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回想起來,陳聲總覺得那頭青絲越長,就代表著他們的情意越濃。感情這回事,原本就像一縷烏發,剪不斷、理還亂,糾纏不清。
他說不清此刻內心在想些什麼,隻是飛快地瞥了眼不遠處的理發店,淡淡地說:“附近都沒有。”
路知意一愣,“那你們去哪剪頭啊?”
“買個推發的,自己推板寸。”他睜著眼睛說瞎話。
於是在下一個路口,原本該左轉的陳聲,因為擔心左轉就會看見那家理發店,索性默不作聲帶著路知意往右繞。
由於在第一個路口走了反方向,第二個路口理所當然就要調頭多走一段。
也就是說他們走了一個S型,最後回到了同一條主街道。
路知意又不是傻子,站在紅綠燈口一愣,“隊長,你是不是帶我繞了路?先右轉,自走一段路又左轉,這不是又回到同一條主乾道了嗎?”
陳聲:“哦,記錯路了。”
路知意:“……”
她倒是沒懷疑陳聲在說謊,隻是忽然間想到,既然他連去超市的路都能走錯,那也就是說成天待在基地,對附近並不是很熟悉。
那附近究竟有沒有理發店,他也說不清。
她就說怎麼可能這麼大個片區,連家理發店都沒有……
超市近在眼前,還是個大型連鎖品牌。
濱城發展一般,因旅遊業發達,酒店與景點建築倒是不錯,但這種日常建築就相當一般了。街道陳舊,路麵不平,超市前後有幾家飯館,都是四川人稱呼的“蒼蠅館子”,顧名思義,廉價而家常。
陳聲先踏進去,走了幾步,想拿隻籃子,又覺得是她要買東西,她沒發話自己就先動手去拎了,未免太沒麵子、過分主動。
他克製住那隻主動的右手,回頭去看她。
哪知道路知意停在了超市門口,並沒有跟上來,反而笑%e5%90%9f%e5%90%9f在跟站那的服務員說話。
“請問這附近有理發店嗎?”
陳聲:“……”
心跳猛地一停。
下一秒,服務員點點頭,“從這兒出門,往左邊走,走過一個紅綠燈,右轉就是。”
路知意愣住了。
她說的地方不就是自己來過的地方嗎?隻不過陳聲在那繞了個路……
眼睛陡然睜大了些。
路知意下意識側頭去看陳聲,他麵無表情站在那裡,看不出在想什麼。
她向服務員道過謝後,走到他麵前。
“她跟我說我們來的路上就有一家理發店……”
陳聲:“是嗎?”
依舊麵癱臉,看不出什麼情緒。
路知意張了張嘴,被他打斷,“拿不拿籃子?”
“拿。”
他:“哦,自己拿。”
說完轉身就走。
路知意:“……”
既然說老說去都是她自己拿,何必多此一問?
看他腳下生生一樣往生活用品處趕,路知意拎著空籃子追上去,湊過去笑%e5%90%9f%e5%90%9f地說:“隊長,那一會兒回去的時候,經過理發店你就先走吧,我去把頭發剪了。”
陳聲正拿馬桶塞的手在半空中一頓。
下一秒——
“不準剪。”
路知意:“為什麼?”
他盯著那隻馬桶塞,不苟言笑,“不為什麼。我是隊長,這是命令。”
“隊長還管這個?”
“你在基地一天,就要聽命於隊長一天。”
“可你剛才還說除了工作訓練的時候你要管我,其餘時候我愛乾啥乾啥,你管不著。怎麼這會兒又變卦了?”
超市裡,陳聲在半空中僵了好一會兒的手終於動了,從掛鉤上摘下馬桶刷,側頭看著她,淡淡地說:“俗話說得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能說剪就剪?”
路知意:“???”
“可你剛才不是還說你們男隊員們人手一個推頭發的,每天在寢室推得風生水起?”
陳聲:“……”
“無關緊要的記那麼清楚乾什麼?訓練的時候沒見你多認真,毫無意義的口水話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他拉長了臉,把馬桶塞往她籃子一扔,“節約時間,分頭行動。你去買潔廁靈,我去買白醋。”
“就這兩個東西,也要不了什麼時間,還要分頭行動?”路知意跟了上去。
陳聲猛地刹車,回頭臉色陰沉地說:“叫你去你就去,彆跟著我!”
路知意:“……”
“好好好,不跟著你,不跟著你。”
她一邊嘀咕,一邊往潔廁靈的方向走,心想這人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以前隻是脾氣壞,現在不止壞,還怪。
她隨手拿了瓶潔廁靈,左等又等沒等來陳聲,便沿著貨架找回去,最後發現陳聲站在一行白醋麵前,出神地盯著商標,滿臉難色。
選個白醋而已,用得著這麼認真?
路知意:“……”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幫她把噴頭洗得乾乾淨淨,讓她痛痛快快洗澡。
而那邊的陳聲盯著白醋,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怎麼阻止她剪短頭發?
以隊長的身份,怕是有點難。
說來說去,這麼不想讓她剪短頭發的原因其實還有有一個,他心浮氣躁地暗暗罵人。
當年韓宏給的那個U盤裡,他癡迷的片子隻有一個。
女演員隻需要一個剪著板寸的背影,就能讓他想起另一個短發少女,在私底下神魂顛倒、騰雲駕霧,要死要活、欲罷不能。
這麼多年,他私底下解決生理需求時,性.幻.想裡也是那一頭亙古不變的板寸。
要是路知意真把頭發又剪了回去……
每天訓練看著她,食堂看著她,機上看著她,機下還他媽看著她。
這他媽還讓不讓人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 .
說一千道一萬,剪短頭發算是滿足聲哥的性.幻想。
☆、第76章 第七十六顆心
既然來了超市, 該購置的生活用品索性一並買了。
洗發水、沐浴露、潤膚%e4%b9%b3、防曬霜……路知意認認真真在貨架前挑選日用品, 逐漸把籃子堆成了小山。
她挑東西速度很慢, 總是習慣性看一看價簽, 對比一下同類產品的價格, 盤算哪個劃算,才最終確定下來,拿起瓶瓶罐罐往籃子放。
陳聲就在一旁看著她, 好半天才不冷不熱問了句:“基地給你的工資不夠用?”
濱城消費水平很低, 哪怕基地一個月隻給六千基本工資, 也能在這舒舒服服過著土豪日子,更何況隊裡還有額外補貼。
雖說如今她隻是實習期, 但基地對她還是相當照顧, 並沒有因為在實習期就少給半毛錢。
路知意又選定一瓶洗衣液, 邊往籃子放邊說:“夠用啊。”
“既然夠用,省這幾塊幾毛乾什麼?”
她一頓, 直起腰來看他,“能省一點是一點。”
是什麼?
是個屁。
陳聲看她選個日用品都再三斟酌、反複對比,沒由來一陣煩躁。
生活給她諸多磨難, 這不假,可既然走出了大山, 能夠養活自己, 還這麼苦哈哈過日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基地多是同齡人,年紀大的也大不了多少, 個個都明白這個道理,平日裡訓練辛苦,有錢了就好好犒勞自己,沒必要把日子過得跟苦行僧似的。
她倒好,還是那老一套。
陳聲嘲諷道:“過慣了窮日子,改不過來了?”﹌思﹌兔﹌網﹌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路知意嘴唇緊抿,抬眼對上他的視線。
按照她以前的性子,陳聲覺得她會刺回來,會罵他不食人間疾苦,可沒想到她隻是看他片刻,笑了笑,“是啊,過慣了窮日子,習慣貨比三家不吃虧了。”
他沉默幾秒:“人就一輩子能活,戰戰兢兢也是活,率性瀟灑也是活,何必?”
他以為她是為了自己。
他以為她想省錢,想攢錢,這麼反複對比價格,隻是窮人的習慣使然。
換做從前,路知意不會對他解釋什麼,他說話刻薄,但凡嘲諷她,她一定懶得解釋,一是認定了他的大少爺做派,二是自尊心不允許她剖開內心,說些她身為窮人雞毛蒜皮的困擾與煩憂。
可眼下,路知意認認真真抬頭望著他,說:“不是我不想率性一點,誰想買個東西還這麼婆婆媽媽的?我也想走進商場看上什麼就買什麼,可我還要攢錢買房。”
陳聲一頓,“買房?”
“我爸和小姑姑還在冷磧鎮,我想早點把他們接出來。”
“接到哪?”
“蓉城也好,濱城也行,總之不在高原待著了。”
她選好東西,打算往收銀台走,剛彎腰要去拎籃子,就被陳聲先一步拿走。
他若無其事往超市出口走,克製住自己追問的心情,隻說了一個字:“哦。”
但路知意自己解釋了下去。
“鎮上太小,我爸那點過去,人人都知道。我想他抬起頭好好過日子,而不是被冠以殺人犯的名號,被無知幼童指指點點,彆人對他稍加好顏色,他就仿佛受了人天大恩惠似的,活得窩囊又沒底氣。”
她聲色從容,仿佛並非在說著什麼難於啟齒的家事,而是與老友談笑風生。
陳聲側目,看她片刻。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收銀台。
談話終止。
收銀員一一刷過條碼,將東西放入塑料袋,抬頭笑道:“你好,一共是兩百三十七元。”
路知意付過錢,看見陳聲自覺接過了塑料袋,跟在他身後往外走時,眼底一片淺淺淡淡的笑意。
踏出大門,走在濱城的街道上,身側是海濱城市特有的棕櫚樹。
夜幕低垂,星辰無限。
一切仿佛又回到從前。
連日來的冷言冷語、針鋒相對,今日終於消減下去。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也沒那精力時時刻刻都豎起渾身的刺,動不動拚個你死我活,更何況他們不是仇敵。
路知意走在他身側,繼續回答在超市裡沒有回答的問題:“因為這些我早該對你說,但從前自尊心太強,總盼著下一次,總以為還有機會說——”
陳聲腳步一頓,走得慢了半拍。
她低頭看著兩人成雙成對的影子,“……哪知道後來已經來不及了。”
陳聲默不作聲聽著,半晌,笑了兩聲,“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說給我聽?”
“因為要坦誠。”
“路知意,你的坦誠就像個笑話。”
“像嗎?”她心裡一陣刺痛,但還是笑了,扭頭看著他,“要是能博你一笑,那也不錯。”
陳聲沒笑。
他與她對視著,試圖從她眼裡看出點什麼。
這樣的對白,究竟是因為餘情未了,還是因為如今他是她的隊長,她想要將過去一筆勾銷,從此兩人相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