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淡淡的,仿佛剛才經曆生死一刻的另有其人。
路知意驀地笑了,回頭看前方, 操縱著飛機往基地的方向返回。
身後,羅兵在問:“隊長, 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陳聲轉了轉手腕, “右手韌帶可能拉傷了。”
淩書成在詢問兩個落水者:“你們呢,現在感覺怎麼樣?呼吸困難嗎?有沒有受傷?”
兩人驚魂未定,說話顛三倒四, 又是道謝又是哭。
淩書成原本還挺嚴肅的,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笑場,一抬頭,接收到隊長淩厲的眼刀,又趕緊憋住,“先彆說話了,你倆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回了基地還是要去醫務室檢查一下。”
一場風波趨於平靜。
機艙之外,暴雨仍未停歇,天昏地暗,瀚海無垠,巨浪不斷翻滾著,依然擁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仿佛末日來到。
可末日分明剛剛過去。
醫務室,陳聲坐在椅子上,手臂擱在桌麵。
穿白裙子的隊醫在替他檢查右手。
半晌,醫生下了結論:“韌帶拉傷,我給你敷藥綁上,半個月內不能使力。”
陳聲蹙眉,“最多一周。”
醫生瞪眼睛,“最少兩周!”
“十天。”
“這也要討價還價???”醫生匪夷所思,“我是醫生你是醫生?”
陳聲沉默片刻,妥協道:“那好,兩周。第一周不使力,第二周隻駕駛飛機。”
醫生:“……”
“算了我服了你。記著,駕駛飛機也不準用力,要是又扭了,第一時間來找我!”
陳聲笑了,“知道了。”
剛才在海裡,他體力消耗過度,此刻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等待醫生給他包紮手腕。
隊醫在基地也待了好幾年了,比他大三歲,名叫柏靜寧。
這些年來,兩人打過的交道不少。
私底下,柏靜寧叫他“拚命三郎”。
後來叫著叫著,就變成了簡稱,三郎。
路知意一路找來醫療室時,恰好在門外看見柏靜寧替陳聲包紮手腕。
白裙子的醫生素淨漂亮,麵上隻描了眉毛、略塗了點淺淺的口紅,邊給陳聲纏繃帶邊說:“三郎,你怎麼不學學呂新易他們?來基地這麼多年來,到我這醫療室的頻率還不到一年一次。你倒好,多的時候一個月要來好幾次,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見我?”
三隊的人都在訓練場整隊呢,路知意是偷溜來的。
陳聲不在,淩書成成了領頭羊,這個小灶還是可以開的,一邊對她揮手,一邊擠眉弄眼,“你就代替我們去看看隊長,順便送上全隊人員最真摯的問候。”
羅兵也不想訓練,立正道:“報告,申請和路知意一同探望隊長!”
淩書成:“申請駁回。”
“為什麼?”
“隊花秀色可餐,隊長看了都能多吃兩碗飯,你麵目可憎,對隊長的傷勢不利。”
羅兵在心裡罵娘。
路知意一路小跑著來了醫療室,身上濕透的隊服都沒來得及換,這麼一路暴曬著,抵達大樓裡時又快乾得差不多了。
短發亂糟糟貼在額頭上、耳邊。
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偏偏她站在門外,卻看見陳聲神情疲倦地躺在椅子上,神色倒是有幾分放鬆。
他放心地將自己交給那位漂亮醫生,任由她在他手腕上塗藥、包紮。
而醫生叫他三郎。
那親昵的語氣叫她一頓。
她喘著氣,忽然之間動彈不得,進退兩難。
柏靜寧很快看見了她,抬頭奇道:“你是——”
下一秒,注意到她這身製服,頓悟,笑起來,“啊,我知道了,你就是三隊新來的隊花吧?”
一句話,躺在椅子上的人驀地睜開雙眼,朝門口看來。
路知意下意識後退一步。
陳聲不鹹不淡地說:“來都來了,站在外麵乾什麼?”
她訕訕地笑著,又走進了醫療室。
房間裡開著空調,整潔乾淨。
室內還有一間屋子,應該是擺放藥品的地方。
柏靜寧一邊替陳聲綁繃帶,一邊笑著對她說:“你好,我姓柏,你叫我柏醫生就行了。”
路知意點頭,“你好,柏醫生。我叫路知意。”
她的目光挪向陳聲。
陳聲問她:“不去訓練,跑這來乾什麼?”
她站在原地,遲疑片刻,說:“淩師兄叫我來看看你,大家都挺擔心你的。”
陳聲的表情冷了一點。
“是嗎?”
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擔心他的是大家,不是她。
也對,她這種讀書時代死也不肯耽誤學習的學霸,進了基地也一樣,什麼事情都耽誤不了她的訓練進度。他怎麼會指望她一時情急,不顧一切跑來看他?
他複而閉眼,又躺回椅背上。
“叫他們放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路知意:“……”
柏靜寧卻撲哧一聲笑出來,並不知道路知意和陳聲的那段過去,還當她剛進隊,沒適應陳聲這冷言冷語,趕緊安撫她,“你彆介意,三郎就這德行,啥時候他要對女人溫柔點,不那麼絕緣,太陽一準兒打西邊出來。”
這話叫路知意沉默了。
她抬眼看看柏靜寧,這位醫生又有多了解陳聲呢?
什麼時候她與他之間,淪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需要一個外人來替她解釋他的真心?
陽光從窗外傾瀉進來,照在柏靜寧纖塵不染的白色製服裙上。
她與她都穿白色,卻完全是兩個模樣。
醫生穿著合體的衣裙,頭發一絲不苟挽在腦後,眉毛彎彎,雙?唇瑩潤,飽滿漂亮得仿佛春日裡初綻的杏花。
可她呢。
路知意垂在腰間的手動了動,觸到自己皺巴巴還泛著濕意的製服。
她與隊裡的男性們一模一樣,穿一件白色襯衣,下著深藍色長褲,沒有一點腰身,沒有一點突出女性曲線美的剪裁設計。
她還為圖方便,剪了一頭極短的發。
素麵朝天。
滿頭淩亂。
兩人麵對麵站著,真叫她自慚形穢。
她的嘴邊浮出千萬句話,想反駁柏靜寧,陳聲從來就不是女性絕緣體,他隻是沒把其他女人看在眼裡。若他將誰放在心上,他能給的何止溫柔。
他們都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那年三月,陳聲給過她怎樣的春天。
一刹那間,過往悉數湧入腦中。
她看見他站在三月的小溪邊,將那條拚命擺尾的草魚扔進她懷裡,看她一屁股坐進田野間,笑得整片林蔭都隨之顫動。
他牽她的手在院子裡看星星、乘晚風,說回到過去他是辦不到了,但他會努力撐起她的現在和將來。
他為她折腰,為她錙銖必較,為她爬上四千米的高山,為她做儘天真傻氣之事。
那些話在嘴邊起起伏伏。
可路知意隻能拽住衣角,雲淡風輕笑了笑,說:“隊長,你沒事就好,那我就先歸隊了,跟大家彙報一下你的狀況。”
她轉身快步離去。
她哪裡怨得了他?
都是自己做得不對,都是她騙了他,傷了他的心。
路知意匆匆往訓練場跑,卻不知道在她走後,陳聲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窗口。
柏靜寧嚇一大跳,“你乾什麼?還沒包好呢!”
陳聲一言不發站在那,目光定定地盯著從大樓裡匆匆離開的人。
她暴曬在太陽底下。
她的頭發亂七八糟。
她穿著那身濕衣服,都快穿乾了還沒來得及換。
她抬起手臂,使勁揉了揉眼睛。
他的%e8%83%b8口一陣酸脹感。@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有如釋重負,有酸楚,有出了口氣的滿足,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不滿足。
*
訓練結束後,淩書成讓大家回去換換衣服,今晚聚餐。
隊裡有這個習慣,一個月聚餐一次,今兒又到了大快朵頤的好日子。賈誌鵬可高興了,改善施瓦辛格健壯體格,從地溝油喝起。
羅兵問了句:“那隊長手受傷了,還去嗎?”
淩書成說:“我剛才打電話問了下,他說他就不去了,讓咱們吃高興。”
大家一臉開心地歡呼起來,末了不忘裝模作樣,“隊長不去啊?那怎麼行呢?沒了他,咱們都沒了主心骨!”
賈誌鵬:“是啊,地溝油都喝不開心了呢!”
白楊:“沒人管著我,我可能會上天嚶嚶嚶。”
徐冰峰:“呸,最煩嚶嚶怪,裝你妹的B啊。”
沒了隊長,也就沒了管束。
沒人念著少喝點酒,萬一夜裡有任務呢?
沒人說體能訓練最忌酒精,一人三瓶,不能再多。
今晚有酒喝酒,大口吃肉!
路知意卻遲疑片刻,暗地裡對淩書成說:“淩師兄,今晚我也不去了吧。”
淩書成挑眉,“你也不去?那你留在基地乾嘛?陪隊長?”
他本是調侃,卻不料路知意異常認真地點點頭,“嗯。”
淩書成:“……”
“嗯???”
路知意眨眨眼,“還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你。”
“你說,但凡師兄能解答的,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淩書成一臉“不容易啊我們小紅也開竅了”的表情,老淚縱橫。
下一秒,路知意的表情嚴肅了些,四下看看,湊過來。
“我想問問你,醫療室的柏醫生是怎麼回事?”
嗯?
柏靜寧嗎?
柏靜寧能有什麼事?
淩書成蹙眉仔細思索著。
路知意見他沒反應過來,趕緊小聲補充:“今天我去找隊長的時候,聽見她很親熱地叫隊長三郎,還有說有笑……”
淩書成恍然大悟。
三郎不就是拚命三郎的簡稱嗎?醫療室眾人都對陳聲這個稱呼,久而久之,那棟樓裡都叫開了。
話到嘴邊,他猛地刹住了車。
抬頭再看看眼神裡都掩不住焦急的路知意,淩書成頓了頓,長長地歎口氣,“這事兒,怎麼說呢?”
“你就直說吧。”路知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淩書成搖搖頭,歎息。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路知意眼睛都瞪大了,“她果然對隊長有非分之想!”
淩書成再接再厲,“是啊,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陳聲這種鐵漢柔情,要真被她的繞指柔給融化了,那你可咋辦?”
路知意咬咬腮幫,沒吭氣。
淩書成嚴肅地抓住她的肩膀,“路知意,我問你,你對陳聲,到底還有沒有想法?”
“我都追基地來了,能沒有嗎?”路知意低聲認了。
“那你可抓緊了,彆讓人捷足先登。”淩書成給她打氣,“師兄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機會,畢竟你倆還有一段過去,舊情複燃、乾柴烈火,這可比柏醫生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