠶食人的理智。

他靠得太近了,帶著暖意的呼吸落在寧舟的臉頰上,燒得皮膚一片緋紅。

從寧舟的角度看,魅魔低垂著眉眼,濃密的睫毛下是倒映著篝火火光的眼睛。

火光,溫暖的火光,從魅魔棕色的眼睛裡,一直燒到他跳得越來越迅疾的心裡,他無法再欺騙自己。

他在心動。

十二個小時前,他剛剛打開日記本。

六個小時前,他才見到了齊樂人。

他和七年後一樣,一頭栽進了同一個甜蜜的陷阱裡,無可救藥。

不,也許更無可救藥。

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齊樂人和他一樣,是一個男人。

他滿懷警惕、心存戒備、小心抗拒、試圖逃避,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他不能說服自己的心臟,不要為一個久彆重逢的陌生愛人加速跳動。

隻要跟著心走,他永遠都會為愛淪陷。

脫掉了鬥篷,齊樂人心疼地看著寧舟的斷臂,低聲問道:“疼嗎?”

寧舟搖了搖頭。

齊樂人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低頭。”

寧舟乖乖地低下了頭。

齊樂人要直起身才能幫他解開左眼的繃帶,於是寧舟聞到了他脖頸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像是咖啡的味道,卻又摻雜了草木自然的氣息。他克製著自己,不要貪婪地索取這些氣息,可是身體裡有什麼蠢蠢欲動的欲望,在無聲無息地燃燒著,越燒越旺。

……

繃帶一層層解開,寧舟閉上了眼睛。

……

一隻溫暖的手貼上了他失明的左眼,他的指腹柔軟,竟然沒有一點訓練留下的繭,這讓寧舟覺得不可思議。

是因為這具身體是他新塑造的化身嗎?還是因為他持有重生本源的關係?

他努力讓自己的思維停留在這些嚴肅的問題上,可是從齊樂人指尖彌漫過來的暖意中,他無法再思考下去。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重生本源從他的眼中流過,沿著血脈與骨骼,一點點暖化他寒冷的軀體,他像是浸泡在溫泉中,隻能發出滿足的喟歎。

齊樂人卻陡然覺得冷。

體內的重生本源像是注入了黑洞之中,無底的深淵吞噬著他的力量,卻全然沒有用處。他皺著眉,不願放棄希望,將本源之中的力量傾注到了寧舟的身上。

依舊是徒勞。

這三年來他治好過很多人,有的瞎了眼睛掉了耳朵,有的缺胳膊斷腿,有的乾脆隻剩下一口氣。但隻要他出手,他總是治得好彆人,因為他擁有重生本源。

可是現在,他卻治不好他的愛人。

齊樂人咬緊牙關,賭氣似的繼續。寧舟的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吞噬他,貪婪地索取他,他好像在喂養一隻永不滿足的野獸,無論他給予多少,“他”都想要更多。

他們陷入了僵持,齊樂人從半領域中調取力量,不計代價地投入,隨著這龐大的力量抽離,半領域內的沙丘行宮首先出現了異樣——被白水晶窗妝點的通天之塔中,陽光開始黯淡;綠意蔥蘢的世界裡,熱帶的草木逐漸枯萎;瀑布與泉水緩緩乾涸,安逸的動物們感覺到了末日的征兆,發出不安的悲鳴。

必須停下來,齊樂人意識到不妙。

另一個寧舟開始失控了。

即使他眼前的寧舟隻是一個回到十八歲的少年,貌似無害。可是本體的寧舟,被困在血之祭祀中的寧舟,他已經站在了領域級的巔峰,擁有碾壓大半個魔界的力量,他瀕臨瘋狂。

齊樂人不自量力,想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滿足這樣一位魔王,無異於精衛填海、螳臂當車。

可現在脫身已經晚了,他被寧舟意識深處的那股力量牢牢地抓住,像是一隻無知的小鳥,傻乎乎地站在人類的肩膀上,親昵地親%e5%90%bb人類的臉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在籠中。

冥冥之中,他好像被人親%e5%90%bb,被人撫摸,被人捏在手中把玩,那個人的力量是如此可怕,隻要輕輕一捏,他脆弱的身軀就會被掐斷。

寧舟不會傷害他,齊樂人是這樣相信的。

可是,萬一,寧舟瘋了呢?

這個恐怖念頭在齊樂人的腦海中閃過,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也不願意相信的可能。

重生本源已經耗儘,正在透支,齊樂人渾身顫唞,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

半領域中,沙丘行宮正在飛速衰敗,搖搖欲墜,隻需要片刻的時間,這座夢幻而宏偉的奇跡之塔就會在沙海中轟然倒塌。

意識深處,齊樂人在黑暗中迷路,他好像行走在冰原上,因為迷路而筋疲力儘,摔倒在地上無力起身。

前方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他,引誘他去窺探。

那裡並不美好,而是散發著欲望的惡意。在人性的深淵之下,被理智牢牢克製著的、無法被光明的品格照亮的東西:貪婪、支配、惡欲、摧毀……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將他輕輕拉起:“回去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前麵是什麼?”齊樂人問道。

扶起他的那個人撫摸著他的臉頰,拇指摸上了他的嘴唇,饑餓而渴慕,像是一個意猶未儘的%e5%90%bb:“是我不想讓你看到的那些。”

“哪些?”齊樂人追問。

那個人沉默了。

“我想看到你的一切。”齊樂人執拗地說道。

“往回走吧。從過去看起,看看十八歲的我,好不好?”那個人溫柔地問道。

那個人也學會了狡猾,他不等待齊樂人的回答,而是俯身給了他一個%e5%90%bb,甜蜜得讓人忘乎所以。

起初齊樂人還在抗拒,因為他生氣,可是他的愛人卻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摩挲著他的嘴唇,用溫柔的親%e5%90%bb作為道歉。

直到齊樂人被哄得暈乎乎地張開了嘴,他卻突然變了調。

……

“寧……唔……彆親了,嗯……寧舟?停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齊樂人掙紮著從快要燒掉他理智的熱%e5%90%bb中擠出一點喘熄以外的聲音,可是意識海之中的夢境卻太火熱了,他們難舍難分。

直到,齊樂人在黑暗中摸到寧舟的左臂,他才像是凜冬被人推進了冰河,寒冷澆滅了滾燙的愛火。

他推開了寧舟,氣喘籲籲的。

他像是檢查自己珍貴的寶物一樣,在寧舟的左膀上摸來摸去,又難以置信地摸上了他的左眼,那裡是殘缺的。

“你的本體也受傷了?不對,血之祭祀會讓化身的傷口轉嫁在本體身上,那為什麼你兩邊都受傷了?”齊樂人逼問他。

寧舟一如既往,用沉默應對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我要怎麼樣才能治好你?”齊樂人難過地問道。

意識之中的世界,開始逐漸崩塌,意外地唯美——他們頭頂的漆黑天幕,腳下的寒冷冰原,都逐漸化為紛飛的花瓣。

那是純白的玫瑰花瓣。

好似這個虛無的意識世界,本來就由白玫瑰塑造,而一切隻是為了讓他們在夢中相見,第二次。

寧舟伸出手,與齊樂人伸出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他的身影是模糊的,隱沒在黑暗的冰原上,孤獨得如同一個幻影。

身軀化為了純白的花瓣,飄散在夢境中,齊樂人伸手去抓,隻抓到了一片柔軟的玫瑰花瓣,還有他逸散在風中的聲音:

“等到你擁有領域的時候。”

齊樂人握著花瓣,站在漫天的白玫瑰雨中,他眺望著前方已經看不見的深淵,毅然回頭。

他會變得更強,足以為寧舟分擔責任與痛苦。

總有一天他會看見,那些寧舟不願意讓他看到的一切。

他想,他會欣然接受。

第100章 魔界征程(二十四)

齊樂人經常忘記寧舟比他年紀小的事實。

在獻祭女巫的任務中,第一次見到寧舟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個“小姐姐”比他年長,因為“她”是如此沉著冷靜,經驗豐富,一看就是久經考驗之輩。

後來陳百七告訴他,寧舟比他還小了三歲半。

在那之後,齊樂人時刻謹記著這件事,想要更多地儘到年長者的義務,可惜總是機會寥寥。

寧舟高冷的外表下,是極度細膩敏銳的,他把這種內向者的觀察力完全發揮在了喜歡的人身上。同居沒幾天他就把齊樂人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從他喜歡吃什麼、鞋子穿幾碼,到浴室裡的香波是什麼味道,寧舟全都知道。

在照顧人的方麵,齊樂人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而可悲的是,齊樂人是在他們分彆之後才發現這一點。在那之前,他一直美滋滋地覺得自己把寧舟照顧得很好。

他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呢?

是在寧舟離開之後,他翻遍了整棟小樓,卻幾乎找不到寧舟住過的痕跡。

除了最基本的日用品,家裡的一切都是屬於齊樂人的:餐具是他們同居後一起買的,牙刷牙膏都是他挑的情侶款,衣櫃裡全都是他的衣服,櫃子上擺滿了齊樂人弄來的小東西。

齊樂人總是會有各種奇怪的小東西,比如路邊攤上看到的動物木雕,從同事那裡“強取豪奪”來的羽毛筆,散步時撿到的形狀特彆的樹葉做成的書簽……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會出現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

隨便拉開一格抽屜,裡麵裝滿了這種記得或者不記得來曆的小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