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1 / 1)

1Q84 村上春樹 4498 字 6個月前

的手心感覺到了深繪裡手指的力量。雖然不強,卻很均衡、明確。

“的確是那樣,我們一起寫了《空氣蛹》。就算被老虎吃掉時,我們也會在一起吧。”

“老虎是不會出現的。”深繪裡罕見地用嚴肅的聲調說。

“那太好了。”天吾說,但他並未因此感到幸福。老虎也許不會出現,但究竟會出現什麼東西,卻不知道。

兩人站在新宿站的售票處前。深繪裡仍然握著天吾的手,望著他的臉。人流仿佛滔滔江流一般,從他們倆身邊匆匆走過。

“行啊。如果你想住在我家裡,儘管住吧。”天吾不再堅持,說,“我可以睡在沙發上。”

“謝謝。”深繪裡說。

從她的口中聽到道謝的話,這還是第一次呢。天吾心想。不對,也許並非第一次,但上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是什麼時候,他怎麼也想不起來。wwW、xiaoshuotxt.net

第19章 青豆 分擔秘密的女人們

t××xt×小×說××天×堂“小小人”青豆盯著少女的臉,用溫柔的聲音問,“哎,小小人說的是誰呀”

但阿翼隻說了那麼一個詞,便再度緊緊地閉上嘴巴,瞳孔又像先前一樣失去了深邃感。仿佛僅僅說出那一個詞,便已耗去全身一大半能量。

“是你認識的人嗎”青豆問。

依然沒有回答。

“這孩子提到這個詞好多次了。”老夫人說,“小小人。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在小小人這個詞裡,隱含著不祥的聲響。青豆就像聽到了遙遠的雷鳴,辨出了這微弱的聲響。

青豆問老夫人:“是那小小人傷害了她的身體嗎”

老夫人搖搖頭。“不清楚。但不管是什麼東西,這個小小人看來無疑對這個孩子有重要的意義。”

少女將兩隻小小的手放在桌子上,姿勢始終不變,用那雙不透明的眼睛凝視著空氣中的某一點。

青豆問老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夫人用一種可以說是淡淡的語氣講述道:“發現有強奸的痕跡,而且重複過多次。外陰部和陰道有幾處嚴重撕裂,子宮內部也有傷痕。是在還未完全成熟的小小的子宮裡,強行插入成年男子搏起的性器官造成的。所以卵子著床的部位遭到極大的破壞。據醫生判斷,以後即使長大成人,她也不可能懷孕生子了。”

看來老夫人半是有意地當著少女的麵搬出這錐心的話題。阿翼不發一言地聽著,看不出她的表情中有絲毫變化。嘴巴不時露出小小的蠕動,卻沒有聲音發出。她仿佛半是出於禮貌,在傾聽人家談論遠方的陌生人。

“還不止這些。”老夫人靜靜地繼續說,“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通過采取某種治療措施,使子宮機能恢複,這孩子以後恐怕也不願和任何人發生性行為了。傷害如此嚴重,性器官插入時肯定伴隨著相當的疼痛,而且這樣的行為還重複了好多次。這種疼痛的記憶不可能簡單地消失。我說的話,你聽懂了吧”

青豆點點頭。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緊緊地交扣在一起。

“就是說這孩子體內已經預備的卵子,都沒有用了。它們……”老夫人朝著阿翼瞥了一眼,繼續說道,“已經變成毫無意義的東西了。”

這番話阿翼究竟能理解多少,青豆不清楚。縱使她能理解,她那活生生的情感也似乎在彆的地方,至少不在此地。她的心似乎被鎖在彆處某間上了鎖的、狹小而陰暗的房間裡。

老夫人繼續說:“我並不是說,懷孕生子才是女性唯一的人生意義。選擇何種人生,這是每個人的自由。但她作為女性與生俱來的權利,卻被什麼人憑暴力預先剝奪了,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都難以容忍。”

青豆默默地點頭。

“當然難以容忍。”老夫人重複道。青豆發現她的聲音在微微顫唞,感情似乎漸漸變得難以自製。“這孩子是從某個地方獨自逃出來的。不知道她是怎樣逃脫的,除了這裡,她走投無路。除了這裡,任何地方對她來說,都不能說是安全的。”

“這孩子的父母在哪兒”

老夫人露出不快的神情,用指尖輕輕擊打著桌麵。“我們知道她的父母在哪裡。但是,容許這種殘酷行為的,正是她的父母。就是說,這孩子是從父母身邊逃出來的。”

“這麼說,父母容許彆人強奸自己的女兒。您是這個意思嗎”

“不單是容許,而且是鼓勵。”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青豆歎道,再也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搖搖頭。“慘不忍聞。無論怎樣都不能容忍。但這件事卻有用普通的方法難以解決的原委,不能和單純的家庭暴力相提並論。醫生告訴我們應該報警,可是我請求醫生不要報警。因為大家是好朋友,才總算說服了醫生。”

“為什麼”青豆問,“為什麼不報警呢”

“這孩子受到的,明顯是違背人倫的對待,從社會的角度來說也不容置之不理,是應當被重刑嚴懲的卑劣的犯罪。”老夫人慎重地挑選著字眼,說,“但是,如果現在去報警,警方又能采取什麼措施?

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孩子幾乎不會說話,她無法說清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又遭受了什麼。就算她能說清,也沒辦法證明這些都是事實。假如交給警察,這孩子很可能就被直接送還給她的父母。她沒有彆的地方存身,父母又擁有監護權。如果她被送還給父母,同樣的事情恐怕還會再次發生。我絕不能讓他們這麼做。”

青豆點點頭。

“這個孩子我要自己收養。”老夫人斷然說道,“我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她父母來也好,誰來也好,我都絕不打算把她交出去。我要把她藏到彆的地方去,由我來收留她,撫養她。”

青豆交互地看著老夫人和少女,片刻無言。

“那麼,對這個孩子實施性暴力的男人,能確定是誰嗎是不是就一個人”青豆問。

“能確定。就一個人。”

“但不可能控告那個家夥,是不是”

“那個家夥擁有強大的影響力。”老夫人說,“非常強大而直接的影響力。這孩子的父母就曾處於這種影響力之下,現在依然如此。他們對這個家夥服服帖帖、唯命是從,根本不具備自己的人格和判斷力。對他們來說,這個家夥說的話絕對正確,因此得知要把女兒獻給他時,他們不可能違抗。他們對他的話堅信不疑,開心地把女兒交出去,哪怕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麼。”

青豆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了老夫人的話。她開動腦筋,將情況整理了一下。

“那是個特殊的團體嗎”

┅思┅兔┅在┅線┅閱┅讀┅

“對。是擁有同一種狹隘而病態的精神的特殊團體。”

“是邪教那樣的團體”

老夫人點頭讚同。“對。而且是性質極其惡劣、危險的邪教團體。”

沒錯。這隻可能是邪教。服服帖帖、唯命是從的信徒。不具備絲毫人格和判斷力的人。同樣的情況曾經完全可能發生在我身上。青豆咬著嘴唇,心中思忖。

當然,她在“證人會”內部並沒有被卷入強奸事件,至少沒有受到性方麵的威脅。周圍的“兄弟姐妹”都是誠實穩重的人,認真地思考信仰,為尊重教義而生,在某些場合甚至不惜犧牲性命。但正確的動機未必一定帶來正確的結果,而且強奸未必一定僅僅以禸體為目的。暴力未必總是采取肉眼可見的方式,傷口未必時時流血不止。

阿翼讓青豆想起了這個年齡的自己。我按照自己的意願總算平安逃脫了,但這個孩子遭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害,也許已經不能自拔,再也無法恢複原來那種自然的心態了。想到這裡,青豆憂傷不已,她在阿翼身上發現,她自己曾經極有可能處於這樣的狀態。

“青豆。”老夫人坦白地說,“現在不妨實話實說——儘管我知道這麼做很失禮,但我們其實對你進行過身世調查。”

聽了這句話,青豆才回過神,注視著對方的臉。

老夫人說:“就是第一次和你在這裡談過話後不久。我希望你不會感到不快。”

“沒關係,我沒有感到不快。”青豆說,“調查我的身世,從您的角度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們做的,是非同尋常的事。”

“是啊。我們行走在一條微妙的細繩上,正因如此,我們必須相互信賴。但是,不管對方是誰,在對理應知道的事情卻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我們無法信任彆人。所以我們對和你相關的一切進行了調查,從現在起一直回溯到相當久遠的過去。當然是幾乎一切。因為想了解一個人的一切,是誰也做不到的。恐怕連上帝也做不到。”

“連魔鬼也做不到。”

“連魔鬼也做不到。”老夫人重複道,隨後露出淺淺的微笑,“我知道你在童年時代因為邪教的關係受過心靈創傷。你的父母過去曾經是,現在仍然是‘證人會’的忠實信徒,並由於你拋棄了信仰而絕不寬恕你。這件事至今依然在折磨你。”

青豆無言地點點頭。

老夫人繼續說道:“說實話,依照我的觀點,‘證人會’不能算作正經的宗教。萬一你在小時候受了重傷或生了重病需要動手術,也許早就喪命了。聲稱因為在字義上背離了《聖經》,便否定維持生命的必要的手術,這就是徹頭徹尾的邪教!這麼做,是對宗教教義的濫用,逾越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青豆點頭讚同。拒絕輸血這一法則,是“證人會”的孩子們最先被牢牢灌輸進大腦的東西。與其違背上帝的教誨,接受輸血而墮入地獄,不如保持著乾淨的軀體與靈魂死去,進入天堂樂園,這樣要遠為幸福。孩子們受的就是這種教導。沒有妥協的餘地。不是下地獄就是上天堂,可以選擇的道路隻有一條。孩子們還不具備判斷能力,這種法則從社會一般觀念或從科學認識來看是否正確,他們無法知道。小孩子們對父母傳授的知識,隻能全部相信。假如我小時候落到了必須接受輸血的境地,肯定會聽從父母之命拒絕輸血,並且一命嗚呼,結果被送到天知道是樂園還是什麼,總之是莫名其妙的地方吧。

“那個邪教教團很有名嗎”青豆問。

“他們被稱作‘先驅’。你肯定聽說過這個名字。有一陣這個名字幾乎每天都在報紙上出現。”

青豆不記得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她什麼也沒說,曖昧地點點頭。她覺得這麼做似乎更好。她意識到自己現在並非生活在原來的1984年,而似乎生活在被做了某些更改的1q84年。這雖然還隻是假設,卻每天都在紮實地增加著真實性。而且,自己還未獲知的信息,看來在這個新世界裡還有許多。她必須時刻有所防備。

老夫人繼續說道:“‘先驅’開始隻是一個小小的農業公社,以逃離都市生活的新左派團體為核心,並由他們來運營。但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忽然急劇轉向,變成了一個宗教團體。至於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