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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魔界征程(十二)

“血之祭祀,這個名字,聽起來讓人有很不好的預感。”齊樂人想擠出一個笑容,可是他笑不出來。

阿婭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夜鶯,夜鶯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始終注視著齊樂人。

“在本源之中保持清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時候需要一些……穩定的辦法。”夜鶯斟酌著詞句,“簡單來說,這個秘儀困住了陛下的本體,讓他的本體留在祭壇中,維持冷靜清醒的冥想狀態。他的化身則可以自由行動,即使受傷,傷口也會轉嫁在本體身上。陛下應該就是通過這種辦法,才能在三年來維持住理性。”

直到,融合試煉打破了這個危險的平衡。

齊樂人垂下了眼簾:“這個秘儀的代價是什麼?”

如果沒有代價,寧舟和阿婭為什麼要苦苦隱瞞他?

“痛苦。他會感到痛苦,但也僅僅是痛苦,他沒有生命危險……大概。”夜鶯說道,“而他必須承受這些,這是清醒的代價。”

“我現在,能去見他嗎?我是說他的本體。”齊樂人問道。

夜鶯和阿婭一起搖頭。

“秘儀一旦開始,他就被流放到了沒有時間和空間的縫隙中。也就是說,祭壇不在我們所在的物質世界,我們沒有坐標。首席大人也許有,但是除非達成她與陛下約定的條件——多半是他的化身死亡——否則她無法說出來。所以能中途中止秘儀的,隻有陛下的化身。我建議您現在就出發,找到失蹤的化身,解決化身上的‘小問題’,等到他恢複正常,您再說服他結束血之祭祀。這需要謹慎,十分謹慎,因為貿然中斷秘儀,後果很可能是加劇毀滅本源裡的詛咒。”夜鶯歎了一口氣,“……我不想看到寧宇的悲劇重演了。”

齊樂人被說服了。

現在逼問阿婭、追究血之祭祀毫無意義,他不能打開祭壇結束儀式。

他至少也得把寧舟找回來,解開他身上的時間逆流之刑,然後逼著他把所有瞞他的事情坦白。

內心深處,他有一種恐懼,他害怕直麵血之祭祀的那扇鐵門。

鐵門後的寧舟,究竟在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這一刻,他竟然不敢去觸碰。

“時間緊迫,我現在就出發。夜鶯,議事團的事情,需要麻煩你協助阿婭。”齊樂人對夜鶯說道。

夜鶯點了點頭:“定當竭力,請您放心。”

“阿婭,夜鶯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應該能幫上忙。至於她的來曆,讓她自己跟你說吧。”齊樂人說道。

阿婭應了一聲。

“另外,虛無魔女的事情……需要我幫忙嗎?”齊樂人隱晦地問了一句。

“啊,這個……我們暫時不會離婚。”阿婭低聲說道。

理清了紛繁複雜的事情,齊樂人的心情好了一些,見阿婭悶悶不樂的樣子,他開玩笑地說道:“不離婚的話,喪偶也可以。”

阿婭緊張地說道:“不,不不,不能再殺了,議事團的元老已經差不多被清空了……”

夜鶯笑了一聲:“那倒是。絕望、怨恨、虛無,她們三個可是從寧宇的時代鬥到了今天,現在死了兩個,總算消停了。王後陛下在議事團會議上的表現相當精彩,讓人目不轉睛。老實說,我當時以為這次行動要失敗了。”

阿婭連連點頭,當時她也看呆了,甚至懷疑齊先生的化身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難道魅魔的身體會對他的性格產生這麼恐怖的影響嗎?幸好,一切隻是他在演戲。

也許不隻是演戲,阿婭心想,當她聽到他怒火滔天地要議事團把寧舟還給他的時候,她的心也跟著劇痛,他的痛苦、怨恨與憤怒,是真的。

她偷偷打量著齊樂人,他尷尬地笑了笑:“咳……演技方麵,我還算有點家傳的心得,不值一提。要是行動真的失敗,我就帶著阿婭撤退。隻要人活著,一切的失敗都不算什麼。”

齊樂人看向阿婭,飛快地轉移了話題:“我不在的時候,你多加小心。不必擔心清洗議事團可能造成的叛亂,魔界有魔界的秩序,也許情勢會亂上一陣,但惡魔們總會知道,聽話不一定不會死,但不聽話,就一定會死。毀滅之書在我手裡,他們會老實的。”

有了齊樂人的這番話,阿婭終於篤定了,她用力點了點頭。

齊樂人鬆了口氣。阿婭是個很好的執行者,她能把交代給她的事情做好,但她不是一個擅長做決策的人,她需要有人為她理清形勢,做好決斷,然後交給她執行,這樣她才會有底氣。

從前,做決策的人是寧舟,現在,這個人是齊樂人。

齊樂人站了起來,桌上的白咖啡已經冷了,他不抱希望地端起咖啡一飲而儘。

喝完這杯咖啡,他就要出發了,去無邊無際的雪焚高原中找一個人。

微微苦澀的咖啡香味中,本以為不可能看到寧舟的齊樂人,恍然間見到了一片茫茫雪原中的森林。

夜幕降臨,雪原被皎皎月光照亮,高聳的雪鬆宛如一支支拔地而起的利刃,貫穿在冰天雪地中,如劍塚,亦如豐碑。

森林間有一片空地,周圍是一個個的木樁,原本長在這裡的林木好似被什麼人砍去了。那些被砍掉的林木堆積在不遠處,成為了一間正在建造中的木屋。它還沒建好,隻搭出了一個框架輪廓,不足以擋住寒潮。

木屋的主人隻得坐在一團燃燒的篝火旁,用厚實的毛皮鬥篷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他在篝火旁看書,看得很認真。

雪焚高原的夜晚太冷了,水壺裡的水早已凍結成冰,他隻能喝不容易結冰的烈酒,那冰冷的酒精在喉嚨裡化為滾燙的熱力,給他帶來片刻的溫暖。

遠方傳來了狼群嚎叫的聲音,這是饑餓、野性、渴望血肉的聲音,他放下手中的書,右手摘下鬥篷上的兜帽,將右手按在刀柄上,起身看向狼群的方向——

月光照亮了雪原,雪原照亮了他的眉眼,那是一張過分年輕的英俊容顏,一張剛剛成年的、少年人的臉。

厚厚的繃帶纏住了他的左眼,那完好的右眼在皎潔的月光中藍得動人心魄,他警惕戒備,宛如一隻即將成年的幼獸,麵對周圍蠢蠢欲動的獵食者。

這種銳意儘顯的鋒利,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是他還太年輕的證明。

他還沒有成長到能對一切危險從容不迫,所以才會在遇到風吹草動之時,都拿出百分百的狠勁,好像每一個敵人都會置他於死地。

他必須經曆足夠多的危險,積攢足夠多的經驗,才能學會從容應對這個世界。

現在的他,還做不到。

被他放下的那本書攤開著,篝火溫暖的光照出了上麵的內容。

那是一副用炭筆描繪的人物速寫圖。

畫中,是齊樂人凝望著遠方的側臉,畫中的他目光堅定,神情溫柔。

旁邊是一行新加上的潦草字跡:【你要等待他,相信他,即使現在的你,還不曾認識他。】

狼群沒有來,他等的人也沒有來。

他重新坐回了篝火旁,抱著未來的他留下的日記本,喝著灼人的烈酒,他滿懷困惑與迷茫,還有那一絲不知何來的……

期待。

………………

“齊先生已經出發了。”送走了齊樂人,阿婭回到盛夏行宮,對夜鶯說道,“他臨走前跟我要了雪焚高原的地圖,說他能確定陛下的位置,這片高原有雪鬆林的地方不多。可是……來得及嗎?那個時間逆流之刑,會不會加速穩定器的崩潰?”

夜鶯顯得很淡然:“你要相信血之祭祀。”

阿婭:“但這隻是飲鴆止渴!”

夜鶯:“但隻有飲鴆,才能止渴。一直飲下去,直到他的解藥到來。”

阿婭愣愣地反問:“解藥?”

夜鶯笑了笑,沒有回答。

解藥,不是已經來了嗎?

夜鶯說道:“不必擔心,關於血之祭祀,我了解的比你更多。這本就是我們一族從極光中獲取的知識。現在最緊迫的還是停止時間逆流之刑。否則,陛下會退回年幼的時候,直到消失在這個世間。一旦這具化身死亡,附著在他身上的本源詛咒會立刻反噬給本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阿婭點了點頭。

這意味著,血之祭祀失敗。

而失敗,總是意味著難以承受的代價。

那是悲劇的重演。

她回想起血之祭祀的那一天。

寧舟帶著她穿過漫長的地下甬道,走向那處祭壇。‖思‖兔‖網‖

她顫巍巍的,仰望著儘頭那扇巨大的鐵門,滿眼都是恐懼。

“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跨入鐵門前,寧舟輕聲說道。

阿婭下意識地點點頭,可她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而是站在她身後的,另一個寧舟。

這一刻,寧舟與他的化身隔門相望。

一個穿著教廷製服,一個穿著魔王的戎裝。

他們是同一個人,擁有同樣的本源,共享同樣的靈魂。

但從今天起,他們不再承擔同樣的代價——那源自於毀滅本源的詛咒,絕大部分將由一方承擔。

血之祭祀,這個古老而神秘的隱秘儀式,源自於死亡之海侍奉世界意誌的族裔,他們從極光中獲得了這個知識。

秘儀的關鍵核心在於“穩定器”,通常是儀式發起者的一部分。

這個穩定器會被封印在時空縫隙的祭壇中,承載一切來自本源的負麵情緒和外力傷害。

隻要穩定器不崩潰,儀式的發起者就不會被本源力量徹底吞噬。

但是,穩定器的承載能力是有限的。這本就是飲鴆止渴的做法,一旦超過負荷限度,穩定器就會開始失控反噬……

寧舟,他將自己的本體送入了鐵門背後的祭壇中,以秘儀的力量抵擋來自毀滅本源的侵蝕。

這給他爭取到了三年的寶貴時間。

但源自本源力量的詛咒,又將他逼到了深淵的邊緣——

現在,他要開始支付代價了。

第89章 魔界征程(十三)

清晨,寧舟在熄滅的篝火旁醒來。

雪焚高原的早晨冷得嚇人,冷得睜開眼睛都是那麼費勁——一層冰霜黏在了濃密的睫毛上,讓睜眼的這個步驟都成為了一場挑戰。

陽光下,冰原上的森林間,寧舟慢慢地活了過來。

從一具凍僵在熄滅篝火旁的冰雕,變回了一個人類。

這裡是哪裡?永無鄉嗎?這個季節的永無鄉也沒冷到這個地步啊。

記憶好像被寒冷的天氣凍住了,寧舟一時間想不起自己是誰,卻能回憶起曾經見過的苔原動物——被夜晚的低溫凍住的蜥蜴,在次日清晨的陽光中解凍,慢慢蘇醒,好像現在的他一樣。

可他不是蜥蜴啊,寧舟迷惑地心想。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想起自己是誰,現在在哪裡:

這是他來到永無鄉的第五年,他十八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