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太監跑進來,提醒道:“稟官家,徐公公去東宮伺候了。”
一上年紀,人就容易健忘,官家靠在引枕上,自嘲地閉上眼,半晌才道:“讓明越帝姬過來一趟。”
“諾。”
少頃,趙薛嵐趕來寢宮,跪在珠簾外,“官家有何吩咐?”
她不怕事忙,就怕閒下來,隻要官家還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她就還能依附皇權驕橫下去。
珠簾內,官家沒有現身,聲音徐徐飄來,“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必須讓朕見上邵婉一麵,這份功勞,朕會記在心裡。”
趙薛嵐心裡一喜,躬身退了出去。
*
最近要說汴京哪戶世家最熱鬨,當數慕家。這不,剛辦完二爺的婚事,就緊鑼密鼓地籌辦起私生女的認親宴。
慕老宰相在這件事情上也是下了血本,不僅將全汴京的世家家主和主母全都邀請了,還邀請了不少遠方的親朋,勢要昭告天下,寶珊是他慕氏子嗣。
可茶餘飯後最讓人私語的,還是寶珊帶回的那個娃。
有些人譏笑慕家關係混亂,憑空出現一個私生女不說,還多了一個私生外孫,話本子的認親橋段都沒他家精彩。
對此,慕家兄弟釋然一笑,不會過多去打聽風評口碑。
可慕家不打聽,不代表陸家不打聽。
當緗國公聽多了阿笙是私生外孫的碎語後,氣哼哼絕食了兩日,非要陸喻舟把阿笙認回來。
“不管阿笙的娘親是誰,他都是我陸家骨肉,你不去要孩子,老子去要。”
每次聽見父親激憤的話,陸喻舟都不會接話,因為無話可接。
怎麼要?
搶?那寶珊還不得恨死他。
哄?寶珊根本不給他機會。
認回阿笙的事一拖再拖,直接拖到了認親宴當日。
這日,慕府門前被各府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賓朋們攜著手信登門道賀,一一說著吉祥話。
慕老宰相在府門前迎客。慕時清在前院同各府家主暢談。慕家的女眷們與各府主母、小姐閒話家常。
甭管賓朋們私下裡如何腹誹,明麵上都要給慕家兄弟一個麵子,沒人會挖苦奚落。
花園水榭,賓朋滿座。慕夭握著寶珊的手來到眾人麵前,笑嘻嘻跟大家夥介紹著自己的堂妹,“這位呢,就是我二叔和二嬸流落在外的女兒慕寶珊,日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眾人眼中的寶珊,身著一襲石榴紅齊%e8%83%b8襦裙,手執團扇,臂彎搭著一條淺玫色披帛,將柔嬈身段展露無遺。長發以一根尚好的青玉鳳頭釵綰起,露出優美雪白的鵝頸,如一隻鳧水的白天鵝,出塵高貴。
在場不少貴婦人其實是見過寶珊的,隻是那時年僅十五、六的寶珊還未完全長開,是個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如今清風繞柳腰,淡月映香肩,美得傾國傾城。
豐肌秀骨的美人不少,但寶珊是那種站在美人中從不會黯然失色的絕世尤物,讓在場不少年輕公子為之一蕩,即便知道她已身為人母了。
果不其然,沒等筵席結束,想要與寶珊相看的人家就開始蠢蠢欲動。這些人中,定有想要與慕、邵兩家攀親的人,但也不乏單純為了寶珊而來的人。這大大出乎了慕家人的意料,更出乎了緗國公府的意料。
聽聞這個消息後,緗國公就坐不住了,晌午連呼嚕都不打了,生怕有人跟他搶孫子。
不管怎麼說,阿笙是他的孫兒,他哪能拱手讓人。
沒過半個時辰,他就帶著事先準備好的厚禮去往慕府。不出意料,也吃了閉門羹。
緗國公又故技重施,也不嫌丟人,從後院翻了進去,笑嗬嗬去往水榭。
眾人瞧見遲來的緗國公,各有各的算計,麵上笑意盈盈邀他入座。
當著眾人,慕家兄弟和邵成熹沒辦法逐客,讓他鑽了空子。
饕餮美食上桌,想要攀親或誠心替兒子說親的婦人們圍住了寶珊,互相較勁,不遺餘力地誇讚著自家兒子。
場麵一度失控。
寶珊不適應被這麼多人注目,但一直維持著得體的淺笑,舉手投足優雅清越,讓人刮目相看。
見寶珊如此受歡迎,緗國公更不淡定了,當即垮了老臉,兀自喝起悶酒,想讓兒子直接把寶珊母子扛走,也好打斷那些煩人精的爭搶。
就在水榭裡熱鬨喜慶時,一名不速之客帶著大禮前來了。
趙薛嵐呈上官家的厚禮,勾著紅唇走進門廡。
護院們想去稟告兩位主子,被趙薛嵐攔下,“官家的禮,你們也敢不收?本宮是官家派來道賀的貴客,你們也敢怠慢?”
就算給護院十個膽兒,他們也不敢忤逆官家,可......
“帝姬稍作等候,容小的們去通傳一聲。”
“放肆!”
趙薛嵐直接拔開唐刀,插在禮桌上,“本宮對慕府輕車熟路的很,用不著爾等通傳。”
隨著她拔出唐刀,一排皇城司的侍衛也拔出了唐刀,橫在幾名護院脖子上,不準他們聲張。
就這樣,趙薛嵐堂而皇之地走進府門,略過通往花園水榭的月亮門,直奔偏院而去。
這些日子,她已打聽多時,早就摸清了慕府的院落結構。
此時,慕家兄弟和小後輩都在水榭陪著賓客,隻有兩名小丫鬟在房裡陪著邵婉,見趙薛嵐一身戾氣地走進來,剛要叫人,就被趙薛嵐用刀柄劈暈。
麵對暴戾的皇家帝姬,邵婉躲進臥房,杏眼閃過慌張。
趙薛嵐掀開層層輕紗,仔細打量著年輕的邵婉,嗬笑道:“多年不見,邵小姐還是這般美豔,真叫人羨慕,難怪慕先生對你如此癡迷。”
邵婉對趙薛嵐毫無印象,卻也意識到了危險,偏頭衝著敞開的窗子喊道:“慕二哥,慕二哥...呃...”
頸間被狠狠戳了一下,邵婉兩眼一翻,倒在地上。
趙薛嵐吹了一下被刀柄磨破的長指甲,上前扛起邵婉,由下屬掩護著離開。
後院傳來狂躁的狗吠,驚動了水榭那邊,等慕時清趕回來時,屋裡隻剩下兩個昏迷的丫鬟。
慕老宰相暴怒道:“分頭去找!”
慕夭和寶珊帶著一撥兒護院去往後巷,其餘人各自帶著人出門尋找,賓朋們也自告奮勇地帶著自己的仆人去尋邵婉。
見狀,緗國公趕忙回府去找兒子。
慕時清頓了片刻,提步去往馬棚,直奔皇宮而去,卻撲了空。
官家不知何時離開了皇宮。
*
暮色蒼茫,邵婉從懸崖上的一座茅草屋裡醒來,意識昏沉,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唔......”
聽見動靜,坐在床沿的男人轉過身,顫著手伸過來,“醒了。”
茅草屋裡懸著一盞油燈,光線黯淡,籠住男人半張麵龐。
麵前這個成熟的男子,令邵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見她如此,官家趕忙斂起眼底的激動,扯出一抹不自然的溫笑,“婉兒,是我,你忘記了?”
邵婉向床的另一邊挪動,小聲哽咽:“慕二哥在哪裡?”
慕二哥......
官家笑了一聲,耐著脾氣道:“這裡沒有慕二哥,隻有我,婉兒真的不記得了?”
邵婉小幅度搖頭,“我不認識你。”‖思‖兔‖在‖線‖閱‖讀‖
說不出失落還是欣喜,官家抹把臉,將表情控製得更為和善,“不記得也好,咱們重新認識,嗯,婉兒,咱們忘掉過去,重新認識好不好?”
即便對方刻意隱藏著鋒芒,可邵婉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戾氣,與慕時清散發的氣息完全不同。
官家試著去觸碰她,將那句壓抑在心底許多年的情話毫無保留地傾訴了出來。
“我愛你,婉兒,我愛你痛徹心扉,無論怎樣我都忘不掉你,給我一次機會,給我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好嗎?”
大手扣住女子的後頸,強壯的身軀隨之傾軋過去,不管不顧地去尋女子的唇瓣。
“不要!”邵婉抬手撓他的臉,如一隻受驚的小獸,劃破了獵人的皮膚。
官家“嘶”一聲,捂著眼角坐起來,看著驚慌失措的女子,心中沒有半點怒意,試著哄道:“是我著急了,婉兒彆怕,我不碰你。”
看著女子那張麵如桃李的麵龐,官家感慨萬千,他們都老了,隻有婉兒還年輕。
邵婉蜷縮成一團,很是抗拒他的靠近,“我想回家。”
“有我的地方,就是婉兒的家。”官家輕輕握住邵婉的手,溫柔道,“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遠離世俗,咱們去隱居。”
他不想要皇位了,隻想要與婉兒白首相依,成為一對令人豔羨的眷侶。
拉開木門,官家摟著邵婉走出來,指著崖壁下麵,“咱們現在就走,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那個他,邵婉竟辨析出了是誰,不停地搖頭,“我要慕二哥,你放開我!”
官家捂住她的嘴,吩咐把守的一排侍衛,“咱們走盤山道,你們來開路。”
侍衛們沒想到官家要離開汴京,更沒想到要裹挾著一個女子離開,紛紛勸道:“官家三思,這片山穀崎嶇蜿蜒,布滿飛禽走獸,根本沒有道路。”
官家何嘗不知這條山路不好走,但隻有這裡能避開慕時清等人的追蹤,隻有走這裡他才能和婉兒相守一生。
有生之年,從未想過能再見到婉兒,一旦見了,一刻也不想分開。他早已厭倦了勾心鬥角,厭倦了應付後宮的妃嬪,隻想平平淡淡過完餘生。
“按朕說的做,違令者殺無赦。”
侍衛們不敢違抗,硬著頭皮走向崖壁,尋找能夠下山的道路。
這時,毫不知情的趙薛嵐拎著水桶走來,笑道:“官家,咱們今晚要在這裡生火燒飯,也能讓您感受一下尋常百姓家的生活。”
等走近後,發現眾人神色各異,趙薛嵐笑問道:“這是怎麼了?”
官家又把打算講了一遍,並催促道:“咱們先想辦法下山,再行果腹。”
聽完官家的話,趙薛嵐內心無比震驚,難怪官家最近疏於朝政,原來是早就想好要隱退山間了。
這怎麼可以?自己辛辛苦苦、任勞任怨,最後就落得山野閒人的下場?
絕不可以!
她上前攔住探路的侍衛,“官家出宮已久,恐宮裡有變,爾等還不速速取來龍輦,抬官家回宮!”
“休得放肆!”官家是何許人,怎會聽不出趙薛嵐的話外音,隻是,他沒想到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皇妹會第一個出來忤逆,“不管怎樣,朕從今日開始就不回宮了,爾等願意回去,朕不勉強。”
趙薛嵐內心焦急,沒有官家做撐,她就是失去實權的廢棋,從趙禕那裡撈不到半點好處。
“愣著作甚?請官家回宮!”
這些侍衛全是趙薛嵐的部下,與趙薛嵐站在同一立場上,深知不能讓官家放棄皇位,於是一同上前,將官家和邵婉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