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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徹底崩潰了。

鬥獸場被攻塌了,本該逃亡的奴隸們卻還在廝殺,勝利者砍下了失敗者的頭顱,啜飲它的鮮血,然後被下一個勝利者屠殺。

“理性,不存在的理性,無法阻止獸性的瘋狂。能阻止獸性的,不是理性,而是更強大的獸性。”鬥獸場空空如也的觀眾席上,災厄惡魔%e5%90%9f唱了一段魔界廣為流傳的詩篇。

災厄惡魔看起來相當年輕,甚至可以說是幼稚。如果他能收斂一下臉上瘋瘋癲癲的神態,他幾乎像是人間的貴族少年。可他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年輕活力,早在上一任毀滅魔王統治魔界的時候,他就是毀滅力量的忠實部屬。

災厄惡魔對龍蟻女王粲然一笑:“首席大人,不去阻止這些可憐奴隸們的瘋狂嗎?”

阿婭沒有回答,她站在鬥獸場的觀眾席上冷漠地看著滿地的屍骸。血雨之中,龍蟻女王棕色的皮膚與黑色的長發被她的“秩序”之力保護著,汙濁的血雨戒懼地遠離她,連她的衣角也不敢觸碰。

如果她願意庇護,秩序的本源將淹沒整片鬥獸場,在場中殊死搏鬥的惡魔奴隸會不約而同地臣服,忘卻那支配著它們的瘋狂欲望。

但是,這有何意義呢?

阿婭凝望著這些被命令戰鬥至死的惡魔奴隸,腦中浮現的,卻是她昔日身在瓦倫丁部落中的貧瘠歲月,那時候,她最討厭的生物是無處不在的沙漠蟑螂。

這種令人惡心的昆蟲無處不在,它們繁殖、肆虐、盜竊……當食物匱乏的時候,它們互相蠶食,少女時代的她時常在部落封閉的泥瓦房中發現滿地蟑螂的空殼軀殼,幸存下來的蟑螂%e8%88%94舐著同類的殘肢,吮xī著肢體中的屍液,它們因此強壯。

她懷著厭惡與恐懼,用掃帚驅趕它們,沙漠蟑螂眨眼便消失在了麻袋與瓦罐的陰影中,留下一地需要打掃的同類屍體。不久之後,藏匿在泥瓦房縫隙中的蟲卵就會孵化,更多的沙漠蟑螂將開始新一輪的生存鬥爭。

來到魔界之後,阿婭時常沉浸在這樣的聯想中,她覺得惡心。

如果連她都覺得這一切難以忍受,那麼陛下呢?

出身教廷,對惡魔嫉惡如仇的聖騎士,又是如何看待魔界呢?這個充斥著貪婪、扭曲、獸性、不潔、失常的血腥世界,他於人間界中被苦難鍛造的品格,還能忍耐多久?

他真的沒有想過,要毀滅這一切嗎?

他所執掌的,可是毀滅的本源啊。

阿婭抬起頭,看向下著血雨的陰暗天幕,她聞到了汙濁的血腥味中,那純淨又恐怖的毀滅的氣息。

“陛下來了。”阿婭了無生氣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光彩,她從厭憎的情緒中抽離了。

“哇哦,我還以為陛下在觀察企鵝道路上迷失了。”災厄惡魔嬉笑著說道。

阿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臉的災厄惡魔收斂了表情,用教廷聖詠的腔調哀歎著:“陛下,尊敬的陛下,您為什麼仍然冷靜清醒?三年了,我與《教典》相看兩厭,禱告的姿勢卻比信徒熟練,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您明明可以更強大,隻要您願意瘋狂。就像這樣……”

災厄惡魔回過頭,朝著鬥獸場伸出了手,然後用力握緊成拳。

災厄本源瞬間淹沒了整片鬥獸場,廝殺中的惡魔奴隸們,有的武器斷裂,刺入了自己的心臟,有的啃食對手,卻被碎骨嗆住,瘋狂地撓開了自己的喉嚨,還有的被突然倒下的巨柱壓在地上尖叫著慘死。

眨眼間,永無止儘的廝殺平息了,死亡的血腥味中,災厄惡魔像個小瘋子一樣快樂地拍著手,蹦蹦跳跳地追上了龍蟻女王離去的腳步:“首席大人,讓我們去迎接陛下吧!我愛陛下!”

………………

毀滅魔王的大軍已經踏破了默冬嶺城。

燃燒的城池、淋漓的血雨、遍地的屍骸,一切都是魔界習以為常的樣子。

馬蹄聲響起,年輕英俊的毀滅魔王騎著黑色的龍鱗獨角馬,握著韁繩的手上戴著黑色的皮手套,他身著鎧甲戎裝,披著金邊的黑色冕袍。

毀滅之力所過之處,低等惡魔頃刻間灰飛煙滅,中階惡魔則被抽乾了力量,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無人敢直視他。

寒冰季凜冽的風中,毀滅魔王漠然地看著這座瀕臨毀滅的城池,猩紅的豎瞳裡倒映著前方最後的內城結界。

結界中是默冬嶺城久負盛名的盛夏行宮,統治著這裡的惡魔領主就藏身於此。

魔王勒緊了韁繩,馬蹄聲停止了,鎧甲遍身的近衛兵們也同時停下了腳步,龍蟻女王與災厄惡魔對他行禮,安靜地侍立在兩側。

寧舟翻身下馬。黑色的獨角馬溫馴極了,絲毫看不出它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凶獸,它甚至任由語鷹從天而降,立於它的頭頂,用爪子磨蹭著它的鱗片,又調皮地玩弄起了它的犄角。

眼前的結界保護著內城,這位惡魔領主還抱著某種天真的希望,以為自己可以與親信一起進入理想國,如果幾天前空中花園裡發生的“斷頭升天”一幕能及時傳入他的耳中,也許他會有更明智的選擇。

然而毀滅魔王的大軍來得太快了,摧枯拉朽一般攻入了默冬嶺城。

這位信仰權力魔王的惡魔領主,必須做一個決斷了。

眾所周知,毀滅魔王不接受投降,繳械投降能換來的,隻是一個相對體麵的死法。但是,這位惡魔領主顯然有一些彆樣的小聰明。

“陛下——”內城門開啟,大腹便便的惡魔領主以一個誇張的腔調呐喊著走了出來,五體投地地跪倒,“我向您懺悔,我不該被權力蒙蔽,信仰那該死的理想國!我誠摯地、誠摯地、誠摯地懺悔,請您看在我為您搜尋到的禮物的份上,寬恕我的罪行!”

說著,他使勁對仆從使著眼色,仆從們瑟瑟發抖地將一個蓋著幕布的巨大推車推了出來。

那看起來是一個倒扣著的巨碗,足夠十幾米寬,七八米高,黑色的幕布遮擋住了裡麵的東西,阿婭戒備地上前了一步:“陛下,請讓我為您揭幕。”

寧舟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阿婭來到幕布前,手杖挑起布簾,輕輕一拉——帷幕被寒風卷走,露出簾後驚人的一幕。

一隻純金打造的巨大鳥籠中鋪滿了潔白的毛毯,跪坐在毛毯上的魅魔驚恐地抬起頭,怯怯地看著籠子外的魔王。

精致秀氣的五官,溫柔多情的褐色眼睛,我見猶憐的魅魔蜷縮著身體,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綢緞,綢緞下露出了他纖細的腳踝,腳踝上赫然是一隻金色的腳環,鎖鏈從他的腳環一直拖曳到鳥籠中央的柱子上,讓他的處境充滿了曖昧的暗示。

阿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震驚之後卻是濃濃的怒火,理智告訴她,這不是他,隻是一隻外貌相似的魅魔罷了,可是她能分辨得清,已經在瘋狂邊緣的寧舟呢?

憂心忡忡的阿婭立刻回頭去看寧舟,不隻是她,這一刻,所有曾見過“那個人”的舊部就在看向他們的陛下。

因為,這個籠中的魅魔禮物,有一張和他們君王的摯愛一模一樣的臉。

遠在黃昏之鄉的齊樂人的臉。

第42章 緘默校園(二)

寧舟有一瞬間的恍惚。

搖搖欲墜的理性中,他好像真的看到齊樂人身在黃金打造的鳥籠裡,他曾經親眼見過偽裝成魅魔的他,那時候的他宛如人類原始欲望的化身,輕而易舉地挑起人性中的本能。

化身魅魔時他是魅惑的、張揚的、欲念的,唯獨不是被困在籠中楚楚可憐地乞求庇護的。~思~兔~在~線~閱~讀~

任何時候,哪怕是在他們初遇之時,明明還很弱小的齊樂人也在試圖保護他。他會賭上性命引開骨龍的追殺,會獻祭生命為他爭取勝利的可能,他從來不是等待彆人來拯救的弱者。

三年前,齊樂人不遠千裡來到地下蟻城,將他從煉獄拉回人間;三年後,他會來到魔界,再一次將他從毀滅的懸崖深淵中拯救出來。

在這段充斥著太多磨難與考驗的感情中,是齊樂人在救贖他,堅定不移地救贖他。

而他,必須堅定不移地相信,無論他在毀滅本源的侵蝕中墮落成何種模樣,齊樂人一定會找回他。

唯有懷著這樣的信念,他才可以容忍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深淵中沉淪。

這樣的信念,亦是一種信仰。

在不被神明眷顧的地獄裡,在比死亡更痛苦的沉淪中,隻有愛情,是他最後的信仰。

寧舟閉上了猩紅的眼睛,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翻騰的毀滅之力,等到再次睜開雙眼時,龍眸豎瞳中已經再無動搖。

魔王的手按在了劍柄上,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緩緩拔出了聖劍。

惡魔領主驚懼不已:“陛下——”

“你應當在地獄懺悔。”冷酷暴虐的魔王用劍指著領主的額頭,“這裡就是地獄,所以,向我懺悔。”

“我懺悔,懺悔我對理想國的信仰!”惡魔領主恐懼地喊道。

錯誤的回答,阿婭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才不在乎這群惡魔領主的信仰,處決這群惡魔的時候,信仰從來不是問題。這位自作聰明的惡魔領主真正需要懺悔的,是他對陛下愚蠢的揣測和對他愛人的大不敬——他竟敢得意洋洋地送上這樣一份禮物,這才是罪無可恕的冒犯!

魔王乾脆利落地用聖劍砍掉了他的頭顱,噴灑的血液染紅了鳥籠中的白色毛毯,籠中的魅魔發出了一聲脆弱的尖叫,蜷縮到了金柱後瑟瑟發抖。

災厄惡魔幸災樂禍地打開了鳥籠,魔王提著染血的聖劍,大步踏入了籠中,他站在哭泣不已的魅魔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魅魔用流著淚的眼睛仰望著主宰他生死的魔王,啜泣著哀求道:“陛下,卑微的我無意冒犯,我的家鄉遠在南疆茶灣,是他們把我帶到了這裡。我不想死,乞求您寬恕我、饒恕我,留下我微不足道的性命,我會滾得遠遠的,絕不會再出現在您麵前。”

這是一隻聰明的魅魔,他瞬間就從惡魔領主身首分離的結局中看出了他犯的錯誤,放棄了所有的幻想,開始苦苦哀求。

隻要能活下來,他的這張臉會讓他價值連城。

他沒有說謊,他的確是生活在南疆茶灣,魅魔是一種好逸惡勞的惡魔,他們喜歡奢侈舒適的生活,溫暖的氣候與富饒的資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者有無法拒絕的誘惑,魅魔是不會來到北疆忍受寒冰季的摧殘的。他們大可以憑借魅魔的天賦,成為高等惡魔們喜愛的寵物,他們生來就喜歡被珍寶和珍饈環繞的生活,當然,也少不了“愛情”的滋潤。

但是,如果真的有無法拒絕的誘惑呢?對魅魔而言,有什麼比魅惑一位魔王更高的榮耀嗎?哪怕那是一位恐怖的暴君,但他擁有的權勢已經快要籠罩整個魔界。

傳說中,毀滅魔王將神跡一般的沙丘行宮贈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