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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分手 吳桑 4199 字 6個月前

第1章

聖誕節這天,二瑞很不開心,氣到發抖。她出門時本來還開開心心的,穿了重金所購漢服,齊腰襦裙,裡層日本織錦緞,外層重工刺繡的韓國進口紗,美得冒泡,再化了個豔麗女鬼妝,把自己扮成小倩,和朋友們去玩真人密室逃脫。

這次活動,朋友叫朋友,來了挺多人,二瑞偶遇了去年搶她相親對象的前閨蜜。去年公司同事給她介紹對象,她跟那男孩子彼此看對了眼,覺得有發展下去的可能,乃麼就約了下一次見麵,然後她抱著讓自己閨蜜幫忙掌掌眼的想法,把閨蜜也帶去了。

怪隻怪她在相親前沒有看到“防火防盜防閨蜜”這句話,才會做出這個糊塗決定。後來三個人一起出去逛了幾次街,三次兩次一逛,這男孩子被閨蜜給看中了,就先下手為強,搶走了。

這趟見了二瑞,前閨蜜無事人一樣上來恭維一番她的漢服,然後親親熱熱責怪她:“這段時間怎麼約你都不出來,躲家裡乾嘛呢!”

二瑞聽了就十分生氣。不過也虧了這對賤男渣女,二瑞相親失敗,決意醉心工作,後來發現,對於自己這份有編製的工作實在醉心不下去,於是開始向其他方向發展,比如興趣愛好,迄今為止參加的興趣小組不下十數個,得以開拓了眼界,豐富了知識,雖然失去了一對賤男渣女,可卻收獲了更多的小夥伴。

這本也算是塞翁失馬,好事一樁吧。隻是二瑞這個人記憶力太強,好處是過目不忘,壞處是記仇。事過一年,不僅閨蜜截她胡時以委委屈屈的語氣說出的那句“在愛情裡麵,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記得清清楚楚,甚至當天她出門時為閨蜜帶了一杯奶茶,花掉自己22塊大洋的事情都沒忘記。所以看這一對男女就搓氣,氣到發抖,當場拉臉,甩了袖子走人。

回程她乘地鐵,擠,沒搶到位子,一路抱著杆子,默默生氣,都沒在意路人落在自己裝束上的目光。二號線乘到世紀公園,順海桐路走上五分鐘,到小區了。剛剛地鐵裡人多,她抱杆子的時候,身後一個胖阿姨把兩個火熱的奶緊緊貼在她背上,溫暖了她一路,馬路上五分鐘一走,眼淚和鼻涕水就亂飛了。

小區緊挨著一所小學,眼下小學放寒假,學校門口的空地上紮著兩隻老大的帳篷。是靠小區門的一棟樓裡死了一個老人家,家屬請了大師來做法事。火盆裡紙錢燒得旺盛,煙霧繚繞,一群家屬手牽著手在帳篷裡跳舞。

周邊小區居民以本地人居多,本地人一般都與老人同住,幾乎每家人家都有老祖宗一到兩個不等,老人多,三五不時有人過世,法事時常操辦,圍著火盆跳舞二瑞倒是頭一次看到,不顧寒風,拎著襦裙就多看了幾眼。正看著,回頭看見身後馬路上悶頭走路的鄰居真珠。往常這個時候,真珠一般都在遛她家泰迪小迷糊,眼下卻空著手,過小區門而不入,且一臉肅穆。二瑞喊她:“你怎麼不回去?”

真珠說:“我還得轉幾圈。”

二瑞了然。真珠今天大概又遇著一個凶的。真珠西寶興路殯儀館裡麵做化妝師的,偶爾遇到凶死、慘死的客戶,下班後都要在外繞幾個圈子才進小區,為的是把從殯儀館裡跟過來的東西甩掉。這種做法據說是她們這個行業的規矩。

二瑞聽了,頗感興趣,一溜小跑到跟前:“怎麼凶法?”

真珠對假鬼二瑞看了幾眼,才說:“是被人害死的,才二十多歲,身體被砍成好幾段,偏巧還穿著一身大紅衣服,那個慘,比你可嚇人多了。”

二瑞特地走開幾步,對著旁邊一臉助動車的後視鏡照了照,還是那張小巧討喜的圓圓臉,杏仁眼,棱形的嘴唇,略肉卻挺翹的鼻頭。乍一看,一如既往的可愛,再一看,五官顏色很不對勁。漢服下麵穿的加絨內衣不頂用,今天風大,臉都凍得發青,紫色睫毛膏在眼瞼下暈開一團。兩根粗黑假睫毛,一個在右邊眉毛上站崗,一個在左邊眼皮旁放哨,這個形象,比出門時更加像鬼。

真珠繼續去繞圈子,二瑞拎著裙角,繞過帳篷,在一群正在為過世老人家跳舞祈福的家屬的注視下,默默進了小區,往自己家走去。經過一樓,一樓作孽叔從門內伸頭出來喊她:“小姑娘,身上有香煙伐?香煙沒有,麵包也可以!”

到二樓,二樓敞著門坐在客廳裡疊錫箔紙的老太太喊她:“小姑娘,你回來啦?剛剛樓上有開門聲,我還當你已經回來了!不是你是誰?會不會是不華?啥時候跟他和好了?他外國留學啥時候回來的?!你倆又談上了?馬上過年了,年終獎快發了哦?”

二瑞誰也沒理,徑直回三樓開了家門,還沒摸到客廳燈開關,便見一個一個小東西噠噠噠從房間裡一溜煙躥出來,到她麵前,一跳老高,兩隻爪子抱住她小腿,緊緊摟住不放鬆,是自家小正經。

安撫好小正經,二瑞趕緊跑回房間脫下漢服,跑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擦乾身體後,找一件厚厚的羊絨開衫穿上,又把客廳暖氣調大,身上總算有了點暖和氣。肚子有點餓了,心情不好,想吃點甜的,還想著得驅驅寒氣,便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罐裝啤酒,咕咚咕咚倒進小奶鍋,再來幾枚紅棗,一把枸杞,開了大火煮。片刻煮沸,這時再加半瓶醪糟,切了幾片薑片放入,繼續煮上兩分鐘,一鍋香甜熱辣卻又喝不醉的啤酒糖水就好了。

二瑞這個人,興趣愛好太多,每天從早忙到晚,沒時間收拾,家裡隨處都是衣服玩偶還有小正經的玩具,但唯獨兩點,她格外講究,從不馬虎湊合。一是吃,哪怕再忙,一日三餐從不錯時候,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的腸胃。二是她的花草,家裡麵積不算太大,但是生機勃勃,角角落落裡都是她養的花啦草啦,被她整飭得像是一個小型花卉市場。

在等糖水冷下來的時候,她順手給自己煎了塊牛排,再燙了兩根蘆筍,桌上鋪了漂亮餐墊,擺好刀叉,又找出一隻貌美帕拉貢下午茶杯,牛排裝盤,蘆筍凹了造型,糖水倒好,才要開始晚餐,對門真珠圈子繞好,上樓來了,在門口和誰大聲說話。

二瑞豎起耳朵一聽,和真珠說話的是四樓老牙嗦,他剛剛下樓去買菜,在樓下把真珠和二瑞的話聽了個正著,心裡嫌棄又害怕。

本地居民之間沒有秘密,大家熱衷的事情除了打麻將就是紮堆說閒話,對於小區裡任何一個人,上至籍貫職業,房產工資幾何,乃至痔瘡發展到幾期,居民們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真珠的職業樓裡居民都知道,無人不嫌棄,說起來都道此乃送人體體麵麵上路的工作,實屬積功德之事,福利待遇頂頂好,三五不時往家裡拎大米香皂和草紙,嗲是嗲得來,勿得了。可在樓裡碰著時,卻都趕緊躲開幾步,無事從不敢和她多搭訕。老牙嗦年紀大了,最怕死,對這個忌諱得不得了,在樓梯口遇上真珠開門,沒忍住,衝她道:“好好的人去做那個工作,你西寶興路跑回浦東多少不方便?你蠻好搬到那邊去,上班也方便!”

真珠平時性格蠻好,但被人當麵嫌棄,火氣還是一下子上來了,當即拉下臉,毫不客氣地反擊道:“你有本事不要死喏,死了最好也自己走去墓地,否則去了西寶興路,肯定要落在我手裡!”

老牙嗦無話可回,忙跑了,過一分鐘,蹬蹬蹬從四樓跑下來敲真珠房門,往真珠家小朋友手裡塞了一兜小橘子。真珠命令小朋友不許收,老爺叔不依,往她家客廳地板上一丟,硬送掉了。二瑞正好開門收快遞,隨口問真珠:“乾嘛不要?”

“誰要他家的東西!”真珠朝上努了努嘴,“你聽他家那一位老年癡呆的動靜。”

老爺叔那老年癡呆的老婆正在叫嚷吵鬨,罵兒子老公都不是好東西,總想著法子要毒害自己。罵完,當中歇氣的時候,往牆上乒乒乓乓甩了一堆東西。

真珠說:“正在發糞塗牆呢,給你吧。”就把橘子遞了過來。

免費的東西二瑞是不會嫌棄的,接了橘子,從內隨手把門帶上,想想真珠那句“發糞塗牆”,噗嗤就是一樂。她這裡笑聲才落,忽聽身後也有聲音響起,沒聽真切,像是男人從鼻子裡發出的笑聲。房子是兩室一廳的布局,一間她住,一間空關,笑聲正是從那個空房間裡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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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房子老,一個人獨居,平時一直能聽到一些莫名的聲響,譬如家裡的冰箱,每到深夜,都會發出嗒嗒嗒的聲音,但今天的動靜卻特彆的奇怪,聽上去不同尋常。

和真珠做鄰居有諸多好處,芳鄰單位發的大米香皂草紙二瑞都有份。但壞處也有,就是稍微有點什麼奇怪的動靜,就忍不住會往那方麵想,加上剛剛在樓下聽真珠又說了一個凶死客戶的事情,開始懷疑了。

不過二瑞膽大,家裡還有個小正經,怕倒不至於,靜立不動,又側耳聽了一聽,方才不動聲色,悄悄扭轉門把手,把客廳的門開了一條縫隙,閃身出去,敲開真珠家房門:“借個法器用用。”

“這個給你,我上班時從不離身的。”真珠一聽就明白了,馬上從手腕上抹下桃木手串遞過來,她對這些事情最上心,便提點二瑞:“你這陣子是不是不太順?就是因為陰氣虧虛,才被邪氣乘虛而入,回去買一套紅內衣穿上,旺旺運,看看能不能順便脫脫單。”

老牙嗦對門的台灣租客遛他家的金毛大旦那回來,他家這金毛性格溫順,兼之上了點年紀,走路慢吞吞,上樓時被二樓老太太摸了好幾把,掛了一身細碎金箔屑屑頭。台灣租客對二瑞挺有好感,經常找她閒聊,聽見她倆對話,就插了一句:“也可以撒鹽哦。”

真珠跟變魔術似的,順手又遞過來一碟鹽。二瑞把桃木手串戴在手上,客廳和廚房裡大大小小的燈都打開,捏起真珠給的一碟鹽,這裡那裡撒一點,一邊念念有詞:“拜托你搞搞清楚,這裡是我的地盤,是我每月真金白銀租來的房子。想占用我的地方,也可以,但是你得出房租,房租拿得出麼?你不用出很多,隻要一千塊,我就把瓜少的那間空房間讓給你。”

小正經不知道二瑞為何突然大聲自言自語,就抬著頭一臉癡呆相地看著她。二瑞鹽撒到門口鞋架,一眼瞥見鞋架上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來的一雙男人的板鞋,自言自語道:“真是瓜少?”

像是回應她似的,空關的房間裡又是一聲笑聲傳出來,這次終於聽清,是男人,“嗬——”的一聲。這個世界上,也隻有她的房東兼前男友,瓜少才會這樣笑了。他對於不屑亦或是輕蔑的人,經常會回一聲“嗬——”。無禮,不耐煩。

“不華哥?你怎麼跑來了?”二瑞驚訝,忙放下鹽罐,到隔壁房間推開門,沒開燈的房間裡,空床上盤腿坐著一個男人。一頭打著卷兒的卷毛,硬朗的麵部輪廓,以及極具特色的、中間有凹陷的屁股下巴,不是瓜少是誰?

他外套隨意丟在床頭,身穿白色毛衣,微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