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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或改頭換麵,而是從根本上改弦易轍。而這種作業,那些在大學研究室裡從早到晚埋頭寫無聊論文或計算工資的學者是無能為力的。真正具有獨創性的科學家必須是自由人。”

“可你是由於加入‘組織’而放棄自由人立場的吧?”我問。

“不錯,是那樣的,”博士道,“你說得不錯。對此我也在以我的方式反省。不後悔,而是反省。並非自我辯解——我急欲得到能夠將自己的理論付諸實踐的場所。那時我頭腦中便已形成一整套嚴密的理論,隻是苦於無法實際驗證。這也是大腦生理學研究方麵的困難所在,不可能像其他生理學研究那樣用動物進行實驗。這是因為,猴腦不具備對人深層心理和記憶做出反應的複雜功能。”

“所以你,”我說,“就拿我們做人體實驗對吧?”

“喂喂,彆急於下結論,先讓我簡單闡述一下我的理論。暗號上有個一般性理論,即‘沒有不能破譯的暗號’。這固然不錯,為什麼呢,因為暗號這東西是基於某種原則才成立的。而原則這東西無論多麼複雜和精細,歸根結底精神上都有一個共通點,即能為大多數人所掌握。所以,隻要掌握了這個原則,暗號就不難破譯。暗號中信賴度最高的,是書對書係統,即互發暗號的兩個人具有同一版的同一本書,以頁數和行數決定單詞的係統。但即使這一係統,隻要找到書也就算壽終正寢。這就首先要求時刻把那本書留在手頭。可是這樣危險太大。

“於是我這樣想:萬無一失的暗號隻有一個,那就是要用任何人都無法掌握的係統進行保密。也就是要通過萬無一失的黑匣子來保存情報,又反過來把經過處埋的東西通過同樣的黑匣子加以保存。對黑匣子裡的內容和原理,甚至本人都蒙在鼓裡。可以使用,卻不知其為何物。因為本人都不明白,所以他人便不可能憑借暴力竊取情報。如何,萬無一失吧?”

“你是說那黑匣子就是人的深層心理?”

“是的,正是。再讓我解釋一下。是這樣的:每一個人都是依照各所不同的原理行動的,不存在任何相同的人。總之這是ldentity的問題。何謂ldentity?就是每一個人由於過去積累的體驗和記憶造成的思維體係的主體性。簡言之,稱為心也未嘗不可,每個人的心千差萬彆。然而人們不能把握自已的大部分思維體係。我如此,你也不例外。我們所把握的——或者說以為把握的——部分不過是其整體的十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罷了,連冰山一角都稱不上。譬如我問你一個簡單問題:“你是勇敢的,還是怯懦的?”

“不知道,”我老實回答,“有時候可以勇敢,有時候則是怯懦的,無法一言定論。”

“所謂思維體係恰恰是這麼一種東西,無法一言定論。根據不同情況和對象,你可以在一瞬間差不多自然而然地在勇敢和怯懦之間選定一個點。這種縝密的程序早已在你身上形成。可是你幾乎不了解程序的具體區劃和內容,也沒有必要了解。即使不了解,作為你本身也可以照常使之運轉。這跟黑匣子完全是同一道理。就是說,我們頭腦中埋藏著一個猶如人跡未至的巨大的圖像墓場般的所在。應該說,除去宇宙,那裡是人類最後一塊未知的大地。

“不不,圖像墓場這一說法並不貼切。那裡並非死去記憶的堆放場。準確說來,稱為圖像工廠倒也許接近。因為無數記憶和認識的斷片在那篩選,篩選出的斷片在那裡被錯綜複雜地組合起來製成線,又將線錯綜複雜地組合為線束,由線束構成體係。這正是一家‘工廠’,從事生產的工廠。廠長當然是你,遺憾的是你不能去那裡訪問。就像神秘之國艾麗絲,要進入必須有一種特殊的藥才行。路易斯·卡勞爾的這個故事實在編得精彩。”

“也就是說,我們的行動方式是由圖像工廠發出的指令來決定的了?”

“完全正確。”老人道,“換言之……”

“請等等,”我打斷老人的話,“讓我提個問題。”

“請請。”

“大致意思我是明白了。但不能把行動方式擴展到屬於表層的日常性行業的決定上麵去。例如早晨起床是吃麵包喝牛奶還是喝咖啡喝紅茶,豈不是興之所至的瑣事麼?”

“言之有理。”博士深深點了下頭,“另一個問題是人們的深層心理總是處於遞變之中。打個比方,就像每天都出修訂版的百科全書。為了使人們的思維體係穩定下來,就需要將這兩個故障清除掉。”

“故障?”我問,“什麼地方算是故障?難道不是人們極為理所當然的行為嗎?”

“這個嘛,”博士安撫似的說,“深究起來,涉及到神學上的問題,也就是所謂決定論吧。就是說人的行為這東西是由神早已決定了的,還是徹頭徹尾屬於自發的。進入近代以後,科學當然是以人類的生理性思維結構為重點發展過來的。但若問何謂自發性,誰都無法提供圓滿回答。因為任何人都未把握我們體內圖像工廠的秘密。弗洛伊德和榮格倒是發表過各種各樣的推論,但其發明的終究不過是能夠對此加以表述的術語而已。方便固然方便,卻未能確立人類的思維結構。依我看來,無非在心理科學外麵塗上一層繁瑣哲學的油彩罷了。”

說到這裡,博士又嗬嗬嗬笑了一通。我和女郎靜等他笑完。

“相對說來,我的思維方式富有現實性。”博士繼續道,“借用一句古語,屬於神的歸神,屬於卡埃薩的歸卡埃薩。所謂形而上學,歸根結底不外乎關於符號的家常閒話。在熱衷於這玩藝之前,需要在有限的場所完成的事項簡直堆積如山。例如黑匣子問題。僅僅把黑匣子作為黑匣子而不去管它誠然可以,直接利用黑匣子的性能也未嘗不可,可是……”說著,博士豎起一個指頭,“可是,必須解決剛才說的兩個問題。一個是表層行為這一檔次中的偶然性,另一個是黑匣子伴隨新體驗的增加所出現的變化。而解決這兩個問題絕非輕而易舉。為什麼呢?因為正如你剛才所說——就人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行為。隻要生命不息,人就要經曆某種體驗,這種體驗就要分秒不停地積蓄於體內。喝令停止是徒勞的,如同令人死掉一樣。”

“這樣,我就產生了一個設想:在一瞬間把人當時的黑匣子固定下來如何。如果其後出現變化,隻管聽之任之,不必理人。隻是固定黑匣子時要固定得完整無缺,以便呼叫時可以毫不走樣地呼叫出來,類似瞬間冷凍。”

“等等,”我說,“同一個人具有兩種不同的思維體係是吧?”

“正是正是,”老人道,“誠哉斯言。你理解得很快,我沒有看錯。恰恰如你所說。思維體係A是恒定不變的。另一方麵,則是A、A"、A"不斷變化著的。這就像右邊褲袋裡裝停止不走的表,左邊褲袋裡裝走動的表。可以根據需要隨便取出哪一隻。這樣,一個問題就解決了。

“用同一原理來解決另一問題也是可能的。就是說,把原始思維體係A表層上的選擇性去掉即可。明白吧?”

我說不明白。

“一言以蔽之,就是像牙醫削琺琅質那樣削掉表層而隻留下具有必然性的中心要素即意識核。這樣一來,便不至於產生足以稱為誤差的誤差。進而將削掉表層的思維體係冷凍起來投入水井,撲通一聲。這就是模糊運算方式的原型。我在加入‘組織’之前建立的理論大致就是這麼一種東西。”

“就是說要做腦手術?”

“腦手術是需要的。”博士道,“若研究再推進一步,做腦手術的必要性也可能逐漸失去,而用類似某種催眠術樣的方法通過外部操作製造出同樣狀態。但在目前階段還做不到這一步,隻能給腦以電刺激。即人為地改變腦的環狀流程。這並沒有什麼稀罕,不過是多少運用一點現在仍對精神性癲癇患者施行的定位腦手術而已,以便將腦的扭曲變態所產生的放電一舉消滅。……專業性部分省略掉可以吧?”

“可以。”我說,“隻說要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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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設置腦波流程的中繼站,也算是分流點吧。在其旁邊埋入電極和小型電池,並用特定信號來哢哧哢哧轉換中繼站。”

“那麼說,我的腦袋裡也已埋入電池和電極了?”

“當然。”

“乖乖!”

“不不,它既沒你想得那麼可怕又沒什麼特殊。大小也隻有小豆粒那個程度,體內帶著這麼大點的東西走來走去的人世上多的是。此外有一點必須說明的是:原始思維體係即停止不走的那隻表的線路是盲線。一旦進入盲線,你就再不能認識自己思維的所有流程。就是說,那時間裡你根本不曉得你在想什麼做什麼。如果不是這樣,就怕你自行改變思維體係。”

“另外還有已削掉表層的純粹意識核的照射問題吧?手術後從你的一個助手那裡聽說來著,說那種照射有可能給人腦以強烈影響。”

“是的,是有這個問題。不過並非在這點上已經有了明確見解。當時還僅僅是個推論。就是說沒有試過,隻是估計有此可能。”

“剛才你提到過人體實驗,坦率地說,這種實驗我們已做過不止一例。因為不能一開始就讓你這個身為寶貴人材的計算士遭遇不測。‘組織’找來10個合適人選,我們對他們施行了手術,看了結果。”

“什麼樣的人?”

“這個我們無可奉告。反正是身強力壯的健康男性。條件是沒有精神病史,智商在120以上。至於是如何將這些人帶來的,我們並不了解。實驗結果還說得過去。10人之中有7人中繼站運轉良好。其餘3人則全然無動於衷,思維體係或為單一的或相互混合。好在7人沒出差錯。”

“混合的人怎麼了?”

“當然使之複原了,害處是沒有的,剩下的7人在繼續訓練過程中幾個問題點明顯暴露出來。一是技術問題,二是被實驗者本身的問題。首先是中繼站的轉換呼號容易混淆。最初我們用任意的5位數編排呼號。但不知為什麼,有幾個人竟因天然葡萄汁的氣味而致使中繼站自動發生轉換。這是午餐供應葡萄汁時看出來的。”

胖女郎在旁邊哧哧作笑,對我則不是一笑了之的事,拿我來說,在接受模糊處理之後,也有時對各種氣味敏[gǎ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