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往外走。
路知意被電話內容逗笑了,走出了醫院大門,和他一同停在路邊上。
夜風很大,吹在臉上像刀子,還呼呼往脖子裡鑽。
蓉城像個不夜城,路燈排成一線,照亮了頭頂的整片夜空。醫院附近不少商店,洗漱用品、吃的喝的,應有儘有。
陳聲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把門拉開,“進去。”
夜裡九點半,公交車已經收車了。
路知意想省錢也沒辦法,隻得坐了進去,正準備抬頭道彆,哪知道“你回去吧”還沒說完,就見陳聲也鑽了進來。
“……你不是要回去看你室友嗎?”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把手腕上的表湊到她跟前,短暫地停留幾秒鐘。
路知意摸不著頭腦,看了眼表,亮閃閃的表盤上有幾個小小的字母,電視廣告上倒是見過,好像中文是叫西鐵城。
她以為他在展示名牌手表,便客套了一句:“挺好看的。”
陳聲:“……”
真想扒開她的腦袋看看,這奇怪的腦回路是怎麼長出來的。
“太晚了,先送你回去。”他瞥她一眼,算是解釋。
路知意愣了愣,視線在他臉上多停了片刻。
那眼神太直接,隔著這樣近的距離,明亮清冽,有疑惑,也有驚訝。
陳聲挪開眼,嗤了一聲,“你以為我在乾什麼?”
“秀手表。”她倒是誠實。
他沒好氣地說:“是嗎?那你也是很優秀啊,來自高原的土霸王,居然還認得Citizen。”
路知意沉默不語。
他話音剛落,又有些後悔,見她不說話了,後悔加劇。
扭頭看窗外,短促地說了句:“隻是玩笑話。”
路知意頓了頓,“嗯。”
他想回頭,卻又克製住了,沒頭沒尾又添一句:“高原挺好的。”
哪知道她平靜地反問他:“哪裡好?”
“……”這下他說不上來了。
連高原都沒去過的人,怎麼說得出高原哪裡好?
這女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都示弱了,服軟了,她還非要較真地刺他兩下!
路知意笑了兩聲,在他聽來,格外不是滋味。
十來分鐘的時間,出租車抵達校門口。
陳聲開了門,下車,在她出來時伸手去扶,可她沒去握住那隻手,靠著沒受傷的左手撐住坐墊,挪了出來。
他隻能把手收了回去。
路知意抬頭看他,“進去吧,淩書成還在醫院等你。”
他嗯了一聲,看她轉身離開,夜色裡背影孑孓。
手指動了動,不知哪裡來的衝動,忽然關了車門,幾步追了上去。
“路知意!”他叫住她。
路知意驚訝地回過頭來,“……還有事?”
“你吃過晚飯沒?”
她於是後知後覺想起來,一拍腦門,“完了,我的砂鍋米線!”
陳聲驀地笑了,指指前麵的步行街,“正好,我也沒吃。”
往前走了幾步,察覺到她沒跟上來,又回頭,“怎麼,不吃飯?”
看她遲疑的模樣,他很快補充說:“請你吃個飯,算是感謝你見義勇為,幫了我和淩書成。”
“感謝我收下,吃飯就算了吧——”
“不給麵子?”男生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路知意,你為這事受了傷,我這人,最不愛欠人情,你要是不肯吃這頓飯,我就得一直欠著你。欠著你我就吃不下睡不好,跑操的時候但凡擠兌你,都愧疚心虛。為了毫無負擔地繼續折騰你,這飯你必須賞臉吃了,咱倆誰也彆欠誰。”
說完,也不等她拒絕,拽住她沒受傷的那隻胳膊就往前走。
路知意:“……”
她隻想問一句:這得心理素質多好,才能臉不紅氣不喘說出這種奇葩的理由,生拉硬拽著她去吃飯?
於是一路上,兩人都在理論。
“不吃行嗎?”
“不行。”
“這麼著,這頓我不吃,您老也彆費勁兒擠兌我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
“做人得講道理,我們無冤無仇的,你乾什麼老擠兌我?”
“看你不順眼。”
“哪兒不順眼,您說,我改!”
陳聲停下腳步,看她片刻。
路知意滿心期待。
哪知道他指指她的臉,“高原紅,礙眼。”
“……”
再指指她的短發,“板寸,礙眼。”
“……”
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搖搖頭,“哪兒哪兒都礙眼,要不,你去整個容?”
他那認真的樣子,活生生把路知意氣笑了。
但她知道他在開玩笑。
夜色裡,路燈昏黃,道旁的餐廳生意火爆。
她斜眼看看他,“那可難辦了,我對自己這模樣很滿意,並不想改。”
一攤手,無賴似的說:“整容也挺麻煩,畢竟從頭到腳都得整,一來我沒那個錢,二來太費時間。要不,你吃點虧,把眼珠子挖出來,咱倆一了百了,你眼不見心不煩,我也日子舒坦?”
她鮮少對他笑,兩人之間,從來都是劍拔弩張的幼稚對壘。
而此刻,她站在燈火輝煌裡衝他笑,眼珠漆黑透亮,仿佛淬了光。一頭短發乾脆利落,發尾在燈光下仿佛有星光跳躍。
風來,發絲微動,像黑夜下無聲飄搖的寂靜草原。
而那兩抹淺淺淡淡的紅,在這一笑裡驟然生輝,明明滅滅。
陳聲凝神看著她。
心內一動。
鬼使神差,有句話湊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彆改了。
權當他在放屁吧。
作者有話要說: .
大家好,今天回答一個問題:畢業前兩人能有實質性進展嗎?
——像我這麼小清新的作者,不說畢業前了,下學期就讓他們苟合,大家請放心!【抱拳】
以及,
嘖,未來很多天裡,章章都巨幾把甜,齁死你們彆怨我啊【二郎腿】。
.
明日預告:戲精男孩陳獨秀。(我寫這章的時候笑成傻逼了……)
☆、第16章 第十六顆心
兩人在路邊攤吃了碗米線。
陳聲本意是請她吃頓日料,卻被路知意一口否決。
“我不會吃日料。”
“那上次……”
“寢室輪流做東,上次輪到我,日料店是室友挑的。”
陳聲笑了一聲,“難怪。”
“難怪?難怪什麼?”
“難怪吃片三文魚,表情像是吃了屎。”他還記得上次從簾子裡頭看出去,她坐在大廳裡被芥末辣得麵紅耳赤的樣子。
“……”
路知意指了指路邊的砂鍋攤子,“你要真想請客,就請我吃這個吧。”
陳聲:“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路知意頭也不回,伸腳勾了張小板凳,坐下來,“高原土霸王,不會吃日料,來點實惠又美味的米線,填飽肚子就好。”
她拿他的話來還嘴,極其順溜。
陳聲也坐了下來,暗罵一句小心眼子,他不過隨口一句,她也記在賬上,隨時準備奉還給他。
大學城是不夜城,年輕人精力充沛,夜裡十點正熱鬨。
人流來去匆匆,路邊攤卻有人埋頭吃米線,砂鍋剛端上來時還咕嚕咕嚕冒著泡,熱氣騰騰,有滋有味。
等米線的時候,路知意去附近的藥店買了點東西,拎著塑料袋回來了。
陳聲問她:“買了什麼?”
她也不說。
右手受了傷,包著繃帶,隻得用左手使筷子。她姿態笨拙,老夾不住滑溜溜的米線,頓時有幾分尷尬。
後悔選了米線。↘思↘兔↘網↘
反觀陳聲,氣定神閒,慢悠悠吃著米線喝著湯,不時夾起一撮在半空中晃蕩,炫耀的意味異常明顯。
路知意問他:“你不這麼嘚瑟會死嗎?”
陳聲回答:“會。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路知意直想把整碗米線扣他腦袋上。
飯後,他一路送她回宿舍樓下。
經過操場時,她忽然叫住他,“陳聲。”
陳聲一頓,側頭看她。
她指指路旁的長椅,“坐。”
“你要乾嘛?”
她從塑料袋裡拿出瓶藥酒,又拿出袋棉棒,“臉上有傷,消個毒。”
他一愣,沒想到她是去藥店買這個,隨即笑了,“這麼關心我?”
路知意點頭,“畢竟你這人,幼稚嘴賤脾氣大,能順順利利長到今天,還沒被人乾掉,也全靠這張臉了。”
“……”
離得近了,看得也更清楚。
昏黃路燈,光影逶迤一地,也落在他麵上。
白而乾淨,細膩到毛孔都不明顯。睫毛顫動時,像是蝴蝶振翅。
她看著他菲薄的唇,莫名想到高原的格桑花,其中一種是粉色,淺淺淡淡,春天一來,漫山遍野。
她攏了攏心神,囑咐他彆動,沾了藥酒往他臉上擦,他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女人嗎,下手這麼重?”
路知意停下來,似笑非笑,“那你呢?你是男人嗎,這點痛也怕?”
陳聲真是氣炸了。
他和她,說不上兩句就恨不得打一架。
他咬牙切齒任她擦藥,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目光落在她腳上時,又驀地一頓。
初冬的天了,氣溫低得要命,可她依然穿著那雙破舊的帆布鞋。
他挪不開視線,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怎麼就不能換雙鞋呢???
三個月了,三個月還不換!他真是恨不能把她摁在這,一把扯下那破鞋子,扔得她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路知意收手時,順著他的目光往下一瞧,頓住。
“你看什麼?”
他問:“這鞋都這樣了,還不扔?”
“還能穿。”
“這也叫能穿?”
路知意不耐煩地退後兩步。
他又來了,站在經濟製高點,對彆人的窮困窘迫指指點點,理直氣壯。
她把棉棒扔進垃圾桶,又將那隻塑料口袋一把塞進陳聲手裡。
“自己拿回去,愛抹不抹。”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
夜裡,陳聲在醫院陪淩書成。
他腳瘸了,打水如廁都需要人照料,卻又不願告訴家裡人自己為著個姑娘跟人打架了,隻得麻煩陳聲。
陳聲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淩書成前一刻還自我挖苦呢,一想起這事,立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神情萎靡,“……他說他們青梅竹馬,讓我滾邊兒去,少招惹她。”
“他?”
“就那拿鋼管打我的。”
陳聲頓了頓,手長腳長的人窩在那長椅上,怎麼睡都不舒服。翻了好幾個身,最後語焉不詳問了句:“你到底喜歡她哪點?”
小太妹,不學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