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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315 字 6個月前

就算傅明城和你一樣,你們情比金堅,將來會有結果嗎?彆說轉到明路,就算是暗地,你以為傅家知道後,會容許兒子有這樣的感情存在?到了最後,受最大傷害的,注定會是你!”

他甩了甩那根火苗已經燃到了手指的小木棍,熄了火,丟掉。

“你年紀還小,一時誤入歧途,也沒什麼,及時止步就行。想想你的寡母,把你送來這裡,難道是為了讓你和你的所謂愛人鴛夢重溫?”

蘇雪至這才恍然大悟,一時無語至極,立刻澄清:“你弄錯了!我沒有你想的那種感情取向!我對傅先生,更沒有半點你所說的那種感情!”

她見他注視著自己,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話,又強調:“我說是真的!不止我,他也不可能對我有什麼想法!”

說自己喜歡傅明城也就罷了,前身確實如此,但他竟然以為傅明城對自己也是那種感情,蘇雪至尷尬得簡直要滴汗了。

“不管是以前在省立學校,還是現在,他都隻是將我看成一個需要他幫助的學生而已!”

“那麼你說說看,你之前在家中為什麼要投河?隨後又沒事一樣,來這裡上學?”

蘇雪至一下頓住,張口結舌了一會兒:“……我母親管我太嚴了,所以我們鬨了不愉快……”

他笑了笑,打斷了她:“我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並且,話既然說開了,我就再告訴你,不管你和他是不是有那種關係,往後你都不要再和他往來了!傅家可能要和陸宏達聯姻,你不會不知道我賀家和陸宏達的仇吧?”

他說完,掏出塊懷表,匆匆看了眼時間。

“也不早了,你也好回了。聽好,晚上把你叫過來,就這兩件事。第一,往後有事先通知我,彆給我自作主張。我見多了像你這樣的青年,有追求,崇尚高尚和偉大,但老實說,這個世道,真相和正義,沒你想得那麼值錢。第二,你停止和傅明城往來。”

“這兩點,能不能做到?”

他說完,注視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蘇雪至仿佛凝住了,立在桌旁,一動不動。

片刻後,大約是等不到她的回複,他忽然搖了搖頭,彈去煙頭上積的一段煙灰,將剩下的半支煙仔細地擺在桌緣上,讓它煙頭的部分伸在半空,緩緩燒著,自己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到她的麵前,停住。

“坦白說,你令我相當地失望。”他說道,語氣和剛才已經截然不同了。

“上一次,原本我給了你三天的時間。我以為三天,應該足夠你能想明白了。結果你半個月後才回來找我,說你想通了。果然,那時我就遠遠地高估了你。”

“蘇雪至,直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根本就沒想明白。你也確實不夠聰明,或者說,不識時務。”

他低下頭,盯著和自己相距不過半臂的她。

“你以為我真就這麼需要一句來自你口頭承認的所謂忠誠的承諾?事實上,從你被你舅舅葉汝川和你母親送來這裡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經定好了你的位置。你有選擇的權利嗎?”

“你以為我會嫉妒孫孟先上這麼一回報紙,被人吹捧,我就擔心他奪了我的風頭?我隻是不喜歡我下麵的人認不清自己的位置而已。”

兩人的中間,自桌緣邊緩緩地升起了一縷遊動著的薄薄煙霧。隔著煙霧,他目光冷肅地俯視著她,嘴裡說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話。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人隻有擺正足下的位置,”他指了指頭的部位,“這裡,才會做出相應正確的思考,繼而做應該的事。否則,隻會導致混亂,甚至是破壞。”

“我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現在,你總不會還不明白吧?”

蘇雪至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對麵男人那露在解了扣的襯衫衣領外的喉結上。

它長在男人頸項咽喉的正上方,顯得很突出,十分醒目。過去工作的時候,遇到過幾起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的窒息死亡案例,多次切開過咽喉察看舌骨氣管,所以她對喉結也很熟悉。

這個男人的喉結不但突出,線條形狀也頗是鮮明,隨了他說話的節奏,在皮膚下表一動一動,像條小魚,有點讓人想伸手去捕捉住它的感覺。

一般而言,雄性激素越旺盛,男性的第二特征就會越明顯。

要是自己也有的話,就不用老擔心會被人發現異常了。

“你在想什麼?說話!給我說出來!”

賀漢渚說完話,等了片刻,見她垂著眼看著自己喉嚨,一言不發,手指敲了敲桌麵,提醒,語氣已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不悅。

剛才他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蘇雪至其實就已經明白了。

早在上一次,他就對自己很不滿了。隻是當時還算是客氣,沒發作出來而已。

這一次,是全部都講明白了。

還是這樣更好。

她從男性的喉結上收回了目光,抬眼,對上了麵前那兩道盯著自己的不悅目光,說:“我明白了,也記下了。”

停了片刻,見他不作聲,就隻看著自己,說,“不早了,我能走了嗎?”

他依然沒什麼表示。

她衝他點了點頭,轉身要走。

“站住!”

身後突然傳來他冷冷的聲音:“你不服?”

“不服就給我說出來。”

蘇雪至再也忍不住了,停住,轉回身:“賀先生,你不覺得你太霸道了嗎?我承認,你有立場。我剛才也說了,我接受。這樣還不夠?現在就連我心裡怎麼想,你也要管嗎?你對你的下屬,一直都是這樣要求的嗎?”

“恕我直言,要是這樣,你要的下屬,不是下屬,而是走狗!”

話衝口而出,說完,就見賀漢渚遽然變色,操起桌上手邊的一隻文件夾,舉起來,就要朝她的臉抽下來。

蘇雪至尖叫一聲,閉目縮頭,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麵門“呼”的一陣微風拂過,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慢慢睜開眼睛,對上了兩道陰沉的目光。

隻見他眯了眯眼,用文件夾的殼脊,敲了敲她漏在胳膊保護外的額頭,微微勾唇:“養條蠢狗,還知道看家。”

“滾回去,給我好好反省!”

“啪”的一聲,他把文件夾扔回到了桌上,忽然丟下她,大步走到門後,一把打開了門。

蘇雪至看去。

王庭芝不知道什麼來了,竟就站在門外。

冷不丁門被打開抓個正著,他好似嚇了一跳,轉身就走,走了一步,又停下,轉回來,神色尷尬地解釋:“四哥,我……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我是……”

“……我是有事,回來找你……”

“什麼事?”賀漢渚冷冷道。

“一時又忘了……好像也沒什麼大事……”

他搔了搔頭,“要不我先走,你們忙,繼續忙……”

他飛快地瞥了眼站在賀漢渚身後的蘇雪至,轉身拔腿就走。

賀漢渚停在門邊,轉回臉。

“還不走?留下是要過夜?”他冷冰冰地說。

蘇雪至從他麵前走過,出了書房。

門在身後關上了。

蘇雪至低頭走在走廊上,剛才的一幕一幕,賀漢渚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她的心裡翻騰,滾動。

漸漸地,她的腳步遲緩,最後停住了。

她立了片刻,再也忍不住了,骨血裡那天生的因子,終還是驅使她轉過身,快步走了回來,一把推開剛才那扇在自己身後關上的門。

他正倚在推開的一扇窗邊,嘴裡咬著剛那支已燃得所剩無幾的煙,煙灰積聚,他背影沉沉,黑暗得一如窗外的濃重夜色。

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他倏然回頭,目光似刃,見是她去而複返站在門口,慢慢撚滅煙頭,不悅地挑了挑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待他開口,蘇雪至說:“我回來,兩件事。”

“第一,我為我剛才說的走狗二字道歉,雖然他們並沒聽見。你對他們而言,應該是值得效忠的上司,所以他們才忠誠於你。無論怎樣,他們的忠誠,是值得稱頌的美德,輪不到我置喙,更不該被我如此貶低。”

“第二――”

“我知道,真相在你們的眼裡是工具,正義更是可笑的牌坊。我確實沒那麼高尚和偉大,我也無意追求。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用我的所學,去還原真相,為正義發聲。哪怕正義用金錢衡量不值一文,越是長夜難明,在我的心裡,它就越是光明的希望,至高無上!”

縱然真相會被當做工具去操縱和利用,難道就此可以不用追求真相?

無論什麼時代,都不可能是烏托邦和理想國。一百年後,也是如此。

她能做的,就是儘己所能,無愧於心。

她從不是善於發言的人。一個連和不熟悉的人分開時都要先打好腹稿準備怎麼告辭的人。

但是這一刻,心裡仿佛有什麼在翻湧,竟令她一口氣不帶停頓地說完了這麼長的一段話。

她微微喘了口氣,頓了一頓,看著他。

“我承認,我確實很蠢,給你帶去麻煩了,我的錯。但我不是蠢狗。”

說完,她關上了這扇剛被自己推開的門。

經過走廊拐角,王庭芝居然還沒走,停在這裡,見她走來,說:“喲,小白臉,看不出來,小膽還挺肥呀,敢和我四哥這麼說話。佩服。”

他翹了翹大拇指。

蘇雪至知道他嘲諷自己,但此刻情緒依然沸騰,哪來心情搭理,低頭,邁步匆匆離去。

第34章 (蘇雪至下了樓梯,徑直往庭...)

蘇雪至下了樓梯, 往庭院大門快步而去。王庭芝一反常態,亦步亦趨跟著, 一聲不吭,到了門口,那位等著的賀家司機上來:“蘇少爺,您這邊……”

王庭芝搶道:“不用你了,他坐我車,正好順路,我送他!”打開他那輛車的車門, 將蘇雪至連拉帶扯地推進前排座位, 門一關,自己也跟著鑽了進來, 開出賀家大門。

蘇雪至的心情,依然沒有從剛才的那一幕裡平複下來。

她心跳還是加快,麵頰發燒, 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的牛毛針尖,在不停地刺著她。

賀漢渚要她做的那兩件事, 她會遵照。

是憋屈,但也不是做不到。

但最後,又是什麼驅使她掉頭回去,現在回想,除了需要為不該講而講出的“走狗”那樣的不當言辭向無辜的豹子和丁春山那些人致歉外, 或許,也是因為她無法忍受, 真相和正義,受到了他那樣輕慢的否定, 全盤的否定。

或許是因為從小經曆,成年後又見識過太多人間罪惡的緣故,她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

真相是否一定會大白,正義是否一定會發光,善的獲得善待,惡的受到懲罰,對這些如同哲學的命題,她從沒樂觀過。

但真相和正義的本身,卻是高貴而永恒的,如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