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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計將他救了下來。

  之所以救他也並非見他可憐,而是因為他被羞辱時眉眼裡中藏匿的沉寂與狠戾。

  後來兩人便少有交流,隻是慕襄時常聽到風聲,當時的太監總管收了一個乾兒子,極其寵愛,還給對方隨著自己的姓氏取名為尚喜。

  再後來,慕襄已經開始計劃著要動朝局時,又聽聞前太監總管離世,其乾兒子尚喜備受皇帝信任,成功晉升為新一任太監總管。

  再後麵的事便是順理成章,即便先帝慕淮河對尚喜不錯,他也依舊為了慕襄當初隨手的救命之恩,毫不留情地給先帝下了長達兩月的慢性毒藥。

  “你是怎麼進宮的?”

  “奴才家境貧寒,父親早逝,母親重病,弟弟那年年僅六歲……”

  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誰不想像個正常男兒一樣有個根,能向尋常人家一樣娶妻生子,為家中延續香火,老來兒孫滿堂?

  可像他這種人,生下來便注定了命運。

  若不是尚喜足夠心狠,都未必能在這吃人的皇城中活下來。

  沒人會把一個閹人當作一個真正的人來對待,對於那些個高高在上的主子來說,他們不過是地麵上的一群螻蟻,閒來無事逗個樂趣,就算捏死一隻還有下一隻頂上。

  慕襄也沒問尚喜他母親如今怎麼樣了,而是突然轉移話題:“你一個人在這宮中可覺得孤寂?”

  “奴才陪在陛下左右,便是……”

  慕襄打斷了他:“彆說這些套話。孤就問你,想找個人作伴嗎?”

  尚喜徹底摸不透這位新皇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了,他連忙跪伏在地:“奴才不敢有此妄念!”

  慕襄無言,半晌道:“熄燈吧。”

  “喏……”

  慕襄躺在床上,即便是夏季,他身下依舊墊著厚厚的被褥,十分柔軟。

  這一夜極為難眠,或許是習慣了未央宮的那張塌,再回養心殿便覺得難以入睡。

  又或是房裡少了另一人的清淺呼吸,於是心裡格外得空落。

  翌日一早下完朝,慕襄便奔著未央宮去,步伐極快。

  路上有成隊的路過的宮女,對慕襄跪下行禮:“見過陛下——”

  慕襄隨意頷首,頭也不回地走過,卻對身後側的尚喜說:“倘若哪一日你想與誰為伴了,可於孤說。”

  尚喜微怔,意外於自己這位孤僻冷厲的主子會為自己考慮這種小事。

  慕襄在未央宮前停下腳步,望著大敞的宮門止步不前。

  他半晌才道:“或是將來有一天,你膩了這宮中日子,孤可安排你離開。”

  尚喜徹底愣住了,略帶惶恐地跪下:“奴才願意一輩子伺候在陛下`身邊,絕無二心。”

  尚喜誤會了慕襄的意思,慕襄也懶得解釋,他讓尚喜在殿外等候,自己朝著正殿走去。

  師禾正坐在書案前,手捧一本黃書垂眸看著,見慕襄前來也隻是淡淡頷首:“殿下。”

  慕襄一直對師禾的一切都抱有窺探之心,他本想看看師禾手上看的什麼書,卻被師禾突然蓋住放回了書架上。

  師禾問:“殿下是來練字的?”

  慕襄彆扭地嗯了聲:“怎麼練?”

  “……”師禾看了眼慕襄單薄的服飾,“近日天涼,殿下不妨多穿些。”

  “……知道了。”今日慕襄異常好說話。

  師禾拿出一疊宣紙:“殿下不帶人,那便要自己研墨了。”

  慕襄:“……”

  師禾大概是第一個做得出來讓帝王自己研墨的人。

  但他還是拿出了硯台,勺了點水放上去,便拿起墨條準備開始起磨。

  師禾拿一旁的書拍了下他的手:“水多了。”

  慕襄:“……”

  光是研墨這一塊就被師禾批了不知多少次,有時是力道不均,有時是姿勢不夠端正,又或是磨的力道過快過慢……

  在他研墨的同時,師禾著墨在宣紙上寫下“慕襄”兩個字,字體整潔而鋒利,有一種出塵的尖銳感。

  “殿下今天的任務就是寫好自己的名字。”師禾給出了樣板,和慕襄調換了位置。

  慕襄本想說什麼,但卻在看到師禾為自己研墨時,下意識地住了口。

  他心不在焉地落下一筆,目光時不時瞟向一旁的師禾,距離近得都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花香,似是梔子花香。

  “國師今日逛過後山了?”

  師禾嗯了聲,再次用書拍了下慕襄的手:“用心。”

  慕襄哪裡用得了心,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旁的師禾身上了,可又不敢太過分,怕打破這難得的寧靜。

  書案正對著窗台,外麵是一株株還未開花的梔子樹,花骨朵兒隱約有了隱隱約約的香氣,順著雨後清晨的涼風一起飄入慕襄的鼻尖。

  師禾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垂眸繼續研墨。

  研墨也是門講究的事,師禾的衣袖微微捋起,動作如同神色一般從容不迫,不疾不徐。

  慕襄寫著寫著就跑偏了,因著滿心想的都是師禾,於是剛寫完一個“慕”字,下個字便不由自主地寫成了“師”。

  直到對上師禾莫名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心裡有些躁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癢:“剛走神了。”

  師禾放下墨條,走到慕襄身側:“殿下心不靜,是練不好字的。”

  在慕襄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右手突然被輕輕握住。

  意識到握住自己的人正是師禾時,他整個人都像是僵化了一動不動。

  師禾的聲音就響在他耳邊:“昨日不是護著江城,隻是如今襄國外患嚴重、兵力不濟,江家手上握著襄國半數糧倉,還有兩個工程未能結束,這時候不能出現狀況。”

  師禾說的什麼慕襄完全沒聽清,大腦像是一片混沌麵色凝固,被覆蓋著的手背隱隱發燙,溫度一直從指尖燒到心尖。

  “殿下放鬆些。”師禾再次拍拍慕襄的手背,不過這次用的是手。

  慕襄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儘可能地放鬆自己,順著師禾的力道一筆一劃地寫起自己的名字。

  師禾淡道:“不論殿下和太子之間有何溝壑,但如今殿下是皇帝,便應該以民為先。”

  慕襄頓了頓:“我明白。”

  丞相宋晉讓他允諾不動江家,大半原因也是為此。

  師禾和宋晉都不是會專心擁護誰的人,他們做的任何事說的任何話,出發點都是為了襄國考慮,為了民眾考慮。

  慕襄明白這點,所以無論心中如何不適,都沒法責怪師禾一個字。

  慕襄能感覺得到師禾近在咫尺的體溫,不太自然地動了下`身體,裝作不小心撞上師禾的樣子,享受那兩秒中的體溫相觸。

  這一刻他不去想自己為什麼想要離師禾近些,也不去想為什麼這麼貪戀他的溫度,隻是遵從著本心做著自己歡喜的事。

  師禾握著慕襄的手帶著他寫完“慕襄”兩個字:“殿下這字有待加強,若想折子批得漂亮些,還要多練。”

  他們之間的距離倏地拉遠,慕襄筆尖微頓,心裡空落落一片。

  他隻在這待了一個上午便要回去了,禦書房還有很多折子要批,走之前他猶豫問道:“國師寫的這兩個字……”

  “殿下可以帶走。”

  師禾從室內拿起一盆剛插好的梔子枝,遞給慕襄:“殿下喜歡可以帶回去,澆水就可養活,也能多靜心。”

  “……”慕襄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看著手上這盆還未綻放的梔子花,突兀道,“民間男子若給女子送上一支梔子,意味著想要一生守著她。”

  師禾:“……”

第12章

  慕襄說完就後悔了,端著盆栽和字畫轉身就想走。

  師禾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裡是皇城,殿下是皇帝,這裡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何來送之一說?”

  慕襄腳步頓了頓,隨後加快了腳步,背影匆忙,頗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候在殿外的尚喜見著他著實一愣:“陛下,您這……”

  慕襄飛快地把盆栽扔給尚喜:“回宮!”

  尚喜不明所以地跟在慕襄身後,估摸著這是國師大人又惹陛下生氣了?不然怎麼這麼一副姿態?

  他望著慕襄通紅的耳垂關切地問:“陛下,是不是未央宮熱了些?”

  “……沒有,不熱。”慕襄轉身又接過尚喜手上的盆栽,“孤自己來端。”

  “……喏。”

  說起來,梔香節沒兩日了。

  這是襄國一年一度的佳節,因雅帝和發妻在這一日以梔子花定情,雅帝便將其設立為傳統佳節,雖隻有百年不到的曆史,但梔香節在民眾百姓眼中很受歡迎。

  就算是平日裡鮮少出門的少女閨秀,也會出來賞月賞燈賞花。

  念及此,慕襄對身側的尚喜說:“你派人去和國師說一聲,晚膳孤就不過去了。”

  尚喜:“喏。”

  “讓禦膳房多上一份芙蓉雞片到未央宮。”慕襄覺得師禾應當還算喜歡這道菜,否則不會在他以往給夾菜時都吃完了。

  “喏。”尚喜默默應下。

  “再備一份燴烏魚蛋。”慕襄在腦海中思索著被師禾寵幸過的菜色,“其它就按平常的來。”

  “……喏。”

  從太陽開始下滑開始,慕襄就一直在禦書房裡批折子,一直到了傍晚都未停歇。

  太陽眼看著就落山了,尚喜終於沒耐住,走到書案前接替了小太監研墨的工作:“陛下,該用膳了。”

  “先不吃。”慕襄側頭垂眸看了眼硯台,“你磨得也沒國師好。”

  尚喜:“……那自然是,普天之下也隻有您一人能讓國師大人為其研墨了。”

  他心裡門兒清,雖然今日沒跟著進未央宮,但慕襄是去乾嘛的?是去練字的。

  可未央宮沒有宮女太監,慕襄也沒帶人,那可不隻有他們自己親自研墨了。

  誰料這話非但沒讓慕襄高興,反倒叫他陰了臉色,尚喜這才反應過來,差點沒呼自己一巴掌。

  他賠笑道:“陛下不必介意前太子和國師大人的師生關係,要奴才說,國師大人對陛下可比對前太子溫和多了,前太子應當也沒有國師大人親自為其研墨的榮幸,畢竟哪有老師為學生研墨的?”

  “油嘴滑舌。”慕襄冷哼一聲,“照你這麼說,國師這是把孤當什麼了?”

  尚喜斟酌半晌,估摸著能讓慕襄高興點的話:“是主君,亦是友人。”

  慕襄為自己憑空比慕鈺高了一輩,心情微妙地上揚了幾分。

  可隨後又有些不明不白地不甘心,隻是友人嗎?

  慕襄頓了良久,問道:“未央宮的晚膳可送去了?”

  尚喜:“禦膳房已經在備了。”

  慕襄打開一個折子,批注後放到一旁又道:“密室那小鬼怎麼樣了?”

  “精神怕是出了點問題。”尚喜猶豫道,“懼光。”

  慕襄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這就不行了?”

  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