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和尋常男兒一般無二的架構,可放在師禾身上,倒像是上天創造的獨一無二的神明,每一道線條每一寸皮膚都恰到好處,巧奪天工。
“殿下再入桶,水怕是要涼了。”師禾突然出聲,彎腰試了下水溫。
慕襄一驚,有些狼狽地移開目光:“啊……知道了。”
師禾看了他一眼,突然走近,慕襄呼吸都緊了幾分,他不知所措地望著靠近的師禾,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而他自己身上的褻衣還半脫不脫的掛在肩頭,師禾先是說了句“冒犯了”,隨後抬手撫了下他的額溫:“還有些低熱。”
慕襄啊了聲:“哦……”
師禾放下手的途中,還幫慕襄拉好了肩頭的內衫。
“……”慕襄脖子發燙的同時也有些茫然,等會不還是要脫嗎?
師禾去了屏風外側,從一個屜櫃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遞給慕襄:“殿下將它倒進水中。”
慕襄沒有太猶豫地照做,說來奇怪,連功效都沒多問。
說來奇怪,儘管理智在一遍遍地告訴他師禾不可能真的真心助他,但身體卻還是在不由自主地靠近和相信。
何況……
慕襄閉了閉眼,這段時間師禾確實待他不錯。倘若真想要他的命,拿去便是了。
師禾不知道一瞬間慕襄腦子裡想了這麼多東西,見他發呆又道:“往後每隔七日,殿下都需要泡上一次藥浴,曆經三載後,身體可與常人無異。”
慕襄回過神,有些怔愣地望著師禾。
而師禾已經一條腿邁進浴桶,另一條緊接著也邁了進去,再緩緩坐下微閉上雙眼。
慕襄越來越看不懂師禾到底想乾什麼了。
是真的放棄了慕鈺準備全心扶持他掌政?是開始相信他能坐一個好皇帝,還隻是緩兵之計?
慕襄在過去的日夜裡甚至揣測過,國師和丞相是不是隻是想借助這個機會磨煉慕鈺的心智,因為太過純良心裡光明的部分占據太多,不適合亂世生存,所以想讓他先吃點苦頭。
最後一切水到渠成,慕鈺也不再像過去一樣蠢得天真,便可把他除掉,再扶持慕鈺上位了。
直到現在慕襄依然不明,師禾到底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國師不參與任何朝政之爭,不乾涉皇室命運,是所有人都已達成的共識,所以哪怕當初雅帝病逝,哪怕慕淮河被慕襄一步步弄死,他都沒乾涉過一次。
可最近師禾做的這些事,好像在慢慢越界了。
是想幫他?還是想讓道權慢慢淩駕皇權?
慕襄坐進滾熱的水中,心裡風暴一波接著一波。
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去揣測師禾,可他也真的討厭這種一切都看不著摸不透的狀態。
留念師禾的同時慕襄也在唾棄自己,他到底要做什麼,又想做什麼?明明已經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就算當下丞相想要拉他下馬也沒那麼容易,師禾也被他留在了宮中,隻要師禾無異心,他就可以永遠地坐在這個位子上……
可為什麼感不到滿足。
特彆是距離師禾越近時,心裡的空虛便越強烈,像是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脹氣,逼得他呼吸發緊。
慕襄緊了下腿,無視了自己剛剛因為注視到師禾身體而抬頭的根體。
藥粉慢慢生效了,慕襄感覺到一股由內而外燥熱,腰腹的那團熱火也被燒得越來越旺,難以熄滅。
他側過頭,屏風那邊的身影略有些模糊,依稀可以看出師禾扔在小憩。
慕襄急需轉移自己的注意,他忍耐著,同時也出了聲:“史書有言,雅帝昔日也曾和身邊名將一起共浴過?”
那段史書描述簡潔,大致意思是雅帝愛才,和當時的將領蔣念清情同手足,身在戰場時抵足而眠是常有之事。大襄建立後,更是曾邀約蔣念清共浴一場,君臣二人於大殿中暢聊山河,開懷大笑。
可惜為君者,多無情。
後來蔣念清的結局令人歎惋,成了老一輩人心中難以抹去的遺憾。
大襄建國三年之宴上,蔣念清因有謀逆之心,被雅帝禦賜一杯毒酒,當場斃亡。
而雅帝則以惋惜之意,念及其功名,蔣家族人依舊安好,甚至娶了其家妹蔣執瀟為後,琴瑟和鳴,恩愛有佳。
多諷刺。
師禾睜開了眼,嗯了一聲,隨後又閉上了。
“當初蔣將軍真在籌備謀反?”慕襄還是問出了口,這是太多人心中的疑惑,老一輩人更是無人敢忘蔣念清為大襄立下的豐功偉績。
這一次師禾沒有即刻回答,而是繼續閉著雙眼,像是在回憶過往。
過了許久後他道:“不曾。”
果真如此。隻是功高震主,隻是因為當初大襄全民都知蔣念清為大襄創下了不菲功績,知他為大襄在戰場上斷了雙腿,是汗馬功勞。
所以他得死,因為他的存在讓世人難知雅帝之功。
慕襄譏諷一笑。
他並非惋惜蔣念清的死亡,隻是笑皇室無情,笑帝王無情。
他慢慢斂了唇邊笑意,眉目低垂:“國師覺著,孤往後,也會成為……”
他也會成為雅帝那樣的君王嗎?
又或者,他早已是了。
“不會。”師禾這次睜開了眼,他隔著屏風和慕襄對視了一眼淡道:“隻要殿下不想,便不會。”
慕襄微怔,唇角輕揚了下:“借國師大人吉言。”
內室一時有些安靜,慕襄仗著師禾閉著眼睛看不見,就出神地望著他側顏。
都快被藥浴熏得昏昏欲睡了,他突然聽見師禾說:“慕橋也非世人所想那麼絕情,他已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了世人想都不敢想之事。”
慕襄清醒了些,才想起雅帝名諱為慕橋。
“隻是戰場廝殺使其沾染了太多因果,命薄而已。”
慕襄有些訝異,心裡疼了一瞬,師禾第一次在他麵前提及因果之事。
說不上來為什麼,聽到這兩個字,他的心口引起了一片綿長的心悸,交織著淡淡的無奈和慶幸。
極為奇怪的感覺,像是和他本人剝離的、不屬於他的情緒。
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已說不清楚,等他再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榻上,師禾正坐在窗邊弄著什麼。
昏暗的燭光為師禾渡上了一層暖色光暈,整個人看起來要親和很多,不再那麼冰冷,不再如神祇那般高高在上。
“殿下醒了?”
“嗯……”慕襄起了身,發現自己已經被套上了褻衣。
室內隻有他二人,也能是師禾給他穿的了,就和上次解了藥性後一樣……總不能是師禾叫了宮女進來罷。
“在做什麼?”
“這是殿下未來三年所需的藥浴之量。”師禾將極其古老的木盒推到慕襄麵前,裡麵布滿了白色瓷瓶。
“……”慕襄沒由來得心裡一跳。
“殿芐體虛,泡浴之時切記要帶人候在身側,過一炷香後便可起身。”
“……”慕襄不由自主地掐住指尖,“孤可以來未央宮泡,有國師在身邊即可。”
一陣漫長的僵持後,慕襄像是聽到了一聲歎息。
師禾站起身朝他走來,語氣依舊平淡,卻在慕襄心中炸響了一計驚雷:“七日後,我將離宮。”
師禾和慕襄擦肩而過時,被錯愕又難過的慕襄緊緊地抓住了手腕:“你說什麼?”
師禾沒有回頭,亦沒有重複剛剛的話。
漫長的沉默後,慕襄問:“去哪?回國師府?”
他忽視口中酸澀,心想著,若是回國師府或天機殿,他不是不可以讓步。
近期關於國師被新帝囚於未央宮的傳聞越來越多,一直留在這確實有辱師禾身份,他不願毀掉師禾。
可師禾卻道:“京城之外。”
“……”慕襄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直接在師禾腕上握住了半圈紅痕,“師禾,你是不是忘了你允諾過孤什麼!?”
當初慕襄留下前太子慕鈺性命的前提之一便是,要師禾一生都留在這未央宮,不可離去。
“是我食言。”
慕襄張了張口,眼眶泛起了紅,他突然轉身逼近師禾,一字一頓地說:“你想都彆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敢踏出宮中一步,我就殺了慕鈺。”他緊緊對視著師禾淡色的雙眸,“孤會將他的肉一片一片地剮下來,會斬下他的頭顱,掛在城牆之上,讓所有百姓關山觀賞——”
慕襄猛得甩開師禾的手,因用力過猛讓師禾的手撞在了茶桌一角,發出了砰得一聲。
慕襄控製住自己下意識要去關心的舉動,從一旁的架子上抽出自己衣裳,冷漠地留下一句:“師禾,你想都彆想。”
師禾看著他的背影,瞥了一眼自己因撞到桌角而流血的手背。
——
“陛下,您今日起得可早。”此刻還未及黎明,尚喜候在宮外,被拍醒的時候愣住了。
“回養心殿。”
尚喜注意到慕襄難看的臉色,不敢再多說:“起駕!”
這怕不是又和國師大人鬨矛盾了,君側難坐啊……
回到養心殿,慕襄突然問:“今夜國師可有叫宮女進去過。”
尚喜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回陛下,國師大人不曾叫過人。”
慕襄:“……”
那衣裳確實是師禾給他穿的。
慕襄頓了頓:“給國師大人送兩瓶金瘡藥去。”
尚喜:“喏。”
剛剛怒急,幾乎沒收力道,不知道手傷得重不重。
“不,去叫申卓墨去看看。”
“……喏。”
尚喜前腳剛踏出門檻,又被慕襄叫住了:“算了,不用叫了。”
師禾那什麼藥沒有,一點皮外傷難不倒他。
想起師禾說的那句離宮之言,慕襄心裡再次湧起一股鬱氣,一拳砸在了書香上,好在紅木足夠結實,沒塌。
尚喜心裡一驚,連忙跪伏在地:“陛下息怒!”
第22章
血液順著關節緩緩滑滑落,滴在了黃白宣紙上,染出了一片片紅暈。
劇烈的疼痛終於讓慕襄冷靜了幾分,他瞥了跪伏著的尚喜,道:“加派人手駐守在未央宮外,沒有孤的準許,國師哪都不許去!”
“喏……”
慕襄不知道師禾為何突然想要出宮,是要去做什麼,還是永遠都不再回來,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會放其離開。
除了未央宮的看守加固了以外,慕襄還加嚴了每道宮門之間的防衛,這等同於是將師禾徹底幽禁在了未央宮中。
尚喜望著慕襄還在流血的手:“奴才去喚申禦醫罷……”
“不必。”慕襄麵色陰鬱,“去給孤把常青和慕鈺分開來。”
“……喏。”
常青和慕鈺這幾天都關在一起,聽說恢複不錯,神智清醒很多,這些都要歸功於慕鈺悉心哄著陪著,據說睡前故事都講了起來。
尚喜出去後,慕襄隨意找了塊步將手裹起來,坐在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