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1 / 1)

辭職,興許還出不了這樣的意外,讓你受這份罪。”楊邊疆擔心愧疚。

“彆瞎說。我最近也想了,你們辭職也是對的,農具廠這種管理體製,匠人不能按匠人的方式傳承,行規也丟差不多了。他們給我塞什麼人進來,我就得用什麼人,也不管有的人祖師爺不賞他飯吃。我在農具廠呆了這大半輩子,為啥熬到這歲數才收了你們兩個徒弟?我自己不能從外頭挑人,能遇到你倆算是滿意了。”徐師父說著搖頭歎息,“咱們這一行,從魯班祖師爺就是這麼傳承的,現在眼看著亂了手藝,丟了規矩。”

李師哥:“師父,你等我回去,我非把那些個小王八蛋揍死。”

“師哥!”楊邊疆告誡地叫他,師哥這麼滿屋子暴跳罵人,屋裡還有同病房另一個病人呢。

李師哥恨恨坐下了,守著師父繼續生氣。

“就是一點皮肉傷,我老徐命大沒事兒。你們都回去吧,家裡大人孩子的,邊疆家裡媳婦都快生了呢,都回去吧。”

倆徒弟哪能就真回去了,賠了師父一夜,第二天早晨伺候師父吃了早飯,有師娘和護士照顧著,兩人給師父塞了些錢,囑咐他補補營養,才從醫院離開回家。兩人路上約定了一下,師父這一回怕得養幾個月了,兩人輪個班,隔三差五過來看看,萬一師父有個什麼需要也好照應。

師徒如父子,這句話可不是說說就算了的。師父的師父,也就是他們的師爺,一輩子隻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是師父給他養老,以孝子之禮給他送的終。

楊邊疆回到家的時候,馮蕎正圍著院子散步等他。

昨晚楊邊疆走的時候,囑咐楊媽媽照顧馮蕎,她月份大了,身邊沒人照顧不行。楊媽媽過來陪著兒媳婦一整晚上,一早又過來看看,可馮蕎心裡總是不安寧,她跟楊邊疆結婚兩三年了,他還是第一次沒在家過夜,馮蕎既擔心師父,又擔心夜間趕路的楊邊疆。

小武一清早過來,就看見師娘抱著肚子在院子裡轉圈圈,忙安慰她:“師娘,你彆擔心,師爺不會有事的。師父很快就回來了。”

馮蕎說:“我不擔心,你去忙你的吧。”

小武:師父不在我忙啥呢忙啥呢,沒人給他指派任務呀。乾哪樣活能讓師父誇他能乾?想了半天,好吧去把那三分地瓜給收了。

楊邊疆晌午前騎車返回家中。馮蕎忙問了師父的情況,楊邊疆說沒有大危險,就是吃大苦頭了。

馮蕎尋思著他一路餓了,忙去給他做飯。楊邊疆一路騎車弄得滿身灰塵,去打水洗了個頭,擦著臉媳婦就把飯給他端到桌上了,清爽的絲瓜雞蛋湯,下了一小把掛麵進去。

楊邊疆吃飯,馮蕎就坐在旁邊陪著。

楊邊疆一邊吃,一邊詳細說起師父受傷的前前後後,馮蕎聽了心裡慶幸,幸虧沒傷到要害,帶鋸那個東西是啥呀,出這種意外,整條胳膊鋸下來都有可能。

“師父怕得養幾個月了。”楊邊疆說,“你等著看吧,師父要是幾個月不去,農具廠還不知弄成什麼樣子呢。本來幾個頂用的師傅都忙著接私活,廠裡平日就幾個學徒泡著。我上次去解木料,我自己畫好的線,差點給我鋸錯了浪費料子,再上次,帶鋸弄壞了,還是我跟師哥給修好的。師父年紀也大了,廠裡有些人仗著有關係有後台,越來越沒規矩。”

馮蕎耳邊聽著他說話,不知怎麼就想到另一方麵去了——怪不得楊邊疆總說她財迷,剛才她忽然就在想,農具廠搞成那樣子,楊邊疆和李師哥都說靠著還有個帶鋸,還能帶來一定的收入,如今連帶鋸都不靠譜了。

看看楊邊疆和李師哥“訂單”排隊,眼下這形勢,他們要是私人開個帶鋸房,憑著楊邊疆對木料的眼力,一準能吸引方圓幾十裡解木料的活兒。他們結婚這幾年攢了一些積蓄,手裡也有點本錢。

不過——哎,眼下她再有一個多月就該生了,她男人兩頭忙,哪來的工夫考慮開帶鋸房。還是等等吧。

“帶鋸房”就這麼在馮蕎心裡記了一筆,她一個孕婦,整日清閒無事吃飽喝足,她乾啥呀,她每天除了澆花喂雞散步,還有個消遣就是聽聽收音機,聽著收音機裡講私營經濟,講各地出現的家庭小工廠,馮蕎忽然又添了新想法:

他們要是自家辦一個木器廠或者工具廠呢?

你看,有資源啊,有楊邊疆和李師哥做木匠,又打算開帶鋸房,加工活她也乾過,如今還有個小武,需要工人的話,這農村一招一大把。再想想農具廠原來的加工活都是跟徐師父聯係的——師父手裡有關係(馮蕎當時還不懂這叫客戶),楊邊疆他們做這一行這幾年,自己也不難找更多的銷路關係……

馮蕎一開始還隻是隨便想想,她一個小學文化的農村姑娘,還想辦自家的工廠?可能嗎。後來越琢磨越覺得行得通,這事情能乾呀,一準掙錢。就是這事情急不得,尤其不能貪大,他們一下子可沒那麼多本錢,一台帶鋸幾個人手就差不多了。

馮蕎越想越高興,仿佛看到大把的錢往自己兜裡飛來了,滿滿都是錢呀——好吧,她現在不能光想著揣錢,她肚子裡還揣著個小寶寶呢。先把孩子生下來,等她生完寶寶再跟楊邊疆細說。

馮蕎相信,她男人是個有眼力、有魄力的,辭職他都敢,辦廠一準也敢,肯定還能比她想得更周到成熟。

☆☆☆☆☆☆☆☆

這一年注定不平凡。繼“大包乾”之後,馮蕎眼看著就該生了,忽然又傳來個重大消息:

計劃生育政策調整了,隻生一個好。村乾部扯著嗓門在大喇叭裡喊,讓一個孩子的家庭去鎮政府領取獨生子女證。

馮蕎:……楊邊疆你個大壞蛋,都怪你!

她摸著肚子,感受著寶寶的胎動,心說寶寶呀寶寶,難不成你真要做個獨生子女,就不能有兄弟姐妹了?

這消息可太讓她高興不起來了。

不管肚子裡這個是男是女,馮蕎都沒想過隻要一個孩子。就像二伯娘說的那樣,她不貪心,兒女雙全就心滿意足。就算是沒有兒女雙全的命,兩個兒子或者兩個閨女也好啊,孩子長大了還有個兄弟姐妹作伴。

馮蕎這會子有點兒懊悔,早知道這樣,就不該等兩年才要孩子,剛一結婚就要,現在說不定倆孩子都抱上了。

深秋時節了,秋收忙完,楊邊疆當天被鄰村給一戶蓋新房的人家請去做房梁。新房子上梁這天是個大日子,一早晨房梁抬上去,房梁上貼著紅紙寫的“上梁大吉”,放鞭炮撒糖果,然後當天新房子就差不多能搭好房頂了。晚上主人按習俗要擺“竣工宴”,做房梁的木工師傅要坐在上席的。

也就是說,楊邊疆今晚怕不會回來太早。楊媽媽受兒子囑托,晚上過來陪著快要臨產的兒媳,便看見馮蕎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咋的了?嫌楊邊疆回來晚了?楊媽媽忙安慰馮蕎:

“馮蕎啊,咱不生氣,邊疆一會兒就該回來了。等他回來我數落他,你這眼看著都快要生了,往後不許他在外頭吃晚飯,不管乾啥活叫他天黑前回家。”

“媽,我不是生氣這個。我們都商量好了,等他乾完這家的活兒,就不再接彆的活兒了,在家陪我一陣子,免得要生孩子他沒在跟前。”

“對對對,這樣好。”楊媽媽說,“那我咋看你不高興呢。”

馮蕎哀怨地:“媽,你沒聽大喇叭裡喊嗎,計劃生育管緊了,往後一家隻給生一個孩子……”

“嗐,就這事兒?你稀罕聽他那些。”楊媽媽很不當回事地說,“不就是要罰款嗎,我問過了,超生二胎罰款兩百,給他就是了。”

她兒子又不缺那兩百塊。楊媽媽那語氣,有錢,牛!

第102章 福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婆媳倆說著話, 楊邊疆推門回來了。

“回來了?”馮蕎說,“暖壺裡有熱水。”

楊邊疆看著媳婦笑笑,轉身出去洗手洗臉, 洗完回來時婆媳倆正拿著個小被子在討論,見他過來,就理開叫他來看。這是楊媽媽給孩子準備的小包被, 麵兒用的是當時常見的大紅色平絨布料, 很喜慶的龍鳳牡丹大花, 裡子是白色細棉布。

楊邊疆理開小包被看了看,問:“是不是得買點兒細軟的布做小衣服?”

“還用你操心,準備了兩件。”馮蕎笑, 把準備的小衣服也拿給他看,是那種大襟係帶的小褂,馮蕎自己縫的,還特彆把接縫縫在外麵, 看起來很醜, 不過這樣穿起來不會硌到小嬰兒嬌嫩的皮膚,肯定更舒服。然後又給他看楊媽媽準備的尿布。

當時小孩的尿布就是用大人舊衣服撕的, 話說那年月大人也沒幾件舊衣服,湊合能穿的絕對不舍得撕了做尿布, 能撕做尿布的也就補丁摞補丁了。所以馮蕎有點兒發愁,就這麼幾塊尿布, 有的還是粗布, 摸著很硬, 怕不行呀。

“這個粗布不怕紮人?這怎麼用。”楊邊疆拿著那幾塊尿布研究了一會兒,隨手一丟。

“嗐,尿布你還要啥講究呀,你們小時候連這個尿布都用不上呢。”楊媽媽把尿布收起來疊好。她這麼多年農村的習慣,沒覺得哪兒不好呀,笑著對馮蕎說:“怕不太夠,我回頭再找找。邊疆回來了,那我回去睡了,馮蕎要是有啥動靜趕緊叫我一聲。”

楊邊疆返身送楊媽媽出去,關好門回來跟馮蕎洗漱收拾了上床睡覺。馮蕎現在身子重,上了床往床頭一靠,就再也不想動彈了。楊邊疆把手貼在她肚子上,專心等了半天也沒感覺到胎動,這孩子似乎有點懶,不太愛活動,叫他這個爸爸想要感受一下,都得偶爾碰上娃高興才行。楊邊疆耐心把手貼在上麵,隨意地跟馮蕎聊天。

“媳婦兒,你說咱兒子是不是有點懶?”

“啥兒子,你就知道是兒子?那要是閨女呢?” 馮蕎不知怎麼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口氣也是滿滿地質問。

楊邊疆倒沒太多想,反正媳婦懷孕後脾氣漸長,時不時會耍個小性子,撒撒嬌,也挺可愛的不是嗎。楊邊疆十分隨意地說:“要是個閨女,懶點兒就算了,閨女要那麼勤快乾啥?要是兒子太懶可不行,長大了怎麼掙錢養家呀。”

閨女懶就可以,這算是變相的重男輕女嗎?馮蕎瞥了他一眼,跟他說剛才聽到的計劃生育的事:隻生一個好了,咱怎麼辦?都怪你,再生要罰款了。

這麼大的事情,楊邊疆在今天做活那家的“竣工宴”上也聽見很多人討論了,他似乎也不太當回事。

“這要看上邊到底怎麼管了。管嚴的話,彆人家一個孩子咱們也一個孩子,反正大家都一樣;管鬆的話,彆人能生咱也能生,該交罰款交罰款不就行了。”

馮蕎一聽,人家娘倆倒是一個論調呀,合著就她一個人瞎擔心了。算了那就彆想了,睡覺。

☆☆☆☆☆☆☆☆

馮蕎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