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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站就在隔壁,一牆之隔,馮蕎慢悠悠走到農具廠。以前食品站賣肉的兩個師傅會肉放在院子裡的案板上賣,現在天冷了,他們就把肉案挪到了屋裡,馮蕎因為負責小食堂,經常來買肉,算是熟門熟路,她推門就走了進去,賣肉老趙正慢條斯理在剔骨頭。

“趙師傅,麻煩你給我割一斤豬肉。”

“哎,好嘞,你稍微等等,我先把他們的給割了。”趙師傅忙答應了一聲。

馮蕎一扭頭,便看見她身側靠牆的地方還有兩個人,一個女的坐在凳子上,裹著黃色軍大衣,一個男的在旁邊站著。馮蕎隨意看了一眼,發現那女的有點眼熟,雖然她包著圍巾,隻露著半張臉,可那雙眼尾上翹的眼睛十分有特點,很容易認出來。

是跟孔誌斌攪和一起的那個陳茉茉。

馮蕎原先對於陳茉茉的印象,就是個不怎麼搭理人的女知青,她在馮莊村插隊的那段時間大概不到一年吧,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馮蕎就沒跟她說過幾句話,這個女知青總讓人感覺有些清高,有些傲氣,不怎麼願意跟村裡的姑娘們來往。也隻有生產隊上工時能看到她,偶爾倒是能看到她跟村裡的小青年說幾句話。馮蕎那時候才十五歲呢,當時不懂也不注意,其實村裡那些小青年挺喜歡圍著陳茉茉轉的。

再後來,陳茉茉調去鎮公社當廣播員,就見不著了,再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是馮蕎撞見她跟孔誌斌在村後拉著手摟摟抱抱那次,然後馮蕎跟孔家退婚。聽說退婚後陳茉茉便開始公開跟孔誌斌來往,不知為啥卻沒正經訂婚。她有時也會在村裡出現,到孔家去找孔誌斌,不過馮蕎每天忙著上班,並沒有遇見過。

如今再看見陳茉茉,馮蕎什麼感覺也沒有,就是個見過認識的人罷了。然而她這麼一注意對方,陳茉茉就微微歪頭看看她,似乎認出了馮蕎,眼皮一挑,很不屑地哼了一聲,便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馮蕎莫名好笑,懶得理她,就收回目光,站在肉案旁邊等著。然後她聽見陳茉茉很不耐煩的口氣發話了。

“老趙,你快點行不行啊,你看你磨磨蹭蹭的,我們工作那麼忙,哪有閒工夫等啊。”

“嗬,小陳同誌,要不你來試試?”賣肉老趙把剔骨刀隨手往豬肉上一插,指著那刀招手叫陳茉茉:“來來來,小陳同誌,你試試這個豬腿骨不剔出來,你能不能把肉割開,你試試好不好剔。”

陳茉茉被懟得冷了臉,她旁邊那男的忙說:“老趙,你也彆貧啦,趕緊弄吧,食堂采買的小劉摔傷了,我們幫忙來買肉,回去食堂還等著用呢。”

老趙慢條斯理剔完了豬腿骨,從豬肩往後割了一大塊肉,有四五斤的樣子,稱了重量,熟練地拿尖刀捅穿一個窟窿,用粗麻穿過去栓上,遞給陳茉茉身旁那個男的。

“茉茉,走吧。”

那男的說著,一手拎著肉,一手很自然地往陳茉茉肩膀上一搭,順勢擁著陳茉茉,兩人並肩走出去了。這種搭肩膀的動作畢竟有些太親密太隨便,馮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嘁,狗仗人勢!”老趙罵了一句,大概是見馮蕎在看那兩人的背影,於是帶著幾分不滿跟馮蕎抱怨:“你說我大冷的天割肉容易嗎?嗬,衝我橫。馮蕎丫頭你不知道吧,剛才那兩人,女的就是公社廣播員陳茉茉,男的是民兵營長趙紅兵,都不是什麼好鳥。”

馮蕎笑笑沒接話。她知道,像賣肉老趙、打鐵老張這些人,性子都比較豪爽,說話大老粗,不過人都不壞。今天大約是剛才受了氣,一邊割肉,一邊跟馮蕎八卦起來。

“馮蕎丫頭,你還彆不信,我老趙可不是瞎說的人。就說那個陳茉茉吧,公社那個王主任說她普通話好,把她調到公社來當廣播員,你說這話誰信呀。彆的咱不講,咱們公社好幾個知青都是北京來的,你比如北溝村那兩個女知青,一口嘎嘣脆的北京腔,那普通話比不上她一個上海阿拉?可是沒法子呀,那兩個知青比不上她漂亮有本錢唄。你讓她陳茉茉自己說,這裡頭的事兒經得起推敲嗎?”

馮蕎:……老趙叔您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八卦真的好嗎?

第63章 鬨翻

老趙割好了肉, 接過馮蕎遞來的錢和肉票,大約是瞧見馮蕎表情有些異樣,忙又笑道:“嗐, 你說我這人吧,跟你一個小姑娘家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麼。馮蕎丫頭,今天還有頂好的板油, 你要不要捎點兒?”

“那就給我一斤吧。”馮蕎說, 板油這年頭算是豬身上最吃香的部位了, 怎麼說呢,是真香啊,板油幾乎都是純豬油。這年頭缺油吃, 豬板油買回去稍微熬一熬,把油煉出來,冬天給小食堂燉菜再好不過了。這年月油水少,蘿卜白菜用豬油燉, 比素油更香更好吃。

馮蕎去買肉, 楊邊疆在廠裡也沒閒著,保養好了帶鋸, 見廠裡人還沒來齊,就拿了鑿子鑿幾根長條木頭。既然打算儘早結婚, 他得加快給馮蕎打嫁妝的進度了。今天他做的,是椅子上的腿和橫橕。

楊邊疆這上班狀態也挺有趣的, 農具廠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忙, 尤其現在農閒, 村民社員來做農具的少,廠裡自己的加工活都是成批的,一批木料加工好了,空閒時間他就忙於親手打造馮蕎的嫁妝,雖說上班時間,可閒著也是閒著對吧。師傅們偶爾也都會有私活,對此習以為常,甚至有空還來給他幫把手。

徐師傅來了以後,就坐在楊邊疆旁邊看他做活,頗有師父監督指導的架勢。上班時間已經到了,師傅們陸續到齊,開始指揮幾個小學徒出去抬木料,堆放在帶鋸房門口準備開鋸。

“嗬,都來啦?”打鐵老張伸伸頭,充滿同情地說:“哎呀,你們這帶鋸房咋這麼冷啊,凍死個人啦,咋也不生個火,有空都去我那兒坐吧,我那屋裡暖暖和和的,根本穿不住棉襖。”

帶鋸房裡生火?四處都是鋸末刨花木料,這老張可真會說。他老張那工房裡生著大火爐子打鐵,當然是暖和啦,大冬天都敢打赤膊。不過——

徐師傅慢悠悠接了一句:“你老張也就這會子得瑟,等到了夏天,你守著個大火爐子打鐵,你有種再來得瑟吧。”

打鐵老張嗬嗬笑了,踱著步子進來,圍著楊邊疆看了看:“小楊,一大早就開始乾啦?”

“是要趕工了。”楊邊疆笑笑, “我跟馮蕎商量,打算儘快結婚,這些嫁妝可不得趕緊做好嗎。”

“要結婚了?”

張師父還有邊上坐的徐師傅都驚訝了一下,乍一聽說,馬上要辦喜事啦?隨即徐師傅就樂嗬嗬笑了。

“結婚好,結婚好,我早就看著你倆這麼來回跑路不方便。”

“其實有原因的。”楊邊疆瞥了張師傅一眼,故意頓了頓說,“原本也沒打算那麼快,馮蕎年紀又不大……”

人總有八卦心,一聽這話,不光張師傅,連徐師傅的八卦之心都被調動起來,忙拉著楊邊疆追問。楊邊疆於是就說,馮蕎後媽懷孕了,整天作威作福折騰人,逼得馮蕎在家裡實在住不下去了。

“我爸媽知道了很心疼,就張羅著叫我們趕緊結婚,把馮蕎娶過門算了,省得她在家整天受委屈。”▽思▽兔▽在▽線▽閱▽讀▽

這些話從楊邊疆嘴裡說出去,更加確實可信,張師傅頓時心疼了一把,義憤填膺的叉著腰,直說馮蕎丫頭可真不容易,沒娘的孩子可憐啊,整天被後娘欺負,她柔柔弱弱一個小姑娘家,到了廠裡都不敢往外說。

然後,經由張師傅那個堪比廣播喇叭的大嘴巴,這事情很快就傳遍農具廠,甚至沒半天工夫就傳到了隔壁食品站。第二天馮蕎再去割肉,賣肉老趙滿臉同情地看著馮蕎,直罵後娘心狠,還連聲恭喜她要結婚了。

再然後,經由張師傅老婆嫁在馮莊村的娘家侄女,直接傳回馮莊村了,沒兩天就傳遍了村裡,整個村子都知道了,馮老三和寇金萍如今也算臭名遠揚,馮蕎那婆家心疼無奈,急著要娶過門啦。

馮蕎:……還有兩三個月呢……

白天兩人決定了結婚的事,晚上回去,楊邊疆就跟楊爸和楊媽說了。楊媽媽正在看著小火爐煮餃子呢,一高興,差點把鍋裡的餃子給忘了。原先楊媽媽聽兩個年輕人的意思,恐怕還要等個一年半載,如今得了準信兒,準備倆仨月就能娶兒媳婦,立刻就高興起來。

明明這還沒過年,可楊媽媽頓時感覺到時間緊張了,拉著楊爸開始盤算婚禮的事,從收拾準備新房子開始,一直盤算到嫁衣和喜被……

“邊疆啊,你哪天得空去一趟縣城,買兩匹大紅的布料來,新棉花咱家現成的,我好找人給馮蕎做嫁衣。”楊媽媽喜滋滋地張羅著,又說:“你們年輕人怕不懂,新娘子的嫁衣一定要紅棉襖紅棉褲,棉花要做得越厚越好,寓意著往後日子‘厚實”。趁著臘月裡空閒,我打算找本家你三奶奶、七奶奶給做。”

楊邊疆點點頭:“行,我明天去買紅布,我看還是找個裁縫做吧,裁縫手藝好不說,三奶奶和七奶奶年紀可也不小了,就彆勞動她們了。”

“你懂啥呀,嫁衣可不是旁的衣裳,不能找裁縫做,要專門找‘全福人’親手做,你三奶奶和七奶奶,都是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全福人,重孫子都有了,自己也高壽,老夫妻雙全,我尋思半天,就請她倆做嫁衣最好。”楊媽媽看著馮蕎笑,“本來呀,我自己也算兒女雙全,我來做也是行的,可我自己尋思我光有孫子,還沒有孫女的,比不上她兩位老奶奶更好。到時候請她兩位老奶奶先裁剪下針,我給幫著做就行了。”

楊邊疆忙答應著,楊媽媽不放心,又交代了一次,叫他抓緊點兒。

“可不能再拖延,正月裡還在新年,老規矩不乾活的,二月裡就要開始春忙了,你儘早把大紅布料買來,趁著臘月冬閒,叫你兩位奶奶年前就給做好。”

馮蕎坐在那兒聽著楊媽媽安排結婚的事情,心裡感覺很奇妙。年輕姑娘家,本來以為談到嫁人,是個挺害臊的事情,可這會子馮蕎雖然也害臊,微紅著臉不多插嘴,可卻坦然大方地坐在這兒,參與籌劃自己結婚的事情,那種感覺……很幸福。

她喜歡楊家的氣氛,一家人守著小火爐,有說有笑的聊天談事情,爐子上還烤著花生和切成片的地瓜,烤地瓜的香味兒飄滿了屋子裡,這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家的味道。

馮蕎這次在楊家住了三天,第四天決定回家,楊邊疆一臉的不樂意,不過也沒攔著。兩人畢竟沒結婚,馮蕎來“走婆婆”,到他家過幾天,這無可厚非,很尋常的鄉村風俗,可要是一直住下去不走,影響不太好,又該有人閒話了,他一個大男人當然無所謂,可馮蕎小姑娘家總是在意的。

馮蕎猜她回去有一場硬仗要打,不過她如今倒是蠻期待的。橫豎要翻臉,那就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