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鍋底,葷素食材擺滿一桌。
吃飯時,張煥明話最多,許小音也很能聊,完全沒有冷場的情況。
江隨偶爾才說一句,大多時候都安靜地吃。
周池坐在她旁邊,比她更沉默,隻在牛丸燙熟的時候問了一句:“這個要不要吃?”
江隨點點頭,他撈了三個到她碗裡,後麵就沒再講話。
快要吃完的時候,大家聊到過年的安排,李升誌說要去蘇州的姥姥家過除夕,問他們什麼安排,一問才發現,原來大家幾乎都不在本地過,不是要去奶奶家,就是要去姥姥家。
周池倒是還留在這。
而江隨呢,她還不確定,因為她爸現在人在日本,不知道會怎麼安排,是要留在這裡過年,還是要回江城老家?奶奶去年去世了,現在隻有姑姑家在那邊。
午飯吃完,他們就散了。
江隨坐在站牌下等公交車,周池與她隔著幾米距離,靠著另一邊的廣告櫥窗。
風還是和早上一樣大。
江隨低著頭,下巴往衣領裡縮,等了幾分鐘,已經冷得直哆嗦。
周池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解了圍巾遞給她。
江隨抬起頭,看見他抿著唇,沒什麼表情。他沒講話,彎了一下`身,把圍巾擱在她腿上,走回了之前待的位置。
江隨看了他一會,把圍巾戴了起來。
是她買的那條藏青色的,很大也很暖和。
過了會,公交車就來了。
等車的人陸續上車,江隨往後走,找到位置坐下。等彆人都上來了,江隨才看到周池的身影。
前麵已經沒有空座。他的目光在車裡繞了一遍,然後人走到前麵,靠著扶杆站著。
江隨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那天她隻是說“不要總是一起”,沒說“一次也不要一起”。
她身邊明明有一個空座,他為什麼不過來?
車往前開,江隨一直看著那個方向,周池似乎感覺到了,抬眼回看她。
兩人對視了一下。
過了幾秒,江隨朝他打了個手勢,讓他來這裡坐。他沒動,江隨喊了一聲:“周池。”
車裡嘈雜,有幾個聒噪的中年婦女一直在聊天,江隨的聲音完全被蓋了過去。
但周池似乎聽到了,直起身,拎著書包朝她走過來。
江隨坐的這排座位緊靠著後車門,前麵的空間很窄。
周池的大高個子一坐下來,腿腳有點無處安放。
江隨往裡挪了挪,說:“這樣坐難受嗎?”
周池:“沒事。”
他穿著一雙板鞋,腳抵著前麵的鐵板,褲腳上滑,腳踝露出一點,江隨發現他這個時候還穿著夏天那種短棉襪。
“你沒有長襪子嗎?”她忍不住問。
周池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江隨指指他的腳,“這樣不冷麼?”
“冷啊。”他的臉又轉了回去,淡淡地說,“我沒長襪子。”
江隨沉默了好一會,沒忍住,“要不要去買?”
幾秒後,聽到他嗯了一聲。
車到站,兩人下車,沒有直接回家,拐去了不遠處的商業街,找到最近的一個襪子店,買了五雙襪子。
短暫的輔導課很快就結束了,離過年越來越近。
小年前夜,周蔓趕回了老宅。
吃晚飯的時候,她叮囑江隨收拾一下東西,明天早上跟她一道去北京。
江隨一聽就明白了:“我爸回來了嗎?”
“是啊 。”周蔓笑了笑,“還算趕巧,我剛好去北京見個客戶,他也不用特地來接你一趟了,明天晚上咱們直接在機場碰頭,你們就直接飛江城。”
知知聽了直皺眉:“我姐怎麼又要回老家啊,去年也不在這,我都無聊死了。”
周蔓說:“無聊就看書。”
知知瞪她一眼,不滿地哼哼唧唧。
周蔓懶得理他,叮囑江隨要帶些什麼。
周池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吃飯,從頭到尾都沒參與對話。
江隨臨睡前把東西收拾好,幾件衣服剛好裝滿一個小行李箱。
第二天清早,七點多,她已經下樓吃早飯,做好出發前的準備。
周蔓的助理小趙已經開車來了,把她們的行李箱搬上車。
知知難得有點良心,頂著寒風跑去巷口送江隨。
江隨站在路邊跟他講了幾句,正要上車,看見不遠處的身影,怔住了。
周池似乎是剛起來,舊t恤外麵隨意地套著一件羽絨服,頭發沒梳,腳上穿著拖鞋。他走過來,抬了抬眉:“走了?”
江隨點頭。
他也沒再問什麼,看了她一會,從羽絨服口袋裡摸出個東西塞她手裡。
江隨低頭一看,是個毛絨玩具。
粉色企鵝。
周池垂目站著,過了幾秒,輕聲說:“新年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固定不了時間,你們早上看最好了!
☆、第23章
江隨第一次收到這麼粉嫩嫩的新年禮物。除了肚皮和眼睛, 這小企鵝哪兒哪兒都是粉的, 連腦袋後麵的掛繩都是。
知知站在旁邊瞄了一眼, 一臉驚悚:我的媽呀,粉成這樣!您今年幾歲啊。
江隨驚訝地摸了一會,外麵一層短絨毛,軟乎乎。
“好可愛。”
“喜歡?”他睡醒後的聲音慵懶澀啞。
江隨抬起頭,這麼近的距離,才發覺他的臉龐有些憔悴,皮膚還是白白的,但眼睛沒那麼精神,能看出來他沒有睡好。畢竟他平常也不會這麼早起來。
她點點頭:“謝謝。”
周池沒有再說什麼,輕輕笑了下。
江隨這才發覺,最近這些天都沒怎麼見他笑過。上次說了那些話, 他們之間疏遠了許多, 她過得不太開心, 周池似乎也是。
車窗降下一半,周蔓的聲音傳過來:“阿隨!”
“來了。”江隨應了一聲。
兩個人互相看了幾秒,都沒機會再講什麼。
“再見。”江隨小聲說了句,轉身走了。
“姐, 你早點回來!”知知凍得瑟瑟發抖, 衝著她喊。
江隨朝他揮揮手。
車窗關上。
知知看著已經開走的車, 覺得自己真可憐,十年有八年都孤獨留守,他老媽沒有哪次過年能趕在除夕前回家, 今年更慘,姐姐不在,家裡還有個沉默寡言不好相處的小舅舅。
簡直倒黴透頂。
平常沒什麼感覺,如今江隨突然一走,家裡少了個小孩,整棟屋子都冷清了很多。
陶姨很不習慣,時常念叨幾句,說著阿隨怎樣怎樣。畢竟還是小姑娘懂事貼心一些,不像男孩那麼皮。江隨平常知道陪她嘮嘮家常,講起話都軟軟糯糯,聽得人心裡很舒坦。
知知也有同樣體會,家裡安靜得鳥不拉屎,吃飯時隻能跟小舅舅大眼瞪小眼,寒假作業不會做都沒人問了,有天做英語完形填空,連著五六句都看不明白,他煩躁得不行,做了個不怕死的嘗試,鼓起勇氣拿著練習冊跑去問小舅舅,哪知道那家夥比他更學渣,看了好幾分鐘,單詞認得還沒他多。
倆學渣話不投機,互相諷刺了幾句,知知敗逃,還差點被揍,頓時覺得更心酸,他姐不在,都沒人護著他了,隻能任人宰割。
離除夕越近,這種心酸感就越明顯。
知知懷恨在心,臘月二十九這天,又因為一點小摩攃尋釁滋事,跟周池起了口舌之爭,知知越想越氣,晚上在qq上跟江隨告狀,姐弟倆視頻,不過江隨那邊耳麥壞了,倆人敲字,知知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把周池抹得比烏鴉還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江隨不大相信。
“他有這麼壞?”
知知:“有啊,要不是我跑得塊,肯定要把我摁在地上打一頓的。哎,你不會被他收買了吧,就因為他送了你那個醜不拉幾的破玩具?什麼審美啊,他逗小狗呢,買個球就指望你忠心耿耿啦?姐,這明顯是在侮辱你的智商。”
醜不拉幾?
江隨捏了捏手邊的粉企鵝,不是挺好看的麼。
“你對他有偏見。”停頓了下,又敲一句,“知知,你想聽真話麼,我覺得他很好。”
知知:“完了完了,你們女人怎麼回事啊?拜托,我親愛的姐姐,請堅持住你的立場,咱倆是一家的好嘛!你不要被他的美色騙啦!!!!!”
一排感歎號。
江隨看到視頻裡知知那張抓狂的臉,笑了出來,邊笑邊給他回:“你也承認他有美色啊?為什麼你沒有繼承這種優良的血統?”
這話超毒舌了。
知知被紮了一刀,捂著%e8%83%b8口吐血。
江隨被他的表情逗得不行。
其實知知長得並不難看,是很機靈的小男孩長相,可以想象等他再長大一點,應該蠻受小女生歡迎,隻不過,跟他親舅比起來還是遜色一截。
江隨毒舌完又立刻安慰他:“說錯了,你也算繼承了一些,很棒了。”
知知已經不買賬:“快說,你是不是被他美色迷惑了啊????”
江隨頓了一會,回:“不是,騙你的。”
知知無語地回了一串省略號。
江隨懶得再說,敲了句:“等我回來給你壓歲錢,不跟你聊了。”
她退了qq,拿起小企鵝,使勁揉了揉。
又默默地發了會呆。
每個人的青春期大抵都有些隱晦難言的情愫,它讓人惶恐不安又欲罷不能。江隨在意識到自己已經連續想了周池三天之後,就很慚愧。
他是誰啊?他是知知的小舅舅,是她能惦記的麼?
可她都惦記好幾天了,怎麼辦?
江隨的自我反思進行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她老爸今天去會老友了,這會兒才回來,買了兩本書拿來書房給她。
看江隨有點悶悶不樂,江放很奇怪:“阿隨不開心呐?”
江隨微微蹙著眉,腦袋擱在桌上:“嗯。”
江放把書放到一旁,在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下來。江放是個搞學問的人,身材偏瘦,長相儒雅,身上自帶一種書生氣質,不知是不是老莊讀多了,他沒有這個年紀中年人的油膩,也不浮躁,往那一坐,就無端令人平靜。
江隨這一年很久沒見他,覺得他好像老了一點兒,眼角皺紋多了。
江放笑著說:“我們阿隨長得漂亮,腦袋又聰明,人生樂事已有二,還有什麼煩惱,我想不出來。”
江隨笑了下:“我沒有爸爸說的那麼好。”
“阿隨在爸爸心裡,當然是最好的。”江放說,“有什麼心事,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
江隨猶豫了一下,抬起頭問:“你怎麼看待早戀啊?”
“早戀?”江放顯然沒料到她問這個,驚訝了一會搖頭笑笑,“阿隨長大了啊,有喜歡的人了?”
江隨的臉一下就紅了:“不一定是說我。”
她用的是“不一定”,而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