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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這樣楊皇後就會被請走,他不會讓景虔如願。

“景司徒的意思是,先帝中毒之際,不但給太子殿下去諭繼位,卻也告知你們東宮嫌疑?但先帝為何如此呢?若是真懷疑東宮有弑君弑父之舉,何故為之?”

孟蒼舒好像真的很疑惑似的發問。

景虔也不慌亂,隻道:“先帝之德之謀,我等諸臣久於朝中有目共睹。一來許是寬懷,望太子殿下可懸崖勒馬,這才叫回身邊以示訓誡,猶如慈父,二來也是不願打草驚蛇,將其籠絡回朝,待到京師已定,再行國法。”

這番話十分有說服力,眾人皆暗自點頭,也有從前隨蕭蔚打天下的故部聽聞,暗自垂淚者,不勝枚舉。

誰知,一直平靜的孟蒼舒卻驟然作色,竟揚手一指景虔,道:“大膽景虔!竟敢非議先帝,加罪東宮,動搖國本,罪不容誅!”

“你才是大膽!”孟桓也開口怒言,“自始至終,隻有你一人一麵之詞,論朝中威望,論與先帝親厚,無人出景司徒其右,你一外郡小吏,在這裡狺狺狂吠,自詡先帝器重,簡直荒謬!”

景虔半眯著眼睛打量眼前處變不驚的年輕人,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做出如此行徑,簡直枉費先帝的知遇之恩,太子殿下一直對景司徒多有敬意,先帝原本也有心托付東宮於您,然而如今屍骨未寒,卻慘遭背棄。”孟蒼舒所言擲地有聲,他無所畏懼地朝前一步,冷聲道,“諸位想想,如若先帝真懷疑且要處置太子殿下,緣何在宮宴有中毒跡象後,還將太子殿下秘密遣派出去?留在身邊豈不更好?”

然而景虔聽罷,隻是冷笑一聲:“哦?我竟不知自己才是亂臣賊子?殊不知你們這些逆賊諸般算計,卻沒有算中一點……”

眾臣與眾位先帝妃嬪的目光中,景虔緩緩自懷中取出一方錦緞,朱色鮮亮的綢緞之上繡有金線晃眼的龍紋,他打開錦緞,之間裡麵通透瑩潤美玉所雕的一方龍鈕大印,正在其中。

這乃是本【】朝的傳國玉璽。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先帝知曉有人既然敢弑君,便會敢矯詔行事,於是才在中毒之時,將玉璽暗中交由我來藏匿,直待群臣商議,且為先帝昭雪後,請真正的新君名正言順繼承大統,再予以交還。”

雙手捧著玉璽的景虔眼中有種高潔的崇敬,仿佛真是蕭蔚把臂受托一般告知一切。

玉璽一出,旁人狐疑的心中也有了落錘的最後一音。

是啊,假如玉璽給了景司徒,那給太子的手諭,豈不是偽造?更何況若是要另立新君,隻需用這一方玉璽即可,然而景司徒卻一直未有動作,言語中還提及群臣議定新君,便是光明磊落沒有濫用之嫌,豈不是年高德劭大局為重?

這樣一來,孟蒼舒方才的話語,便全無了意義。

可是景虔卻看到,孟蒼舒的眼中沒有一絲慌亂。

甚至有笑意轉瞬即逝。

他來不及震驚,隻聽對方踱步而出,曼聲道:“敢問景司徒,先帝是何時將此玉璽交由你手?”

“宮宴完畢,中毒當晚。”景虔冷靜對峙。

“那麼這樣說來,在此之後,自稱聖諭的所有詔書都是偽造?包括太子的那份?”

“正是如此。”

“你不會是想說聖上給太子的是一份口諭吧?”孟桓冷哼嗤笑。

此時口諭全無力度,無法與加蓋玉璽的任何文書相爭,如若這般說,反倒落了窠臼。

“太子所持,的的確確是口諭,乃是先帝親授,因中毒之後,先帝已無力再書寫密旨上諭。”孟蒼舒不顧眾人非議,仍是堅持方才的言論,可是此時形勢似乎已然急轉直下,蕭玉吉的手心不知出了多少汗,卻不敢握拳露出怯意。

即便他們事先早已謀劃妥當,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仍是不敢有分毫的掉以輕心。

“我不知道景司徒的玉璽是何處得來,又如何得來。我隻知道先帝也不是平白無故給了太子一句口諭,還有一樣東西,此刻正在太子殿下手上。”

孟蒼舒看著景虔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是什麼?”

有人等不及了,跳出來不顧禮儀發問,其餘官吏的竊竊私語聲音已經全然消失,同樣消失的還有後宮眾人的低低哭聲,仿佛眾人的心跳聲在殿內彙成了一道音流。

千鈞一發之際,孟蒼舒卻未有回應,他仿佛忽然醒悟一般,朝先帝梓宮撲了兩步,跌跌撞撞心痛至極,跪地涕泣:“先帝啊……這些國之重臣,停屍不顧,雖未束甲,卻隻做權勢之爭,敢教天顏至此瞑目嗎?”

“你到底在刷什麼把戲?”孟桓覺得今天孟蒼舒的行為舉止實在怪異。

但他不知道,這是一個信號。

同樣感覺的還有景虔,以他對孟蒼舒的了解,此人絕對不會貿然做出這般無狀的舉動來。

他們沒有等來孟蒼舒的回應,等到的卻是楊皇後這時自人群中走出,她仿佛是哭了一整夜般憔悴支離,纖細的身軀仿佛已經不能支持喪去皇帝與丈夫的悲傷,無有脂粉,素麵儘是未乾的淚痕,她盈盈的身姿教人看了便有幾分憐惜。

“先帝自知時日無多,曾留有遺詔……那遺詔之上,是加蓋有玉璽的……”

第92章

此言一出, 眾人皆驚。

景司徒方才才說玉璽在他手中,其餘皆為矯詔,但皇後卻站出來表示,太子手中有加蓋了玉璽的遺詔。

一時情勢再度撲朔迷離。

原本已篤定了心思的眾人又不敢言語, 隻靜靜看著那方玉璽, 這確實是玉璽沒有錯, 可如果玉璽沒錯,他們是否就應該奉從遺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個人都在等待合適的時機下注。

看著這滿朝文武之態, 蕭玉吉的心十分寒涼,父皇雖也絕非仁善十全之人,卻也為國殫精竭慮, 平衡多方勢力,讓天下安慰努力不竭,可是如今遭逢如此悖逆之相,在場每個人的榮華都是依附父皇得來,卻又首鼠兩端,無人想要為父皇申冤昭雪,隻在算計權勢與利益。

孟蒼舒雖然告訴過她, 事情是必然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這是朝野, 不是闔家團圓的場所, 要公主做好準備。可今日一見, 她仍然不勝心寒。

還好楊皇後在告知自己與孟蒼舒她與孩子所留的後手, 在這之後,孟蒼舒已然安排妥當, 否則今日如此境地,實在難以自痛苦的泥沼中爭得應有的天理。

可是朝堂之上, 真的有天理昭昭麼?

蕭玉吉此刻很懷念良慈郡的山水與時光,相比京師,良慈郡絕非權力的中心富貴的鄉所,可是那裡,已然是她的家了。

待到一切結束,她便可以回去……

與孟蒼舒一起。

其實蕭玉吉不知道,孟蒼舒雖然冷靜非常,但此時的心境,也全然與她沒有任何區彆。

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然而孟蒼舒相信,一切已經儘在他的掌握。

他和蕭玉吉最大的不同,便是目睹眼前群臣的百態,小公主灰心且憤怒,多有失望之忿忿,因那梓宮中死不瞑目的乃是她的父親;可孟蒼舒卻清楚地明白,如若人們心中盤算的是利益,那才更好要他操縱接下來的好戲。

“那敢問皇後娘娘,遺詔又在何處?”幾位朝臣均迫不及待朝哭泣的楊皇後發問,此刻禮節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梓宮之末的金絲楠木玉匣裡……”楊皇後含淚望去,若是不清楚個中關係之人,定然對此帝後情深深信不疑。

但事實上,那個金絲楠木玉匣對楊皇後來說象征的並不是亡故丈夫的遺言,而是她的賭注。@思@兔@在@線@閱@讀@

蕭玉吉是寧國承明公主,她親自捧出玉匣,便是任何人都不敢置喙。

就在這時,景虔竟橫出一臂,攔住了蕭玉吉:“公主殿下,若是聖旨遺詔,不該在此處宣讀,當表於太廟,京師文武俱在,且召回各地封王,再行敬奉。”

這是緩兵之計。

孟蒼舒先蕭玉吉一步道:“景司徒,如今朝野內外人心不定,唯有先帝一席旨意方可安我朝上下萬民黎庶,你卻從中作梗,又是為何?”

比方才的委婉,如今兵鋒直指利刃出鞘,也無需更多迂回。

“我乃是遵照我朝曆代禮法行事,並無私心,若有不明,鴻臚寺孟大人正在此地,對此他最為詳熟。”

景虔拋出了更有利的人,隻見孟桓雙手成拱,恭敬道:“景司徒所言極是,我朝禮法典籍述律嚴明,曆代帝王無不尊奉,遺詔聖旨當擇吉日,於太廟進表,方可敬誦天下。”

“那既然如此,倒也該尊奉。”孟蒼舒出乎意料的好說話,“那咱們便等待太子入京,由東宮親自啟讀遺詔於太廟前——我想我朝前代君王,莫不是如此?”

孟蒼舒如此熟悉禮法,讓孟桓震驚,還是景虔反應迅速,當即道:“不可!東宮身份未明,且有重罪之嫌,若真是太子犯下滔天之罪,卻又讓其於列祖列宗麵前奉讀遺詔並繼承大統,豈不使先帝不得瞑目?”

“如此種種皆是不通,敢問景司徒想以何法穩住當下的人心?此刻喪哀之鐘已響徹我朝疆土,此間百姓皆已知曉聖上駕崩,若是就此擱置,無謂等待,怕是真有亂臣賊子此時作亂,天下生靈塗炭,景司徒可負擔得起這重罪過?”

孟蒼舒不讓分毫,據理力爭,讓在坐諸臣起了其他的念頭。

為何景司徒執意不肯允準?

他們無比期待一個準確的結果,可如果再拖,真像景司徒所言,所有封王一並入京,那到時候京師甚至國朝上下都會亂成一鍋粥了!

此刻幾位封王的母親均已交換了眼神,她們站出來堅定支持景司徒的意思,口口聲聲表示必然要遵守禮法,這正是景虔的用意,他拉上其餘此刻可以拉攏的勢力,人儘其用,不讓節奏跟隨孟蒼舒而走。

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兩千石的刺史,朝野當中,哪有他的擁簇?

“景司徒德高望重,有景司徒暫主大局,本也是聖上的用心。”孟桓適時發話。

蕭玉吉這時也明白了局勢到了計劃的何處,當即喝道:“哦?旁人想主持大局都要一個憑證,隻有景司徒不用麼?”

“大司徒本就位同丞相,這乃是其本職而已,何用憑證?”孟桓也知他們這時最關鍵時刻的最後一搏,不能讓步。

“原來是景司徒拿不出憑證,又拿禮法壓住父皇的聖旨!”蕭玉吉借機推波助瀾。

“公主殿下已然外封,今日貿然回京已有罪責,還當著先帝的靈柩喧嘩,該當何罪?”孟桓喝道。

“孟大人怎麼知道,我們良慈郡之人,是無故回朝的呢?”

孟蒼舒冷冷一句,讓孟桓和景虔都背後一涼。

難道他還有後招?

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也該拿出最重要的信物。

孟蒼舒自懷中取出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