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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話。左邊本來是軍府的桓二,但桓二要去跟相好的公子%e5%90%9f詩弄月,便空出來一塊。

不多時,崔明珠湊了過來。

“你說司空大人怎麼不催你啊。”她剛被爹爹傳話批評了一通,“我聲名狼藉,議不上親。我七弟一心行醫,行蹤不定。爹爹在樓上跟其他主君相談,方才還派人將我說了一通,非說我帶壞他,讓我跟你學學——三娘,你不是也沒迎娶正君嗎?我跟你學什麼呀。”

他說到“迎娶正君”四個字時,裴飲雪持著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恢複如初,麵不改色地用公筷給薛玉霄布菜。

薛玉霄極挑食,但她的挑食其實歸咎於一種懶惰。譬如帶皮帶殼的,如果有人剝,她就不挑了,此刻正對著飯菜意興闌珊:“七郎出眾,不必在意外麵的風言風語,執著本心就行了,你麼……應該找個十足潑辣的妒夫,才能管得住你。”

崔明珠不以為意,坐在她身側的崔錦章則專心吃飯,他洗過手,認真地挑魚刺、挑骨頭,吃飯又快又香,眼都不眨地吃下去一碗飯,好像今天來參加秋收宴,就是單純地祝賀糧食豐收、大吃一頓的。

薛玉霄被他吃飯的樣子打動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說他是怎麼挑魚刺這麼快的,我怎麼做不到,他們學醫的都有這種把生物看成解剖圖的本事嗎?中醫也行?

裴飲雪輕咳一聲,將挑完刺的魚肉放進她碗裡,低聲道:“你是要吃飯還是要吃他?”

薛玉霄反應過來,愣了一下:“什麼……”

正是諸多女郎們表明心意的時刻,兩人談話間,已有久聞神醫之名的女郎走了過來,在另一邊貼向崔錦章,被崔明珠瞪了一眼也不管。

“錦章弟弟。”那人開口道,“方才我在樓上與崔家主君喝茶,本想見一見你……但你一直不露麵,如今見到,果然清姿秀潤,十分可愛。”

“誒。”崔明珠皺起眉,“你這人怎麼耽誤我們吃飯啊。”

“明珠姐。”那人很直接地叫道,“在下出身雍州,乃是雍州岑氏女郎,名喚岑雙。七郎曾在雍州行醫,在下心向往之……”

崔錦章依舊在認真吃飯,他注意到薛玉霄看向自己的碗,很糾結地看了看麵前剔除掉雞骨頭的一大塊肉,想到她帶自己過來的恩情,便小聲問:“你要嗎?”

薛玉霄沒聽清,裴飲雪默默擋住兩人的視線,道:“她不要。”

崔錦章鬆了口氣,他轉頭看了一眼岑雙,說:“岑娘子,你能讓一下嗎?”

岑雙疑惑讓開,在她身後,天霞園的侍者過來上了幾道熱氣騰騰的新菜。

見狀,岑氏女郎的麵子頓時有點掛不住,她道:“七郎,聽我一句勸,治病救人是好事,但男子的終身才是大事啊,你在外麵行醫多年,那麼多人都認識你、知道你,說不定還接觸過女病患的身體……我是真的毫不嫌棄,才過來跟你示好、願娶你為正君的……”

這話說得崔明珠火氣上湧,她回頭喊了一聲,把崔氏家兵叫過來。薛玉霄一聽她要叫人帶刀進來,瞬間條件反射地覺得她要把人砍成肉泥了,於是起身壓住崔明珠的肩膀,看向岑娘子:“七郎眼界之高,看不上你這等俗物,你還是離我們遠些,不要自討沒趣。”

“俗物?”岑雙見到是她,“你們軍府娘子隻知道騎馬射箭,開口閉口就是家國天下,哪有半點士族的風流閒散氣度?不通風雅事,這才是俗物!”

她又道:“不如我跟七郎對弈手談一局,再品茶插花、研墨製香,這才是風雅……”

“對弈?”薛玉霄道,“我代他跟你下一盤,你要是輸了,就彆再過來。”

岑雙知道她騎射一流、文采又非凡,便想出京兆盛行、她卻不擅長的事情,想要逼走薛玉霄,“薛三娘,這種%e5%90%9f風弄月的事,你不出挑,還是彆來丟人現眼了。”

一旁,李清愁默默地坐下,在心中歎道,風雅事那麼多,你可真會選。

裴飲雪也歎了口氣,無奈地想,她的棋能殺得你懷疑人生,你還不如跟她比誰吃飯吃得快,這還有點勝算。

果然,片刻後,岑雙額頭滲汗,眼神迷離,不過一百手,便投子認輸,狼狽而走,走時險些撞在柱子上。

因為她輸的太快,薛玉霄坐回去時,菜品猶有熱氣。崔錦章的身形越過他姐,把一小碟挑好刺的紅燒魚遞給她,眼神明亮,毫無邪念:“謝謝你幫我趕走她,你好像很挑食,我廚藝很好,你可以來我的醫廬吃飯,我做飯給你吃。”

崔明珠一把將七弟拉過來,麵色變得很精彩:“不能隨便給外人做飯,你真是太沒規矩了。”

“可是薛姐姐人很好啊!”

“那也不行!”

且恁偎紅倚翠(1)

第36章

崔錦章在京兆有一座醫廬,在觀自在台附近,是他老師的故居。他常常出入醫廬、以及醫廬旁邊的自在觀,有時也在道觀內坐診。

崔明珠把他拉回來後,忙囑咐:“不可以稱她薛姐姐,隻能叫薛三娘子,或者薛都尉。”

崔錦章在道觀時,也常叫裡麵的道士師姐,她們方外之人,並無不妥,沒想到京兆士族的規矩愈發大了。

崔錦章於是點頭,目光從薛玉霄身上收回來,看向裴飲雪。

裴飲雪生來便帶著寒症,一身清冷氣,仿佛是冰雪塑造的骨肉。崔七郎盯著他的臉看了看麵相,覺察出不對,便跟崔明珠道:“姐,讓我跟裴郎君說說話。”

崔明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略微讓開,讓兩個小郎君坐在一處。

裴飲雪正望著那碟魚肉。

郎君們多以管家治理的才能為要,要麼就是服侍妻主、相妻教女,士族出身的公子是不會在羹湯飲食上多下功夫的,因為這自然有廚房去做,不必費心。所以不光是他,王珩肯定也不會,謝不疑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恐怕連針線都不曾經手。

隻有崔錦章不同。他幼時便跟著老師離家,說是四海飄零也不為過。此人心性極為樂觀純粹,愛美食,又不挑食,所以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先詢問當地的美食,不僅學會了下廚做飯,式樣更是多種多樣。

另外那兩位的唇槍舌劍,裴飲雪視若無睹。但崔錦章這麼天真熱誠,他反而不能招架,甚至有一種“不會做飯投喂薛玉霄,好像比不過他”的感覺。

這時,崔錦章恰好湊過來,他悄悄道:“裴郎君,能否讓我摸一摸你的脈?”

裴飲雪剛要拒絕,薛玉霄便率先開口道:“他看出你身有寒症,就讓七郎把脈看看吧。”

崔七郎可是名醫,這樣一個主動看診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薛玉霄開口,裴飲雪便也不推拒,他攏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裴郎的手十分清瘦,霜白肌膚下蜿蜒著淡青色的血管,幾乎能窺見血肉下骨骼的走向,指甲圓潤,掌心寬闊,骨節修長,像是冰塊雕出來的。

薛玉霄盯著看了幾眼,居然從筋骨之間看出幾分奇特的性感,要是攥住這隻手,濕漉漉地沉進水裡去,繃緊、交握,從冷白的指尖逼出一抹掐紅的霞色,應當格外美麗……一時間,她腦海中湧現出許多藝術作品,油畫、電影、或者是一些浮光掠影的畫麵,她的審美直覺被觸動了。

崔錦章給他把脈,小神醫骨肉勻停,指腹落在他的腕上。

薛玉霄抽回視線,意識到自己剛剛看走神了,於是掩飾般地看向李清愁,不料正對上她玩味的目光。

“……人之常情。”李清愁壓低聲音,略帶一絲笑意,“雖然他們三人坐在這兒時,看起來各有千秋,但分明你家裴郎的風姿氣度更入你的眼。我時常覺得男人善妒不是什麼很大缺點,若毫不妒忌,隻做賢夫,反而無趣。”

薛玉霄道:“他善妒嗎?他才沒有。”

裴飲雪連與人接觸都不是很適應,之前兩人同坐馬車時,夜裡連個鬼都沒有,他還不願意拉拉扯扯。這些時日倒是好一點了,但也僅限於更衣服侍、早上當個人形鬨鐘拉她起來,兩人哪有一點兒超友誼的行為?

李清愁以為薛玉霄是向著他說話,道:“你真是……”◢思◢兔◢在◢線◢閱◢讀◢

另一邊,崔錦章安靜地把了會兒脈,開口道:“郎君這病是胎中之症,不易調理,尋常藥方見效極慢,我有一道海上方,稍後寫給你,隻是用料非常刁鑽,恐怕要麻煩三娘子了。”

裴飲雪道:“多謝七公子。”

崔錦章說完這話,神情又變得糾結起來。他看了看薛玉霄,小聲道:“你已經過門了嗎?”

裴飲雪微微一愣,有些莫名其妙:“我跟妻主完婚已有數月。”

數月……

崔錦章支著下頷,伸手沾了沾杯底殘餘的茶水,寫在小案上,用字問他:“那你為何仍是完璧?”

裴飲雪看向字跡,呼吸一滯。

他的耳根迅速泛起些許薄紅,坐得反而更加端正,像是一棵披著滿身沉沉大雪的鬆柏,在充滿壓力的問題下也保持著冷靜和克製,他輕聲道:“事出有因,請郎君勿言。”

崔錦章了然,繼續寫:“你不行?”

裴飲雪瞬間臉紅到脖頸,他的呼吸亂了幾分,又想辯解,又必須克製著聲音,連手指都攏得緊緊的:“不是。”

崔錦章想到他的脈象,雖然身患寒症,但陽氣並不虛衰,確實不是他的問題,便又挽袖,蘸水寫道:“她不行?”

裴飲雪:“……”

崔錦章繼續寫下去:“士族女郎十五歲就有通房,怎麼會不行?”

裴飲雪:“……”她應該不是不行,隻是坐懷不亂。

崔錦章更加好奇了,悄悄道:“你們到底……”

裴飲雪把侍者新呈上來的糕點遞給他。

崔錦章張口咬住,也不問了,專心致誌地吃掉東西。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裴飲雪坐在他身邊,簡直有如坐針氈之感。誰也不知道小神醫會不會突然好奇地接著問下去,兩人的關係著實難以解釋……幸好崔錦章到最後都沒有再問,隻是寫了藥方交給薛玉霄。

至日暮,一整天的社交宴會終於結束,王丞相帶王珩、以及四殿下率先退席。等到幾人走後,其他頗有名望的士族主君也一一離開,眾人方散。

薛玉霄從射箭結束就開始困,用飯後更是隻有身體在這兒,靈魂都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等上了馬車,她渾身氣力一鬆,倚在背枕上放空發呆,默默地掏出藥方,開始看崔錦章開的藥。

“……冬日紅梅上露水五錢,白梅上露水五錢,梅蕊各二兩。終年不化之河所覆之雪五錢,其河邊春日初發之草三兩……”薛玉霄讀到這裡,頓了頓,“不愧是海上方,終年不化之河在極北之地,要得到上麵的雪,起碼要收複故土,還得往鮮卑打回去。”

海上方是仙方的彆稱。

裴飲雪道:“不必徒生事端,我的病沒有症狀,便不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