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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 弱水千流 4336 字 6個月前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窗外,聽著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引擎聲,良久。

後來,她在夢中看見了柬埔寨的夜空,一束金燦燦的稻花,和男人叼著草,趟在竹木屋頂上的身影。

翌日一大早,阮念初便聽見房門被人拍響,砰砰砰。

她根本沒有睡醒,頂著一頭雞窩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過去開門。外麵是厲騰。他臉色平靜,手上還拎著一個塑料口袋。

短短幾秒,阮念初的瞌睡就醒了。問道:“準備走了麼?”

厲騰目光掃過她的腳。沒穿鞋,很小巧,十根腳趾瑩潤可愛,塗著紅色甲油,踝骨細弱,往上是兩條雪白的小腿,線條柔美勾人。

他看了片刻,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說:“今天周末,高速很有可能會堵車。得早點兒回去。”

阮念初打了個哈欠,點頭,“知道了。你等我洗漱一下。”說完就準備關門。

厲騰道:“把鞋穿好。”

阮念初微怔。緊接著便聽見他沒什麼語氣地說:“地上涼,你感冒還沒好完。”

“謝謝關心。”她垂頭低聲應了句,有點窘迫,兩隻白嫩的腳丫下意識往後藏了藏,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哦對了,小星那兒的課……”

“我已經跟夏姨打過電話了。你身體不舒服,下個星期六再去。”

“……哦。”

“這是給你買的早飯。”厲騰把塑料袋遞給她,沒什麼語氣道:“有包子雞蛋和豆漿,趁熱吃。”

阮念初遲疑了一下,伸手把早飯接過來。

然後厲騰便轉身下樓去了。

現在還早,清晨光景,天空的東邊剛泛起一層薄金色。休息站的空地上停了幾輛私家車,旅客們在早餐鋪前討價還價,吵吵嚷嚷的。

他走出旅館門,站在屋簷底下抽煙。

背後,昨天被嚇壞的老板娘猶豫著走近,清清嗓子,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女朋友的燒退了吧?”

厲騰把煙叼嘴裡,垂眸,沒有說話,隻是摸出一張百元大鈔丟給那女的,說:“那藥當我買的。”

“……”女人拿著錢一愣,好片刻才乾笑道:“哎喲帥哥,你這給得也太多了,又不是什麼仙丹妙藥,哪兒值這個價。”

厲騰冷淡瞥她一眼,“錢收下。我有事兒要問你。”

“要問我什麼呀?”

“昨晚上那群特警你也看見了。”

“嗯。”老板娘掩住心口,一臉的驚魂未定,“可嚇死我了,還以為倒了什麼血黴。”

厲騰說:“這幾天有沒有一男一女到你這兒住店?”

老板娘笑起來,道:“這幾天又不是節假日,生意不行,沒什麼人。”說著一頓,反應過來什麼,“我想起來了,你問的問題,昨天那個女警察也問過我。聽說她們要抓的犯人要在我這兒碰頭,給我嚇夠嗆。幸好他們認錯,不是你和你女朋友。”

他又道:“你見過一個叫瓦莎的柬埔寨女人麼?”

“沒有。”老板娘答得毫不猶豫,“我這個店開了三年了,從來沒來過外國人。”

“可是昨晚,那些警察在你這兒找到了瓦莎留下的一樣東西。她一定來過。”

老板娘攤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厲騰聞言靜默。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抽著煙,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阮念初洗漱好下了樓。她背著包走到旅館門口,抬眼一看,厲騰斜靠在牆邊,手裡夾煙,他身旁還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濃妝豔抹低%e8%83%b8衣,皮膚白白的,一彎腰就春.色畢現。

那女人直勾勾盯著厲騰,眼睛都快長到他身上。

阮念初微皺眉,片刻,上前兩步直接橫到兩個人中間,說:“不是怕堵車要早點走麼?彆耽誤了。”

厲騰扭頭看她一眼,把煙掐滅,“你早飯吃完沒?”

“都吃完了。”阮念初回答。

“那走吧。”他應道,回身下了台階,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老板娘探首,見兩人就這麼走了,忽然就脫口而出地喊道:“誒!帥哥,你要問的問題就問完了麼?要不你給我一個你的聯係方式,我看到可疑的人,就告訴你呀!”

“……”阮念初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隨後便聽見厲騰頭也不回地冷聲道:“見到可疑的人不知道去報警。”

老板娘被堵得沒了話,臉上青紅交織。

阮念初有點想笑,抿抿唇,又強行給憋了回去。厲騰走到車門前頓住,回頭,擰眉喊她的名字,聲音很低:“阮念初。”

“來了!”她拔高嗓門應著,朝他小跑過去。

吉普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

等厲騰的車在阮念初家的小區門口停穩,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點半。

阮念初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然後才低聲說:“昨天我發燒的時候,謝謝你照顧我。然後也謝謝你……又保護了我一次。”

厲騰語氣挺淡:“客氣。”

車廂裡有幾秒的寂靜。

阮念初扯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做那件事……但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吧。”頓了下,語氣裡帶出幾分試探,“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她了?”

“什麼?”

“你喜歡的那個人。”

“……”話音落地,厲騰瞬間轉頭看向她。目光很深。他捏方向盤的指鬆了緊,緊了鬆,好片刻才移開視線,沒有說話。

阮念初當他默認,點點頭,“我其實也能猜到。”

厲騰閉眼摁了下眉心,須臾,落下車窗,拿打火機點燃一根煙。

她又說:“那……看在你幫過我那麼多次的份上,”她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我原諒你了。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他竟忽然笑了下,“行了。趕緊回家,不然你媽該著急了。”

“嗯。”阮念初推開了車門,“再見。”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輕輕盈盈,遠去了,消散在風中。

厲騰撣撣煙灰,仰頭,後腦勺靠在椅背上,良久,還是沒能把那句“再見”說出口。

*

一場大雨讓雲城進入了初秋。

周一早上,阮念初照舊去單位上班。上麵又下任務了,說是下個月月初要去邊城的營地搞慰問演出,一共七場,要大家抓緊排練節目。

經過上次的晚會,阮念初這個名字已一炮而紅,她成了聲樂分團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這次的獨唱曲目,分團長選都沒選,直接就安排給了阮念初。

她本人感到很驚奇。

其餘演員則半是豔羨,半是感歎。誰能想到,大紅花薑雪的一次感冒意外,竟會無意間成就一片小綠葉的逆襲。

這次的獨唱曲目,是分團長親自選的,紅色歌曲《絨花》。這首偏抒情向的曲目,阮念初從來沒有唱過,因此她隻好把自己關在聲樂室,勤奮苦練。

這一練就是整整三天。

周三下午是暖陽,陽光不似夏日時那樣毒辣,變得溫柔可親起來。演出團的排練大樓安靜極了,隻聽得見合唱演員們吊嗓子的聲音,和舞蹈指導員數拍子的聲音,“一噠噠,二噠噠……轉!下腰,頂手腕,再轉……”

這時,聲樂3室傳出了一陣歌聲,曲調悠揚,聲線柔婉,“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暫停一下。”分團長彈琴的動作頓住,朝阮念初皺眉,說:“念初,你的聲音很美,音準節奏也沒有問題,但是感情不太到位。再找找感覺。”

阮念初嗯聲,微低頭,認真思考起來。

之後過了幾分鐘,她抬起頭,對分團長說:“我再試試。”

《絨花》低緩輕柔的前奏從分團長的十指間流淌出來。

阮念初緩緩閉上眼睛。刹那間,許多往事走馬燈似的從她眼前晃過去,她的記憶穿越時光的洪流,回到了金邊市郊的那個營寨。那個傍晚,有夜色,有篝火,有槍林彈雨,也有迎風飄曳的稻花。⊥思⊥兔⊥網⊥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

門外,男人腳下的步子一頓。他轉頭抬眸,那姑娘長發盤在腦後,站在鋼琴旁邊,閉著眼,神色平靜,側顏籠罩在薄金色的光裡,連皮膚上的細絨都清晰可見。

“錚錚硬骨綻花開……”

厲騰安靜地看著她,移不開眼睛。耳畔,她的歌聲柔婉如水,“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放光華……”

有路過的演員看見厲騰,怔了怔,回神後立刻準備敬軍禮。他擰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幾個演員識趣,點點頭走了。

過了幾分鐘,這首歌唱完了。阮念初睜開了眼睛。

分團長衝她露出一個微笑,“這次還不錯。再多練幾次會更好。休息十五分鐘。”

她點點頭,覺得渴,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誰知一側身就看見了窗外的那人。他身著軍裝筆挺如畫,站在逆光的陰影中,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阮念初覺得詫異,拿起水杯就跑出了聲樂室,驚道:“厲隊?你怎麼到我們演出團來了?有什麼事情麼?”

厲騰說:“我來找你。”

“……”她眨眼,“找我?”

他臉色很淡,靜須臾,把手裡拿著的東西遞給她,“送你的。我突然想起來,這玩意兒自己好像從沒親手給過你。”

阮念初低頭一看,怔住。那是一束經過風乾處理的稻花,花穗金黃,色澤鮮豔。

她手指微微有些發抖,好半晌,才把花接了過來。

隨後他就轉身走了。

這一日,厲騰的出現和消失都很突然。頭頂陽光絢爛,若不是手裡的花束真切存在,她幾乎要以為剛才隻是一場荒誕的夢。

她真的一點也看不透這個男人。

*

離開演出團,厲騰開車回軍區。路上,手機響了,他掃一眼來電顯示,是楊正峰。

“喂。”他接起來。

隨後,楊正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語氣沉肅,“方不方便說話。”

“嗯。”

“頭號目標人物已經確定了,是個柬埔寨人,性彆女。她是達恩在中國的一個下線,長期在國內活動,犯案無數,反偵察能力很強。”

厲騰麵無表情,“叫什麼名字,有沒有照片。”

楊正峰說:“瓦莎。但應該不是那女的的真名。”

突的,厲騰臉色大變,反向盤打死一記甩尾,急刹車,把車靠邊停下。後麵車道上的人紛紛探頭大罵,“有病吧你!”“會不會開車!”

電話那頭的楊正峰察覺到什麼,道:“怎麼了?”

“你說,達恩的下線叫瓦莎?”厲騰的語氣非常冷靜。

“對。”

“……”他沉默數秒鐘,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張戴著墨鏡的女人麵孔,低聲道:“難怪會有那群特警。瓦莎的確沒住過那家旅館。因為她沒有把追蹤器提前放進旅館房間,而是提前放在了阮念初身上。”

楊正峰一頭霧水,“……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