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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召來雷雨淨身,不用每次都縮在小院外。

梔梔在百多年的時光裡,每一日都會在睡前與江影說一聲晚安,雷打不動,宛如在執行一個寫好的程序。

有的時候,她道晚安的時候,江影身處危局之中,但即便他身受重傷,也依舊會對梔梔回回一句“好”。

於他而言,梔梔是溫柔的港灣,是他能夠暫時忘卻血腥與殺戮的唯一淨土。

江影知道,不論他如何仔細搓洗手上的鮮血,殺孽依舊纏繞在他的雙手,但他就是深陷命運這張大網,無法逃出。

隨著他的修為越來越高,因他暗殺而毀滅的勢力也越來越多,因為他下手果斷,屍骨無存,手段殘忍,所以事情果然如靈祇預料的一般發展,江影代表靈祇神教殺了那麼多人,與修真界無數的修士與勢力結仇。

被蒙蔽在仇恨中的人類是愚昧的,他們更加痛恨的隻會是親手揮下屠刀的江影,對於靈祇神教的仇恨反而會淡去,他們隻想殺江影而後快。

越來越多沉重的因果線纏繞在江影的身上,他成了無數人的夢魘,甚至是眼中釘肉中刺。

無數的人想要他的項上人頭,取走他的性命。

洞悉世間萬物的靈祇當然了解這個情況,但祂隻是冷眼旁觀,任由它繼續發展下去。

梔梔自然也不會對江影多說什麼,她隻是靈祇的一部分,隻是在某些時候,她幾乎已經是一個人類了。

在江影來到靈祇神教的第兩百年,他接到要擊殺陽清觀觀主的任務,陽清觀觀主樣貌俊朗、風流倜儻,修為更是高深,曾迎娶了多任道侶,但都不知所蹤。

靈祇神教的教中女修士頗多,陽清觀觀主尋找的道侶有一兩任也是靈祇神教的修士,後來她們不知所蹤,靈祇神教自然要調查下去,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簡單粗暴,那就是乾脆把陽清觀觀主殺了。

江影準備出發,陽清觀觀主的修為比他高了一大截,他自然要謹慎對待。

他坐在院子裡的桌上擦拭著手中冥昭,梔梔則坐在房間裡捧著自己懷裡的燈盞。

這個樣式簡單的燈盞用了兩百年,總算是用壞了。

她推開門,從房間裡探出腦袋來對江影說道:“江影,你這次回來的時候,可以幫我帶一個燈盞嗎?”

江影一愣,擦拭冥昭的手停頓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說道:“好,要什麼樣的?”

梔梔疑惑:“還能挑款式?”

“嗯,你要什麼,我給你買回來。”江影知道梔梔出不了靈祇聖城,便如此對她說道。

“我要兔子形狀的。”梔梔想了想,對江影提出了要求。

“好,晚上之前我會回來。”江影應下,拿起手中冥昭,對她保證,“你的房間不會暗。”

他站起身來,直接出發,轉瞬間人已消失在了原地。

陽清觀不遠,他今晨出發,若是順利晚上便能回來,江影知曉若是到了夜晚,很多店鋪都會關門。

於是他先去了城中,找了很多家店,將梔梔要的兔子燈盞買了,放進儲物錦囊之中,再出發去陽清觀。

江影下手乾脆利落,這陽清觀觀主孤家寡人,新迎娶的道侶似乎也已經失蹤了,他手中冥昭正中陽清觀觀主的心口,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取走了他的性命。

但就在陽清觀觀主屍體頹然落地的那一瞬間,異變陡生,屍體的鮮血滴落在地,滲入地下暗室之中,此時,一瓣如毒蛇般的細長花瓣從地下探了上來,將陽清觀觀主的屍體卷入口中,再直接把江影的四肢纏住,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江影仔細一查探,發現這是陽清觀觀主豢養的上古妖物,是一株高約數十丈的彼岸花,搖動時如枯骨起舞,此花妖的妖力若是換作人類修士的修為,應當快到了化神之階,也不知這陽清觀觀主是如何將它馴服,它才沒有噬主。

但此時,江影已經被彼岸花妖完全控製住了,他的修為遠遠不及這隻花妖,被拖入地下暗室之中。

陽清觀的地下暗室之中,已經堆積了累累白骨,竟然都是陽清觀觀主曾經的道侶,想來是陽清觀觀主假借成婚之名,騙取年輕女修來觀中,讓她們成了彼岸花的盤中餐。

江影根本無法反抗這彼岸花妖,他催動全身法力,受了極重的傷,卻還是不敵這花妖。

但就在他即將被這彼岸花妖吞入口中之時,他又想起對梔梔的承諾,若他死了,靈祇神教定不會放過她。

尋了一個關鍵時機,冥昭出手,直直擊中了彼岸花妖的妖丹,正中致命點,這彼岸花頹然委地,終於死去。

花瓣委地,花%e8%8c%8e折斷,彼岸花吐出幾具尚未消化完畢的白骨,是陽清觀觀主與另外幾位女修士的屍骨。

江影無暇查看彼岸花,他倒在地上,曆經一場苦戰之後,他竟然沒有剩餘一絲法力。

彼岸花有毒,麻痹著他的四肢與軀乾,令他每走出的一步都無比沉重。

這是江影有生以來,受傷最嚴重的一次,他本可以在原地療傷,等到明日再回靈祇聖城,但他想起今晨已答應過梔梔今晚之前會回來。

她還需要他帶回的燈盞將昏暗的夜晚照亮。

江影是走回靈祇聖城的,因為他身上的法力已經耗儘。

當他回到靈祇聖城的時候,夜幕剛剛降臨,天上下起了雨,雨水衝刷著他身上的血跡,他一步一步走在無人寂寥的街道上。

他左右兩邊的院門皆是緊閉,惟有街中一盞孤燈瑩瑩亮起,勉強照亮前方的路。

雨水將青石的路麵衝刷得非常乾淨,恍惚望去,仿佛鏡麵一般。

江影的眼睫無力垂下,他的視線中,隻剩餘了模糊的雨幕,耳邊也是無儘的雨聲。

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快要死去,靈魂即將脫離軀殼。

但就在此時,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雨點打在傘麵上的聲音。

江影勉強睜開眼,看到了在黑暗與連綿的雨幕中的一抹純白光芒。

梔梔撐著傘,仿佛站在無儘地獄的彼岸,靜靜望著他。

而後,她的繡鞋踩上積水的路麵,撐著傘奔了過來,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你受傷了。”梔梔伸出手,將傘遮在江影的頭頂,為他擋住落雨,冷靜說道。

“嗯。”江影應了聲,身體頹然落地,他昏迷過去。

梔梔身邊的落雨聚集過來,形成波浪,把江影的身體托起來,一路將他帶回了家中。

此時梔梔的房間是昏暗的,江影被她放在床上,一隻手將什麼東西從懷裡推了出來。

梔梔打開這儲物錦囊,發現裡麵放著一個兔子燈盞,她想起今晨江影對她的約定。

她將兔子燈盞點上,查看江影的傷勢,他這次的傷前所未有的重,彼岸花妖的花瓣擊中他身體的每一次,都會種下劇毒。

這毒需要解藥,不然用再多的傷藥也治不好他的傷。

梔梔拿來乾淨的毛巾,替他將血跡拭去。

江影此時睜開眼,他受著傷的手臂動了動。

“很疼。”他對梔梔說。

“中毒了。”梔梔答。

“可以吹吹嗎?”他問,此時的江影無比脆弱,竟也變得有幾分像小孩。

“沒用。”梔梔拒絕,她不會做沒有用的事情。

她站起身來,純白的裙擺曳地,扭過頭去看搭在門後的油紙傘。

“我離開一下。”梔梔對江影說。

“要去做什麼?”江影問。

“找彼岸花毒的解藥。”梔梔偷偷使用了神明的能力,知道了有彼岸花毒解藥的人是誰。

“你……”江影還想再說話,但此時梔梔已經果斷拿起了油紙傘,推開門,走進了雨中。

桌上隻剩下一盞兔子燈散發著暖黃的光芒。

梔梔撐著傘,來到靈祇神教教首座下護法俞羽的住處,她在靈祇聖城的兩百餘年間,與他打過幾次照麵。

當然,她並不屑搭理俞羽,即便俞羽有幾次主動想要與她搭話。

“篤篤篤。”梔梔敲門。

正在修煉的俞羽不知此時會有何人尋他,便帶著疑惑打開院門。

打開門一看,是穿著白裙的梔梔撐著傘站在雨中,她纖細的手撐著傘,宛如亭亭立於雨中的一朵梔子花。

她的麵孔在俞羽看來,依舊是模糊的,他看不清她的樣貌。

梔梔走進院中,關上門,看著俞羽。⑤思⑤兔⑤網⑤

此人的修為極高,即便她身為神明,已經無法用任何一種自然產生的現象對他造成傷害。

“你有彼岸花毒的解藥。”梔梔冷聲開口,對他說道。

俞羽聞言,笑了,在江影回到靈祇聖城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消息。

他不喜梔梔,因為她的姿態太過高傲,就像靈祇神教供奉的靈祇神像一樣。

“你要解藥?”他問。

“是。”梔梔答。

“有條件。”俞羽對她說。

“你說。”梔梔讓他趕緊說。

“梔梔姑娘,我也不為難你,隻是我多次與你說話,你都沒有搭理我。”俞羽看著梔梔,露出輕蔑的微笑,“彼岸花毒的解藥如此珍貴,你跪下來求我,應當不難吧?”

梔梔那雙漠然的眼眸靜靜望著俞羽。

這個人,她是記的。

在今晨,在靈祇神教正中央的巨大神廟之中,這俞羽還匍匐在靈祇神像的腳下,姿態卑微,隻試圖去親%e5%90%bb那神明之像的腳背。

而今晚,他又妄想讓神明在他麵前屈膝?

在夜晚的雨聲中,梔梔聲音傳來,很乾脆:“好。”

她的手一鬆,手中油紙傘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蕩出一串漣漪。

梔梔盯著俞羽,一隻腳已經彎折下來。

而就在此時,一道響亮的推門聲傳來,溫暖的氣息欺近,江影的手托住了梔梔的背。

他阻止她跪下去。

梔梔彎折的膝蓋很堅定,因為她知道隻有如此才能拿到彼岸花毒的解藥。

“不必為我屈膝。”江影的吐息溫暖,他在梔梔耳邊低聲說道。

他一手攬著梔梔,而另一手中暗芒閃現,冥昭竟然出手。

俞羽瞳孔驟縮,他往後疾退,但冥昭已然脫手而出,直接擊中他的心口。

鮮血飛濺,落在梔梔的臉頰上,又馬上被大雨衝刷乾淨。

江影全身上下的封魔咒文在這一瞬間亮起,因他殺死靈祇神教的教中人,這咒文開始奪取他的性命。

梔梔眯起眼,她一手按著江影的脊背,掌心之下,名為“梔梔”的封魔咒文閃現。

江影他明知殺了靈祇神教的人,他會死,但他隻因她或許會受到侮辱而出手。

他的生命與她的尊嚴,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梔梔隻感覺到自己數百年的謀劃就要功虧一簣,她的手堅定地按著江影的肩膀。

在雨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雨中丟棄了傘的白裙少女踮起腳尖,攀著江影的肩膀,而後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