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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 弱水千流 4377 字 6個月前

年誰都不說話,一室俱寂。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輕輕笑了下,用高棉語道,“你喜歡阮,是麼。”

厲騰不語。

少年抬高視線看他,眼神清澈一如兒時,“這麼多年,你去找過阮麼?”

厲騰答:“沒有。”

“Lee,記得嗎,你說過,我就像你的親弟弟一樣。”少年說這話時,甚至語氣天真,“以前,你會和我分享你所有戰利品,刀,槍,還有從法國人那兒搶來的紅酒。你很大方,從來不吝嗇。”

厲騰看著他,眸色陰沉,“你想說什麼。”

“你可以找到她。”托裡淺笑著,“找到以後,她就是我們的。對嗎?”

“托裡,”他極冷靜,“彆讓我後悔救你出來。”

“Lee,你真的變了……不,你本來就不是Lee。我是Lee的兄弟,但隻是厲騰的一枚棋子。你戲演得這麼好,我佩服。”他換上蹩腳的中文,緩慢念出他記憶裡的噩夢,“中國空軍空降旅獵鷹特種部隊,厲騰。”

厲騰沒等托裡說完,扭頭離去。

此後,他們再沒見過。

少年托裡的故事,完整版就是如此,這次,厲騰隻隱去了他和托裡最後見麵時的對話,其餘的,全部告訴了阮念初。

她聽完後,心情沉鬱,久久都無法平複。

七年前在柬埔寨叢林,厲騰一心完成使命,她一心回家,他們做的,都是自認正義或正確的事。在他們看來,搗毀圖瓦的大本營,將負隅頑抗的暴徒就地正.法,最直接有效,哪怕造成流血和傷亡,也都是維護正義所必須的。

但,“正義”原本就是個相對論。

他們眼中罄竹難書的暴徒,是另一群人眼中視如親人的兄友,他們眼中的善,卻成了另一群人眼中的惡。

托裡險些成為這種矛盾的犧牲品。

不知過了多久,阮念初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說:“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至於那些畫像……我想,我應該找萊因好好談一談。”

厲騰冷冷的:“沒必要。”

“為什麼?”

“人的思想,旁人無法控製,人的情感,理智無法控製。如果七.情六欲那麼容易改變或消除,世上數以萬計的悲和苦,又從何而來。”

這句話厲騰說得隨意,聽在阮念初耳中,卻教她微微瞪了瞪眼,低呼,“哇,你畫風突變,怎麼忽然說話這麼文縐縐?”

厲騰嗤了聲,食指勾她下巴,“你男人再不濟也空工大畢業,年年第一,真當我沒文化。”

“……”阮念初默幾秒,才點頭說,“難怪你不喜歡他。也難怪你這麼生氣。”

同樣是愛慕者,比起她對季小萱的態度,厲騰對萊因是相差無二。但比起厲騰對季小萱的態度,她對萊因……嗯,的確很值得征討。

思索著,阮念初很快承認錯誤,“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萊因對我……有那麼奇怪的情感。以後我會和他保持距離。但,不找他談,難道就由他繼續?”

厲騰冷淡:“要找也是我去找。”

“……你找他準備怎麼談?”

“能動手就不動口。”

“……”阮念初被嗆住,須臾才說,“大家都是文明人,這樣不太好。”

“不然呢。”

“不然……我跟他好好聊一聊,”阮念初心裡盤算著,“讓他以後調整心態,就把我當姐姐。”

他頓都沒頓:“我讓你以後都拿我當哥哥,你能做到不?”

她聞言認真思考起來,想想,搖頭正色:“我哪兒來你這麼老的哥哥。當你是叔叔,沒準能行。”

厲騰眯了下眼,大掌照著那把小細腰惡意一掐,“膽兒肥。再說一遍?”

她怕癢,噗嗤噴笑,邊躲邊推搡求饒,說:“我錯了,錯了還不行麼?跟你開玩笑呢,這麼當真……”退著退著腳下被什麼絆住,低呼了聲,拽緊他,雙雙摔沙發上。

“砰”一聲。

胖貓厲小醋被那響動一嚇,腦袋都縮回窩裡,謹慎:“喵。”

底下有個人肉墊仔細護著,阮念初一點都沒摔疼。她趴厲騰%e8%83%b8膛上抬起頭,臉紅紅的,頭發也有點兒亂,衝著他笑,“那厲隊,今天我們就算談好了。以後你不能再因為萊因,跟我發火。”

厲騰皺眉:“我什麼時候跟你發過火。”

她回答:“剛才。”

提這他就來氣,煩躁道:“誰讓你非把那貓帶回來?”

“我怎麼知道托裡對我是那心思。”阮念初捏他臉,“你自己悶葫蘆,什麼都不說,怪我麼。”

厲騰捉住她的手親了口,低聲:“先說好,就這一回。要有下次,我見什麼就朝窗戶外邊兒扔什麼。彆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嗯,一定下不為例。”她乖巧點頭,幺指勾住他的,拉拉,“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他勾嘴角,直身把她攔腰抱起。

阮念初下意識抱住他脖子,驚了:“你做什麼?”

“早睡早起。”厲騰淡淡的,徑直往臥室走。

阮念初嘴角一抽,“……現在天都還沒黑。”

他一本正經:“誰說白天不能睡。”

“我們還沒吃晚飯。”

“睡完再吃。”

“……”阮念初無語。能為這事做到廢寢忘食的,除這人,怕是沒誰了。

進臥室之前,厲騰最後看了眼那隻新來的胖貓。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閉眼睡下了。

*

淩晨兩點鐘,屋子裡寂靜無聲。厲騰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裡抽煙。

很快,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楊正峰。

他接起,“喂。”

聽筒裡傳出楊正峰的聲音,道:“有進展了?”

“嗯。”

他把玩打火機,語氣隨意,“瓦莎和段昆最近有沒有消息?”

“你從邊城回來以後,這倆人就沒影兒了。”楊正峰歎了口氣,“應該是已經出境。眨眼一個多月了,達恩怎麼半點兒行動沒有,突然就消停了。”

厲騰淡笑,“你真覺得達恩能消停?”

楊正峰狐疑,“你的意思是……”

“派兄弟們去盯一個人。”

“誰?”

“萊因。”他垂眸撣煙灰,語氣很淡,“盯死他,應該能挖出點兒東西。”

電話掛斷。

窗外的夜靜而幽深,風微涼,從窗外吹入。片刻,厲騰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裡,看了眼腳邊的胖貓。

黑暗中,它圓圓的眼睛泛著幽綠的光。

須臾,厲騰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給楊正峰發去一條信息:有竊聽,萊因不是鬼。一切就緒,啟動“反間”計劃。

摁下發送鍵的那一刻,不知為什麼,厲騰忽然笑了。

他大概知道了自己喜歡阮念初的原因。

她很簡單,而他太複雜,和她一起,他能得到最簡單的快樂和滿足——畢竟這東西,自他穿上軍裝那日起,似乎便不曾有過了。

☆、第56章 Chapter 58

厲騰剛進獵鷹那會兒, 是部隊上出了名的刺兒頭, 大概是年紀小的緣故,他爭強好勝,不服輸, 心高氣傲, 不服管。楊正峰那時是“獵鷹”的隊長, 為了治這枚刺兒頭,他便發明了許多罰兵蛋子的招式。

有一招,厲騰至今記憶深刻。

某次他野外拉練時,頂撞了楊正峰,楊正峰當時沒太大反應,訓斥了他兩句便放他歸隊。他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誰知,當晚半夜兩點鐘, 直接被楊正峰從被窩踹到訓練場。?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要他做兩千個蛙跳。

這位“獵鷹”當時的大隊長, 很喜歡大半夜罰人,拿楊隊自個兒的話說,就是“沒什麼懲罰比大半夜把人從被窩裡踹出來更操蛋”。

自那後, 楊正峰每次罰厲騰, 都是在半夜兩點。

久而久之,這個時間有了特殊意義。它成了厲騰少年時代的一個象征,也是厲騰與楊正峰戰友之情的見證。

於厲騰而言, 楊正峰亦師亦友。他們是最好的搭檔, 也是最好的兄弟。

距離那晚的電話過去了五天, 一切都很平靜。

終於,在第六日晚淩晨兩點,楊正峰的電話再次打來。

厲騰躺床上,幾乎是瞬間就睜開眼睛,直起身,探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旁邊,阮念初睡顏恬靜睡得正熟,被這響動一吵,微皺起眉。

厲騰察覺,立刻將手機調至靜音。

“……”她眉頭便逐漸舒展開,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他替她蓋好被子,走到客廳才把電話接起。

“喂。”

“你不是讓我盯那柬埔寨的大學生麼?”聽筒裡,楊正峰的聲音透出明顯的喜悅,“一連好幾天,總算有發現了。”

聞言,厲騰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什麼發現。”

“我派人去查了萊因在柬埔寨的銀行賬戶。十天前,這個賬戶收到了一筆高達十萬美元的彙款。一個普通大學生,生活費和學費以前都是靠你資助,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多錢入賬?我覺得不對勁,又去查了彙款人的身份信息。你猜,那個彙款人是誰?”

“達恩的人。”

“對。”楊正峰道,“彙款方的姓名叫瓦妮莎,是瓦莎在柬埔寨的真實身份。”

厲騰點燃嘴裡叼著的煙,笑笑,“看來,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現在咱們已經能百分之九十地確定,萊因和達恩有關係。”楊正峰思忖片刻,又道,“就算達恩狡猾,沒向萊因透露自己的行蹤,我們抓了萊因,也應該能審出其他東西”

“先找到給他彙款的瓦莎,再順藤摸瓜找到達恩。”

“對。”

“但是光憑一個彙款賬戶,也不能完全證明萊因就是達恩的人。”厲騰語氣很淡,“動手之前一定要謹慎,出了岔子,隻會打草驚蛇。”

“目前當然是繼續搜集證據。”楊正峰說完,長歎一口氣,搖頭道,“當年你把那孩子從圖瓦那兒救出來,為他操碎了心,親爹也做不到你這份兒上啊。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厲騰沉默數秒,道:“他自己選的路,錯了,沒人能幫他。”

這兩個男人,誰都不是會閒聊的人。

回回都是正事兒聊完,通話也就結束。

厲騰捏著電話沉默幾秒,撣撣煙灰,說:“掛了,你早點兒睡。”說完沒等楊正峰那頭回,直接掛斷。

他在沙發上靜坐幾秒,然後掐了煙,側過頭去。阮念初就站在房間門口,肩上披著他上班穿的軍裝常服。衣服寬大,因此籠在黑暗中的姑娘,愈顯得孱弱。

她安靜地看著他,表情如常,但眸色驚疑交織,很不解。

他也平靜地看她。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對視。

茶幾底下一陣窸窣,胖貓鑽了出來,抖抖毛,喵喵叫著,跑到了阮念初腳邊。圍著她打轉。

良久,阮念初才試著動了動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