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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馮蕎有些不放心,便站起來隔著玻璃窗向外張望。

她隻顧張望楊邊疆去的方向,飯館裡有人進來當然也不去留意,那人卻一眼注意到她了,腳步一頓,竟然向她走了過來。

“馮蕎?”

馮蕎一回頭,訝然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麵孔,居然是孔誌斌。馮蕎不禁愣了一下,孔誌斌看著她,臉上表情竟然有些激動的樣子。馮蕎不由得就想起孔誌斌前段時間的經曆,這人還真……挺倒黴的,看起來也有些落魄。

“馮蕎……你在這兒乾啥呢?”

孔誌斌看著馮蕎,她一身粉紫色上衣,灰色褲子,很清新亮眼的打扮。孔誌斌不自覺地拽了下衣襟,把手裡拎著的袋子悄悄放到身後。

“我在這兒等我男人呢。”馮蕎說,“我們來吃飯,他剛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哦,那什麼……我也進來買飯,那……那你們吃。”孔誌斌抬腳想走,腳步邁出去卻又頓住了。

“馮蕎,你……你過得好嗎?”

“當然好啊。”馮蕎看了他一眼,好笑,瞥見楊邊疆從街對麵大步走過來,馮蕎目光追著他推門進來,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放鬆釋然的笑容,迎了上去:“哥,你去哪兒了?咋才回來。”

“菜上來了?那你先吃呀。”楊邊疆很自然地伸手推她回去坐下,眼角瞥見旁邊的人,不禁也很意外,微微擰著眉頭盯著孔誌斌,目光裡帶著一絲不經意的輕蔑。

孔誌斌神色尷尬,像是被人看破了什麼齷齪心思似的,尷尬地硬扯出一絲笑臉,居然還衝他們點點頭,匆匆轉身走出去了。楊邊疆拉開椅子坐下,問了一句:

“他乾啥呢?”

“不知道。”馮蕎搖頭。莫名其妙,怎麼在這兒遇上他了。

楊邊疆認得這個人。就算原本不認識,因為當時退婚的事,他差點氣得去收拾這個人,自然也搞清楚了。

他瞥了一眼孔誌斌的背影,一臉嫌惡地問馮蕎:“他沒嚇著你吧?”

“他怎麼嚇著我?我又不怕他。我跟他說,我男人這就來了。”馮蕎笑。

“我男人”三個字讓楊邊疆頓時滿意了,順了毛似的咧嘴一笑,拿起筷子給她夾菜,又給她遞饅頭,一邊不放心地囑咐道:“這種人,他再敢靠近你你跟我說,弄不死他!”

馮蕎喝了一口湯,問他:“哥,你剛才去哪兒啦?”

“回去跟你說。”楊邊疆不自覺地摸了下鼻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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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說說笑笑吃飯,外頭的街邊,孔誌斌還在站著怔忪出神。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她。

孔誌斌不止一次想象著,也許哪天,他和馮蕎會在村裡不期而遇,也不知道她嫁人後是個什麼情形。可他卻一次也沒在村裡遇見過她。

孔誌斌從勞改農場放回來之後,一直很少出門見人。沒臉啊,落差太大了,想當初他拎著行囊,意滿誌得離開村子,原本是要去上海上大學,可是命運之神突然轉了個身,他就在陳茉茉的親口指認下成了流氓強.奸犯。

好在老天總算沒有冤死他,讓他僥幸洗脫罪名,逃脫了勞改犯的命運,可他這麼久的努力拚搏也生生毀掉了,甚至還背了個壞名聲,帶上了洗不去的汙點。儘管孔誌斌不認為那汙點是自己的錯,可村裡人看他的眼神卻分明不一樣了,輕蔑而又鄙夷。

這些日子,孔誌斌一邊把陳茉茉恨之入骨,一邊控製不住地想,如果他當初沒有鬼迷心竅去沾惹陳茉茉,如果他沒有跟馮蕎退婚,他現在會是什麼情形?

如果的事情沒有答案,孔誌斌也就一直在悔恨痛苦之中走不出來。

痛苦死不了人,嘴巴卻還要吃飯。被他這一年多的折騰,他不上工不掙錢,家裡早就弄得精窮,他上大學走的時候,路費還是他爸媽東拚西湊來的,等他從勞改隊放回來,家裡便已經揭不開鍋了。

孔誌斌今天乾啥來了?進城偷偷賣點兒東西。他拎著的袋子裡裝了幾斤花生,他媽一直沒舍得吃留下的,想賣掉換點兒零錢買鹽買火。想他畢竟重生一回,他熟悉未來幾十年的社會軌跡,孔誌斌腦子裡有一百種掙錢的方法……可是卻隻能望洋興歎,要麼時機不對,要麼眼下沒資本沒條件。

至少要等到七九年初,國家才允許搞個體戶。而現在他拎幾斤花生進城來賣,還要偷偷摸摸做賊似的,躲著帶紅袖章的人悄悄去找黑市。

孔誌斌也努力給自己鼓舞信心。不管怎樣,總得先把日子過下去吧,如今他家裡日常生活,主要靠著東借西借和兩個出嫁的姐姐貼補。而今才開春,離生產隊年底分糧食還早著呢,這青黃不接的日子總不能等著餓死。

孔誌斌回想起上一世,他是怎麼發家的?

沒有高考,沒有陳茉茉,也沒有那麼自信,家裡拮據卻也餓不著肚子。也是在這一年,他和馮蕎結了婚,馮蕎把家裡打理得很好,根本不用他操心。他一直讀書上學,身體單薄,乾不慣農活發愁,馮蕎跟他說,你讀書識字的人,有文化,乾點啥不行呀。

於是他也就不操心家裡的事,琢磨著找一條出路。也是這一年年底,政策風向變了,冬天裡他拎著籃子,嘗試著到縣城賣點兒炒花生之類的土產,馮蕎親手炒的五香花生挺好賣,一家人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終於掙錢了。

再後來,七九年,嘗到甜頭的他學著做點兒小生意,八零年包產到戶,家裡分到的幾畝田交給馮蕎,也不用他過問,他索性開始專工練攤,馮蕎農忙種田農閒就幫著他擺攤,那年月生意好做啊,他掙到了錢,成為當地最早的一批個體戶……

孔誌斌如今回想起來,他上一世的路其實挺順的。而現在,他又回到了當初命運的原點。

孔誌斌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馮蕎從飯館裡推門出來,悠然晃蕩著兩隻手,笑顏像這春三月的陽光一樣明朗,男人手裡拎著一堆東西跟在她身後,走到街上便把她拉到靠裡側,明顯的嗬護照顧,兩人說說笑笑離開了。

莫名有些刺眼。他終究是走錯一步。

第86章 偏心

晚上睡覺, 楊邊疆笑嘻嘻拿了個東西研究。一個透明的小包包,馮蕎湊過去,很自覺地把頭枕在他胳膊上, 看了看沒看明白。

“啥東西呀?”

“嗯,我白天拿的。”楊邊疆看著她彆有用意地笑,沒回答問題, 卻繞了個圈子說, “你沒注意縣城裡到處都貼著計劃生育的大標語嗎。”

馮蕎:??什麼跟什麼呀?答非所問。

不光縣城呀, 城鎮鄉村到處可見,“一對夫妻一對孩,堅決不要老三來”, “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不要”……七十年代的計生政策,基本還是挺溫情的。

馮蕎回想了一下, 問號臉:這跟咱們有啥關係?

楊邊疆隻管笑, 也沒好意思把手裡的小包跟媳婦細說。白天在縣城看到商場有專設的避孕藥具發放點,當時想拿來研究研究, 可當時商場人來人往的,根本不好意思呀。中午吃飯的時候, 索性又悄悄去看,趁著商場人少, 打量著旁邊沒人呢, 過去趕緊抓了一把就走。

沒辦法, 年輕人臉麵嫩,沒羞沒臊的厚臉皮也隻在媳婦跟前敢用。楊邊疆把那小包東西塞到枕頭下麵,專心摟著小媳婦聊天。

“媳婦兒,我琢磨著,要不咱們過兩年再生小孩?”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為啥呀?”馮蕎純好奇他有這想法。以前他也提到過一回,說在部隊都是晚婚晚育,可在他們農村,還不都是早婚早育,家裡老人總是巴望著早點兒抱孫子,巴不得兒媳婦一過門就懷上。

“你太小了,人小就傻呼呼的,長大一點才不會生個小傻子。”楊邊疆調侃打趣的口%e5%90%bb。

於是馮蕎一腳踢過去,他才稍稍收起玩笑說,“反正如今就這政策,早了晚了都是兩個,咱們才結婚呢,又不著急,趁現在好好乾工作,多掙點錢。”

“嗯,多攢點錢倒是真的。”馮蕎點頭。一個秉承“掙錢”,一個卻心心念念“攢錢”,倆人倒也能商量到一塊兒。

一轉念,馮蕎又紅了臉,聽人說結婚就會有小孩啊,於是期期艾艾問他:“那誰知道……現在是不是有了呢?”

“嗯,我也不知道,懷了就生唄。”楊邊疆咧嘴一笑,抓住小媳婦往被窩裡塞,“過來,我檢查一下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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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春耕大忙開始,馮蕎和楊邊疆下了班便儘早回家,主動幫著做飯喂豬,收拾家務。楊媽媽回來得早就會搶著乾,還說他們年輕人上一天班也很累。有時回來得晚,小夫妻差不多已經把飯做好了,飯後楊媽媽也會攬下刷碗收拾的活兒。

馮蕎覺著,自家婆婆是個實在人,真的挺不錯。

結果這天下班回家,一進門就發現家裡格外熱鬨,婆婆和大嫂吵起來了,蘭江也在呢,正站在一旁氣呼呼著急。

“……我不就是窮嗎,我窮才被人欺負,讓我自己婆婆瞧不起。你看看老二家,啥都有,啥都不缺,你再看看我那個家,三間空屋,啥都沒有,買鹽的錢都沒有,你不管不問的,你不顧我們的死活。都是你親兒子,你說你咋就那麼偏心……”大嫂。

“……你整天眼紅老二日子好,眼紅他有工作拿工資,他當初當兵進西藏吃了多少苦,高原反應差點死在西藏,那你咋不說?各人日子各人過出來的,你嫁過來都是我花的錢,樣樣錢我也都花了,你問你男人拿幾分?邊疆結婚都是他自己出的錢,人家自己掙的錢我還不讓人家花了?我怎麼偏心了?老大怎麼攤上你這麼個不長進的媳婦。”

看著他媽和嫂子吵架,楊邊疆臉色有些無奈,一轉身,他家小媳婦已經開始行動了。馮蕎走過去拉著婆婆坐下,給她倒了一碗水,隨手又給大嫂遞了個板凳。

“大嫂,你也坐下吧,一家人有啥話好好說,站在院子裡這麼吵多不好,鄰居聽見都笑話。”

“我咋地不好啦?他二嬸,你彆站著說話不腰疼。便宜都讓你占了,你當然能裝好兒媳。”

“大嫂,我這剛回到家,還不知道哪頭逢集呢,也沒招你惹你吧,你要是非得跟我吵,那你可把話說清楚了。有理你乾脆去大門口,你使勁兒嚷嚷。”

大嫂噎住。馮蕎也懶得理她了,索性把手裡的板凳往地上一放,自己坐下來倒水喝。這一路回來,她還真有點兒渴了。

另一邊,楊邊疆安撫住抱著肚子的蘭江,幾句話問出了緣由,心裡頓時好氣又好笑。

因為啥呀?就因為半斤豬肉。

今天不是蘭江回娘家來了嗎,楊媽媽見閨女懷著孕呢,就想給她補補,跑去食品站割了一斤豬肉。回到家,切了一半,中午給蘭江做了一盤她愛吃的豬肉炒蒜苗,剩下一半就先放在盤子裡,琢磨著晚上剁餡兒,菜園裡鮮嫩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