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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薛玉霄看著他問。

裴飲雪與她四目相對,他能聽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在這片空蕩蕩的%e8%83%b8腔裡,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跳。

他的呼吸驟然變得很輕,所有情緒被壓抑在眉眼裡,不露一點痕跡:“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你們曾有婚約。”

“我們素未謀麵。”

在兩人長久的相對凝望當中,連薛玉霄的心緒都驚起波瀾了,她伸手捂住%e8%83%b8口按了按,繼續道:“我是問你的意願。”

“你想讓我走嗎?”裴飲雪看起來格外平靜道,“你如今已有名望,我並無用處,這樣也好,我便收拾東西離開園中,所謂的完璧清名,我其實並不需要。”

“不是……”

她伸手拉住裴飲雪,隔著一層衣衫,猛地發現他的手在細微地發抖。

“我隻是問問你。”薛玉霄的語氣不自覺地溫柔下來,“你也太急了,這麼想走,難道你討厭我?”

裴飲雪:“……”

他不說話,薛玉霄又道:“你還記恨強娶的事?”

“……”

“……十萬錢太少?”

裴飲雪站立不動,他偏過頭看向另一側的風景,兩人沒有麵對著麵,情緒就變得好控製了很多。過了半晌,他呼出一口氣,語氣淡淡:“你讓我去李清愁身邊,是為了討好她嗎?你喜歡她。”

“我喜……啊?”薛玉霄一愣,“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薛嬋娟,你不近男色。”

這次真的把薛玉霄嚇到了,她呆滯半晌,感覺腦子都在冒煙:“啊?她?……不不,絕不可能,我直的。”

裴飲雪道:“直?”

“我近男色,我特彆近。”薛玉霄趕緊道,她走過去繞到裴飲雪麵前,擋住他的視線剛要辯解,話語微頓,突然道,“……眼睛怎麼了?”

裴飲雪的眼角有點泛紅。

這點紅其實已經隱藏得很好,但怪這個人素日太冷淡,於是連一點傾瀉出的眼尾微紅,也變得分外旖旎和堪憐起來,就像是一捧鮮紅的、揉得碎爛了的梅花,清疏而冶豔。

明明他是一個這樣冰冷的人……

裴飲雪隻是克製地解釋:“風太大了,有沙礫吹進去。”

薛玉霄略微上前,她本來就已經很近,此刻在園中柳樹依風搖動的遮蔽裡、在被樹葉隔成一片片的散落日光裡,兩人的影子就像依偎在了一起。

她抬手捧起裴飲雪的臉頰,神情認真地道:“我看看。”

這隻手太柔和了,他生不出反抗的氣力,隻能感覺到萬般溫柔的、比柳風還纏綿的指尖,輕輕按住眼尾,她湊過來吹了吹他的眼睛,那股微弱的氣流裡,都比不過他雷鳴般的心跳。

“我沒看到呀。”薛玉霄輕聲問道,“是不是已經被眼淚洗出去了?”

裴飲雪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不知眼淚為何而流。

薛玉霄的手指挪過去,仔細看了看他的雙眼,剛要說“還是沒找到”,裴飲雪便堅持不住,他的耳根燙的能燒起來,便維持僅剩的理智把她的手挪開,兩人之間靜止了三秒,他不顧形象地抽身轉過去,閉上眼深深地調整了一下呼吸。

薛玉霄默默湊過去:“裴飲雪……”

“讓我留下吧。”

他的語氣很冷靜,冷靜中還帶著一股寒冬臘月跳進冰層裡發瘋的微妙感。

“……好。”薛玉霄總覺得拒絕他會發生什麼大事,“留在我身邊也好,嗯……安全。”

驚魚擲浪聲(4)

第23章

幾日後,薛玉霄依旨意進入蘭台。

在其他士族女郎被中正官考察的這一階段,她已經拿到了公服和配印,還有一些來自於皇帝的其他賜予,在表麵上看,皇帝謝馥似乎極為寵愛她。

薛玉霄穿著淡藍色公服,衣服上是青鬆白鷴的圖樣,袖口和衣襟都用金線細密地縫過。她下了馬車,看到蘭台館閣後的一座宏偉書院——在官吏們的辦公場所後方,就是大名鼎鼎、收藏有世間無數名篇的蘭台書院。

而蘭台的大部分官員,也同時負有講學的責任。

薛玉霄從正門入,伸手推開了門扉。腳步才跨進去,聽到裡麵傳來生動的說書聲。

“……再看那孫娘,拎起跨刀,向房屋那麼高的黑熊衝去,孫娘心中道……”

薛玉霄腳步一頓,還以為來到了市井茶館之類的地方,她倒退一步,抬頭看了一眼牌匾——哦,沒走錯。

薛玉霄重新進門,見到裡麵隻有幾人穿著公服,其他閒散女郎則是各自裝扮,並沒有個辦公的樣子。除了角落裡有幾個衣裝簡樸的寒門濁吏在抄書記錄外,大多數人都零散地坐在堂內,圍繞著一個講書說故事的娘子,幾乎沒有人發現她進來。

入鄉隨俗。她找了個寬鬆的地方坐下,旁邊的女郎正抻著脖子聽書,聚精會神。

薛玉霄聽了片刻,悄悄道:“這是在講什麼?”

女郎不耐煩道:“這你還不知道,這是崔大人寫的《孫娘傳》,是一個姓孫的武娘子平定地方災禍的故事。”

薛玉霄道:“你聽過了?”

女郎道:“那當然?這裡可是蘭台,世上的故事我們全都聽過,不止這些,連皇家戲園新排的本、流傳天下的唱詞和歌謠,哪一個不是由我們收藏評定,再散入天下的。”

她頗為自得,瞥了薛玉霄一眼,看她麵生。這一眼隻看到脖子為止,沒有見到她身上的公服紋樣:“你是從哪兒來的,瞧你這什麼都不懂的模樣,也是家裡花錢捐的官吧?我姓趙,你叫我趙沁娘子就行了。”

在對女子的稱呼中,“娘子”是尊稱,而“女郎”則是比較謙虛和親近的說法。

趙沁指了指說書人:“看見沒有,這位是書院的講師。故事名篇和唱詞戲文,這可是中正官要考核的內容之一啊,咱們書院裡教過的人要是日後考核得好,還要宴請講師,拜謝她呢。今天你算來著了,還能沾光聽她講解《孫娘傳》。”

薛玉霄點點頭,看起來很謙虛溫和地接受了她的說法,道:“趙沁娘子,這比之清談如何?”

趙沁很滿意她的上道。

其實她隻是一個庸碌的底層小吏而已,是涿郡趙氏旁支的旁支,比李清愁跟李家的親戚還遠。她能花錢得到蘭台的官職,實屬不易,這回終於逮到機會在新來的小官麵前顯擺學識:“清談辯難,聽著高來高去的。可那都是文人彼此之間的吹捧,咱們要是能寫出流傳天下的故事,那才能教化萬民呢!你讓百姓來聽貴族清談,她們豈能聽懂?要我說,能讓百姓既高高興興的、又從中學到道理,比清談強一百倍,這難道不有利於國家、有利於百姓?”

薛玉霄若有所思地點頭。

“要說實乾,我們才是實乾一派。”趙沁拍著她的肩膀,自來熟地攬住薛玉霄,“王丞相不就是靠《金玉名篇》位極人臣的麼?可惜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尋常人耗費多年也想不出一篇蕩氣回腸的故事……還是得多讀書啊!”

她口中所說的讀書可不是四書五經之類的道理,而是齊朝各地誕生的風俗小說。

多讀書?薛玉霄腦子裡裝著從學生時代開始閱讀的上千本小說,裡麵的某些橋段經典到她能夠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是現編,也能講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令人潸然淚下。

薛玉霄問:“沁娘,要是……”

話音未落,說書的講師猛地一頓,豎起眉毛,指著薛玉霄和趙沁的位置,冷聲道:“講師解析,你們二人卻總是竊竊私語,難道對其中的情節已經悟透了?!對孫娘的心理已經揣摩明白了?!我看我也不必講了,你二人給我滾上來講講!”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她可不是尋常的市井說書人,而是蘭台書院的講師,既有官職、又有老師的身份尊嚴。

眾人驟然靜寂,一點兒聲音都不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薛玉霄和趙沁,鴉雀無聲中,大家的表情流露出一股“同學被班主任大罵的同情”。

趙沁被指著罵了一句,臉色唰得一下嚇白了,當即頓首行禮,俯身道:“學生知錯了……”

這句話發著抖吐出來一半,她身側那個新來的小吏忽然撣了撣衣服,驚訝好奇地問:“真的可以嗎?”

她、她她她說什麼啊!!

趙沁感覺一口血都逼到嗓子眼了,她扭頭看去,見到薛玉霄躍躍欲試的站起身。

她一時情急,想要伸手扯住她,結果掌心出汗一滑,沒扯住對方。

眾人也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但隨著薛玉霄站起身來,完完整整地露出身上白鷴圖樣,看戲般的女郎們便不約而同地一愣,隨後瞪大眼睛,起身行禮:“校書使大人。”

連台上的說書人都微微一怔,臉色變得稍微有點難堪,她行了個簡單的禮節:“原來是薛三娘子,三娘子來到,怎麼沒人通傳知會一聲,就這麼隨意地坐在台下,豈不辱沒了你的身份。”

這位講師是蘭台秘書使,兩人的品級其實是一樣的。

薛玉霄拱手還禮:“本想先拜會崔征月崔大人,聽到講師所講的故事,覺得精彩絕倫,所以耽誤了腳步。”

這是一句很明顯的奉承了。秘書使臉色稍霽,覺得也沒必要把一個貴族嫡女得罪狠了,隻聽過薛玉霄在清談上有才華,從沒聽說她在故事編撰上文采出挑,於是道:“方才我一句玩笑罷了,娘子不必……”

然後薛玉霄就在眾目睽睽下走過去了。

秘書使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她看著薛玉霄走到自己身邊,像是第一次接觸講書一樣摸了摸她案上的書卷,上麵記載著《孫娘傳》的諸多要點,還有一個助興的檀板。

“我腹中正有一段故事,還未記錄出版,流傳出去。”薛玉霄不會用檀板,便乾脆不拿起來,“請秘書使斧正指教。”

秘書使看著她一副新奇模樣,就知道她是第一次接觸——這不是胡鬨嗎?想必又是一段乏味無聊、自娛自樂的平庸之作,她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也能讓眾人看看差距在哪兒。

“指教不敢。”秘書使道,“三娘子請講就是。”

她說著後退幾步,坐在了人群當中。

薛玉霄在腦海中搜索片刻,輕咳一聲,聲音並不似尋常講師抑揚頓挫、富有激情,而是溫柔款款、娓娓道來。

“此事起於漢末晉初,在一個名為平安郡的地方,具體的地方人物已不可考,那時……”

……

薛玉霄入蘭台的事,崔征月是第一個知道的。

她算準了日子,到自己的好友家中,將蘭台中丞趙聞琴從軟榻上薅了起來,催促道:“快走快走,我給你介紹一個奇人。”

趙聞琴睡眼朦朧,酒勁兒未醒,被她薅上馬車,懶怠道:“我已有半年不去蘭台,書院的事都是你們打理,什麼人還要讓我見見?”

崔征月道:“是薛家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