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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薛玉霄看向他,語句微頓,“沒什麼。你能給我講講四殿下的事嗎?說你知道的就行了。”

裴飲雪道:“我所知的消息並不多,都是從裴氏內學堂聽來的。你是說珊瑚宮的那位?”

薛玉霄頷首。

“他的事……應該早傳遍了整個陪都啊。”裴飲雪看著她的臉意味深長地感歎了一句,他此前沒有給薛玉霄講過京兆流傳的閒聞軼事,看來這次回去要查缺補漏了,“四殿下名叫謝鬱,小名不疑,是當今陛下的庶弟。在他十五歲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四殿下跟聖上是同出一父的親生姐弟……但後來有個宮人舉報揭露,說謝不疑隻是浣衣奴爬上龍床所生,先帝為了掩蓋這樁醜聞,才將他交給陛下的父親撫養。”

謝馥,字不悔。自從她成年以後,就沒有再用過她的字了。而謝不疑則相反,幾乎沒有人敢叫他的大名,這似乎是冥冥當中的一種深宮禁忌。

“陛下不喜歡他?”

“不知道。陛下杖斃了那個宮人。”

薛玉霄輕輕點頭,在腦海中整理著來自原著、以及來自裴飲雪的兩種信息,對應得上的內容就加深記憶,新添的消息也裝進腦子裡。

講完此事,裴飲雪的視線略微下移:“把手抬起來。”

薛玉霄的大腦正歸集信息,下意識地跟著他的話抬手,她琢磨了半晌,一轉頭,裴郎正盯著她的手心看。

白皙的手掌間,留著一個凶狠的咬痕。

薛玉霄抽了一下手,卻被他抓得更緊。裴飲雪看著她手心的齒痕,語氣有點怪怪的:“你……”

“呃……我可以解釋。”薛玉霄道,“這是我摔的。”

裴飲雪沉默又安靜地盯著她的眼睛。

薛玉霄道:“……真是摔的。”

裴飲雪搖了搖頭,他信不了一點兒,隨後慢吞吞地從車裡拿出傷藥,一邊垂眸用藥霜塗抹傷口,一邊不冷不熱地道:“你跑去偷情了?”

“……”薛玉霄大驚失色,“我沒有!”

裴飲雪攥住她的手指,蹙眉:“彆動。”

薛玉霄慢慢鬆懈下來,壓低聲音,但還是據理力爭:“我沒有!”

裴飲雪淡淡地道:“哪家的公子?牙口還挺利。你要娶回來做正房,我立馬就收拾收拾東西搬出去。”

他明知故問罷了,薛玉霄隻問了謝不疑的事,在宮中除了皇親國戚,還會有哪家公子?

薛玉霄道:“我這麼正直的人,怎麼會做那種事。”

裴飲雪順著她的話:“那是皇宮裡養狼了?逮著你就咬你一口。”

薛玉霄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重申:“可凶了。”

胡說八道。裴飲雪涼颼颼地看了她一眼,給她消毒、上藥,再取出乾淨雪白的布巾一圈圈纏住傷口:“不要碰水,免得傷口惡化……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沒事,小傷。”薛玉霄道,“你見到我哥了嗎?”

“見到了。隔著簾子跟鳳君說了幾句話,他看到我來很是意外,讓我趕快回去找你。”裴飲雪頓了頓,“我猜到會有事情發生,但好在你應該處理掉了。事情麻不麻煩?”

“不是麻煩這兩個字能概括的。”薛玉霄道,“非常凶險,還好我坐懷不亂。”

裴飲雪凝視著她的眼睛。

薛玉霄彆開視線。她拿起車裡的團扇,用薄薄的絹麵蓋住臉頰,發髻上的簪釵抵在車壁上,碰出“叮”的一聲脆響:“我累了,小憩一會兒,到家你叫我一聲。”

在她印象當中,裴郎是可靠的謙謙君子。她正想拿這個借口把此事搪塞過去,就聽到旁邊細細的衣物與坐墊的摩挲聲,朦朧光影中,他身上的淡淡寒意染透了鬢邊。

薛玉霄聽到他坐過來的聲音。

隔著一層很薄的、可以被呼吸穿過的絹麵團扇,他凝如清冰的眼神透過扇麵,落在她的臉上。

這視線落在她的眉宇、鼻梁……再到唇邊。裴飲雪雖然隻是淡淡的、一言不發地看著,薛玉霄都能隱約感覺到一股撫摸般的癢意,她咽了下唾沫:“……乾嘛……”

他道:“靠著我睡吧,車上太顛簸了。”

薛玉霄匪夷所思地看著他,看了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臉,在裴飲雪始終如一的淡漠表情中,利落地貼過去栽倒在他肩上,感動道:“我們真是過命的交情,你人真的很好!”

裴飲雪繃著神色一動不動,等到薛玉霄抵在他肩頭找到一個合適的休息姿勢,才逐漸鬆懈下來。他垂眸看了一眼她烏黑的墨發,想要伸手去扶一扶發髻上的步搖,手指卻懸在半空微微一頓,隨後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確定臉上沒有露出太明顯的笑容後,裴飲雪慢慢地、一點點地把手臂繞過去,虛虛地搭在她的身側。

……

就在次日一早,破例冊封薛玉霄的詔書下達薛氏。

消息來得太快,而且這旨意先到了薛母所在的太平園。於是在晨光熹微之時,園子裡的鶴都還沒叫呢,薛司空帶著一眾仆役趕來了薛園。

薛澤姝推開門,抬手把攥了一路的聖旨摔在地上:“閨女,這是她昨天親口跟你說的?!”

薛玉霄正在銅鏡前洗漱,早起還有點迷糊,登時被摔聖旨的聲音驚醒了,她呆了一下,看向地麵,嘀咕道:“怪不得敢謀反呢……”

薛母坐到她麵前,看著她女兒這張美麗乖巧的臉,心氣兒一下子順了很多,但還是咬著牙道:“白眼狼。為難我就算了,還為難我女兒。蘭台?蘭台看著是個好地方,得熬死多少老的才能上去!難不成讓我架一把弩,把那群老不死的全射殺了嗎?”

薛玉霄聽得心驚肉跳,沒顧上梳好頭發,長發半散,隨便披了件外衣過來,親手給她倒茶:“娘,先順順氣,身體才是本錢。”

薛澤姝仰頭長歎,鬢邊的發絲仿佛都又白了些:“讓我去豫州鋪路修橋,我去了,連通向四河的水渠、運河,全都一並辦了,豫州的郡丞和長史庸碌無能,隻知剝削民脂民膏,因為這些貪官的緣故,百姓活不了,修橋的徭役也征調不上來,我親自提劍斬了足足四顆腦袋下來,犯了眾怒!就這樣,連明年三成的稅賦她也不肯減,如今又要阻攔你的前途!”

她沒說的是,斬掉那四顆腦袋後,地方官視她如洪水猛獸,恨不得處置而後快。如果不是薛澤姝狠辣善斷,略微心軟一些,她的命就會被留在豫州。

幾件事擠壓的怨氣,就是泥人也該發火了。

薛玉霄道:“母親寬心,女兒並不懊惱。”

薛母看著她的臉,見她確實沒有傷心之色,當即抬手抱住她,拍著脊背:“我的閨女……你不傷心就好。蘭台那地方倒是清閒,哪怕你照舊貪玩,娘也能送你進去,可如今你這麼勤勉好學,卻不能進軍府成名,皇帝崽子的防備之心也太重了!”

能這麼稱呼皇帝的人,也就是這種頂尖的門閥士族了。

薛玉霄遞茶給她。

薛母喝了口茶,靜了靜心,才平下氣來:“蘭台書院的人會來接你,剩下的事,為母想辦法……對了,陛下將修建大菩提寺的工程交還給我,林卓說你在練字,練得如何了?”

林叔是薛母的下人,自然很多事都會稟告給她,薛玉霄對此心知肚明,又覺得自己的字練得有點提不上台麵,便道:“……一般般吧……”

“妻主。”

話音未落,一道聲音從銅鏡邊傳來。裴飲雪衣衫整齊,看起來清肅溫文,他捧著一卷黃麻紙,將筆和硯台拿了過來,放在案邊,挽袖將一支遼尾狼毫遞給薛玉霄。

遼尾狼毫是指產自東北地區的黃鼠狼之尾,那裡是鮮卑所在之地,流入東齊的數量很少,所以也就十分昂貴。

薛玉霄用眼神跟他辯論:“乾什麼呀?我不是還沒出師嗎?”

裴飲雪不接招,雲淡風輕地向嶽母問好:“母親大人早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薛司空擺擺手:“坐吧。”隨後看向薛玉霄,“小郎君都拿來了,你就寫給娘看看。”

薛玉霄無奈道:“也好。”

幸好她傷到的不是右手。薛玉霄扯了扯袖口,將繃帶纏著的傷處掩藏在衣袖裡,按著紙邊,寫了一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薛母先是滿懷慈愛,目光落到紙上突然定住,她探頭過去,身體前傾,盯著她筆下行雲流水的字跡。

薛玉霄剛抬頭,她便嚴肅道:“繼續寫。”

……怎麼這個表情?她承認最近太忙沒怎麼練字,但應該也沒退步太多啊。

薛玉霄屏息凝神,繼續寫了下去。

不到片刻,一首《子衿》出於筆下。薛玉霄擱筆停手,用商量的語氣道:“娘,我還沒練多久呢……”

薛司空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她忽然起身,捧起墨痕未乾的紙張,在室內踱步道:“好……好……衛姬之遺風,蔡琰之神髓……好……!我女兒嘛……我就知道是大器晚成,我就知道是驚才絕豔……她們真是太小瞧我的霄兒了!”

衛姬是指王羲之的老師衛鑠,是東晉時代的大書法家,在現代被稱為衛夫人。不過在此朝人們更喜歡稱她為衛姬,還誕生了一個嶄新的詞語,讚揚彆人書道驚人,便說有“衛姬遺風”。

薛母用力地一拍大腿,根本就沒放下紙,也不多說,大笑著出門去了,連侍從都愣了愣才跟上去。

母親大人來去如風,隻剩下薛玉霄一個人獨坐發呆,她轉頭看向裴飲雪,見他鎮定如常,毫不意外。

過了半晌,薛玉霄道:“……娘親很欣賞我的字?”

裴飲雪喝了口茶:“可以拿出去吹噓也不為過了。”

“你不是說我的水平不怎麼樣嗎?”薛玉霄頗感意外,“你不是說——”

裴飲雪避而不答,他總不能說自己會被對方進步神速又過度謙虛的樣子給氣到吧?於是轉移她的注意力:“你很快就要有新的大事要做了,大菩提寺需要題佛偈、壁畫,還要將皇帝作的文章印刻在碑文上,這是能揚名天下之事。”

薛玉霄抵著筆杆,思考片刻,說道:“照你說的,我的字應當也還不錯。正好我有個帖子猶豫了幾天沒下筆,今日正好寫給她。”

“帖子?是請帖?”

“是給一個朋友的。”薛玉霄尋了一張空白請帖,琢磨著落筆,跟他介紹道,“一個很有趣的女郎,她……”

話語微頓,薛玉霄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裴飲雪,心中閃過一絲微妙的不願意開口的感覺,但這種細微情緒轉瞬即逝,隨後便道:“你一定會很欣賞、很喜歡她的。”

裴飲雪的手攏在袖中,無意識地攥住了月白的細葛軟衫,他抿了抿唇,神情淡漠如冰,反問道:“喜歡?”

“是啊。”薛玉霄專心寫請帖,“世人都覺得她好,你怎麼會例外呢?”

裴飲雪注視著她的側臉,不動聲色地問:“你也覺得她好嗎?”

薛玉霄輕吹墨跡,隨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