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頁(1 / 1)

逞驕 蓬萊客 4189 字 6個月前

和陳英聯合負責的,走的是一條秘密路徑,力求快速之外,更要保證安全。

青黴素的量產,除了電力需要保證之外,原料和試劑也是關鍵。現有條件下的最富效率的培養基,是玉米漿。這種東西,在工業相對發達的歐美,是澱粉業和葡萄糖業的副產品,價廉易得,但在工業落後的國內,卻沒這樣的條件。這半年多來,是在傅明城的幫助下,從相對更近的南洋,運來了他能搞到手的儘量多的所需原料。

今天有批剛趕製出來的成品藥,五千瓶。這是最後一批原料能生產的極限了。庫存已消耗完,而下一批原料什麼時候能到,誰也沒有數。

為了打破限製,蘇雪至已經和餘博士等人在研究是否能用彆的容易得到的原料來取代玉米漿,譬如棉籽餅,即榨出棉花籽油後的剩餘殘渣。這種原料,隻能被農民用來肥田,不但價廉,也容易弄到手。試驗正在進行當中,但還遠沒到能正式投入生產的階段。

現在,這最後一批彌足珍貴的救命藥,都已打包完畢,就在倉庫之中,今天約好讓王泥鰍來取。

蘇雪至匆匆趕了過去。王泥鰍正等在那裡,見她來了,快步上前,朝她躬身問好,和平常一樣,恭恭敬敬地叫她夫人。

蘇雪至多次讓他不必和自己如此拘束,但他不聽,蘇雪至沒辦法,也就由他了。

五千瓶藥體積不大,裡外層層打包,幾口大箱就能裝下。王泥鰍帶著人,很快接收完畢,隨即告訴蘇雪至,這一趟要是路上不出問題,照之前的速度,大約半個月內就能送到前線。但他會儘量加快速度。

蘇雪至笑道:“有勞了。”王泥鰍忙說不敢。

正麵的大戰雖然結束了,但前線的醫院,必還急需藥品。接收完,蘇雪至見他卻沒立刻上路,而是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便問他有什麼事。

王泥鰍遲疑了下,終於告訴她,他也是前幾天,聽陳英提了一句,說賀司令受了點傷。

蘇雪至的心仿佛被什麼揪了一下,猛地看向他。

王泥鰍忙道:“夫人你不必擔心。隻是小傷,問題應該不大。”

接著,他告訴蘇雪至,賀漢渚在不久前剛結束的最後一戰中,腿部被爆炸後飛來的一塊炮彈碎片插中,傷了皮肉。

前線的青黴素使用一直都十分緊張。在此之前,本常有幾十支留存,目的是供師以上的高級軍官使用,以防萬一。剩下的士兵,為節省藥物,如果不是傷重者,就用沾過青黴素的繃帶包紮傷口,往往也能見效。但這事被賀漢渚知道後,下令不準截留,將藥全部留給最需要的傷員。軍醫處隻能照辦。當時隻剩最後幾支,戰地醫生替他處置完傷後,拿出要給他用時,恰送來一個腹部重傷流腸的士兵,還隻是個少年,不過十六七歲,賀漢渚便拒絕了,讓全部用在那個小兵的身上。

他本隻是皮肉輕傷,也無大礙,但接著,因為一場暴雨,在回撤途中,人被阻在一處山坳裡,又遭遇了大股對他恨之入骨的斷後日軍,獲悉他就在當地,不顧一切召集殘部,發動瘋狂反撲。可能是連日行軍,加上雨水浸泡,據說,他受傷的腿腳有些發腫,傷口一時難以愈合,而針對這種情況的有效藥物青黴素卻已沒了。

陳英每次都會親自過問藥物運送的最後一程,從醫生那裡獲悉消息,就發電報給王泥鰍,催促他這一趟務必加緊速度,不能耽擱。

“我想著,這事還是要告訴夫人您一聲。”王泥鰍看著蘇雪至小聲說道,很快又向她保證:“您不用擔心,賀司令肯定沒事。我們水會的人也用人頭擔保,儘快將藥送到!”

王泥鰍離去之後,餘博士帶著紅蓮來了。紅蓮是來接蘇雪至回去的。這段時間,她吃睡都在藥廠,紅蓮沒辦法,隻能經常自己過來,給她送些吃食。一來二去,和餘博士漸漸也有些熟了起來。

紅蓮見蘇雪至獨自站著,眼睛一亮,急忙撇下餘博士,邁著小腳飛快地跑了上來,讓她跟自己回去。

餘博士也上來勸道:“小蘇,我們的最後一批藥順利趕了出來,剛在發愁後續怎麼辦,就傳來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個大喜訊。現在原料短缺,新的又在試驗當中,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急也沒用,你好久沒回了,還是和這位紅太太回去,先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才能繼續工作。這也是小蘇你經常對我說的。”

“是啊是啊,餘先生你說得太對了,不愧是有學問的人。我來的時候,順便也給你帶了點吃的,是我自己做的,不好吃,彆嫌棄。”

餘博士忙說不敢,又連連道謝。紅蓮就眼巴巴看著蘇雪至。

晚上,蘇雪至被紅蓮接回家中。她洗過澡,換了身舒適的家常衣裳,上了床,卻睡不著覺,輾轉良久。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他們分開前的時刻。

他說,等驅走日寇,他回來,到時候,再和她一起來看祖父。

“這裡路遠,不過你不用擔心。你要是走累了,我就再背你,背到將來我老了,背不動你為止。”

那個男人含著笑,在她的耳邊,低聲如是說道。

蘇雪至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坐了起來,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

她環視一圈四周,認出這裡是自己和賀漢渚的房間。

她閉目,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隨即睜眼,一把掀開被子,人就從床上跳了下去。

第201章 (蘇雪至決定同去。這個念頭...)

蘇雪至決定同去。

這個念頭來得十分突然。大約是那夢境太過真實了, 真實得令她心生不安。也或者,是王泥鰍轉述的話引發了她源於職業習慣的顧慮。又或者, 其實隻是她想念他,這恰好給了她一個可以同行的理由罷了。

誰知道呢。

她上了那艘貨船。每天,在這條橫貫中國東西的大江之上,都來回穿梭著無數條這樣的船,運載布匹、糧食、藥材、沙鐵……各種各樣的貨。用這條運茶葉的不起眼的船送東西,最是便利不過。

起先一段行程順利無事。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段水路本就為水會所掌,能出什麼意外。唯一需要重視的, 是正趕上豐水季, 上遊雨水充沛,不少險段江水湍急, 船行在其上,稍不慎便有傾覆危險。不過這也不是大問題。船夫無一不是精選出來的水會老手,在沿途的至險江段, 兩岸也早有纖夫等待助力。就這樣,順風順水,舟過萬重之山, 漸漸靠近兩省的交界之地。

傍晚,船停靠在沿江的一處聯絡點過夜。再兩日,貨便上岸,改走陸路,交給陳英的人運送北上。

蘇雪至落腳在江邊的一處簡易屋中。天黑後, 她正要休息,王泥鰍匆匆找了過來, 告訴她說,陳英的一名親信剛剛趕到這裡, 傳達了一則他從傅明城那裡得知的消息。

木村一直關注著去年開始的那個醫學研究項目,但實驗室投入大量人力和成本所得的研究成果,卻遠不如他的預期。也不是沒有半點進展,他們在所得的數據基礎上,確實也做出了成果,得到一種新的藥物,其功效類似阿司匹林,就效果而言,更加卓著,但這完全不是木村想要的結果。他渴望的,不是阿斯匹靈的升級,而是能夠殺死引發敗血症心肌炎等等絕症的病毒的藥物。開戰後,己方和中方傷兵醫院兩者情況的對比,也令木村愈發肯定,絕不可能是中國傷兵的體質或者運氣更好。造成這種巨大差異的原因,必定是出於某種之前從未有過的藥物,而這種藥物,很顯然,蘇雪至那邊已完全掌握並投入了生產,為此,他焦心如焚。在和同樣是醫學博士出身的橫川探討過後,他認為,或者是傅明城當初給他的資料本身存在問題,或者,是在實驗室的研究過程當中,出現了某些偏差,從而導致了現在的這個結果。◢思◢兔◢網◢

就在不久之前,他和橫川親自去視察一所設在中國的秘密實驗室,督促該項目的進一步研究,不料出了意外。現場的一個研究員由於過於緊張,不慎打破一隻培養病菌的試管,玻璃碎片恰劃破了橫川的皮膚。儘管當場已經做了全部能做的處置,但橫川還是受到試管裡培養著的葡萄球菌的感染,回去後,身體便出現了症狀,情況有些不妙。

“夫人!”那人走了過來,朝蘇雪至行禮。

他做行腳商人的打扮,麵帶塵色,顯然路上趕得很急。蘇雪至立刻將他和王泥鰍讓了進來,問道:“傅先生還有說什麼嗎?”

對方頷首說,木村現在應該已經掌握了這條運送藥品的路線,水路他無法插足,但極有可能在後半程下手,不計一切代價,要奪走這批救命藥。陳英緊急改換備用路線。原本和王泥鰍約好的交接點作廢,派他來傳消息,讓他們推遲上岸,過江口,有個聯絡點,他在那裡接應他們。

蘇雪至知道談話中提及的江口,距離這裡大約還有四五天的水路。

王泥鰍沉%e5%90%9f了下,讓蘇雪至不必擔心行程拖延:“我們加速,三天內一定能夠趕到!”

第二天,天光微亮,船就出發,水手齊心協力,在水上行船如飛,經過原本約好的上岸點,不作停留,繼續前行。果然如王泥鰍所言,在第三天的傍晚,船靠近了江口。

那裡是幾條支流的交彙之處,江麵寬闊,枯水季,寬也達十餘丈,現在江水更是暴漲,江麵比平常寬了一倍還不止,加上兩岸險峰,江心處浪濤洶湧,上遊又隨了雨水衝下大量的泥沙,江水混濁,遠遠望去,聲勢驚人。

離天黑還有一兩個時辰,過江口不遠,沿岸就有一個老鎮,曆來就是船家停泊過夜補充給養的地方。但此刻卻一反常態,前方的許多船隻停了下來,首尾相銜泊在兩岸的水緩之處,已是堵塞之勢。

王泥鰍命水手停船,派了個人過去打聽。很快,手下人帶著幾個船老大沿著江岸奔了回來,報告說,前方江口的江心之上,來了一條炮艇,封鎖住了江口。

“炮艇是昨天開過來的,據說是上頭的命令,不許任何船隻過去。”

這幾個船老大都是長年在江上討生活的人,自然認得王泥鰍,見到他,如見救星,紛紛上來訴苦。

昨天炮艇剛到的時候,有條船因為急著行路,怕日期耽誤,試著要過,沒想到炮艇竟悍然向著民船開炮,當場就把船給炸翻了,船上的幾個人也被炸死,屍體都不知道衝到了哪裡去。

“我們在這裡已經被堵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放行。這叫什麼世道!說封就封,還下這樣的狠手!三當家,你想想辦法!我們的船耽擱不起啊!晚一天,就要賠一天的錢!”

幾人愁眉苦臉,向王泥鰍訴苦懇求。

王泥鰍眉頭緊皺,站在岸邊亂石之上,眺望了一眼前方遠處那條隱隱可見的正遊弋在寬闊江麵上的炮艇的影,隨即上船,將情況告知蘇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