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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341 字 6個月前

再高些,就像是孔明燈了。

若是對著這一隻隻無名的亡靈許願……

當然沒用了。

它們自己個個大概都是怨鬼,滿肚子的苦水和牢騷,哪來的心情去人的當錦鯉?

正胡思亂想間,汽車大約碾進一個大坑,突然劇烈地聳了一下。

現在的汽車可沒安全帶。

蘇雪至沒有防備,整個人的上半身往前一衝,根本沒法自控,一張臉就要撞在前頭的椅背上了――現在的汽車靠椅也不是後來的那種。背麵是堅硬的木頭。

眼看五官就要壓扁,一側胳膊突然被身旁伸來的一隻手給及時地抓住了,一下止住去勢。

她轉臉,見賀漢渚看著自己說:“當心。”

蘇雪至:“謝謝。”

隔著衣物,賀漢渚都感到手掌裡捏著的蘇家兒子的胳膊又細,又軟綿綿,和女人差不多,肌肉毫無這個年紀的男青年該有的勁實感,鬆開了,提醒他:“你要加強鍛煉。你這樣的體質,就算馬術這門課通過了,也很難通過接下來的軍事體育。”

軍醫學校的課程裡,還有一門軍事體育,連同她要補修的馬術,下周就要開始。

蘇雪至原本最怕的就是這兩門課,心裡犯愁,被他這麼一提醒,更是煩惱,悶悶嗯了一聲,坐正身體,沒興趣看鬼火了。

她決定儘快恢複以前跑步的習慣。隻要堅持,熬過了最艱難的開頭,就能慢慢提升體力和耐力,不至於在考試裡太過丟臉。

他也不再開口了,繼續靠在椅背上假寐。

汽車走完郊道,進入城區,停在了白天來過的那條胡同外。

現在是淩晨一點,本該夜夢最深的時刻,但是胡同內外卻燈火通明,點點火把,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火龍。

豹子和執法處處長丁春山帶著兩個排的士兵攔在街口,烏洞洞的槍口對著巷子裡那群密密麻麻的人,清一色的黑衣,胳膊上紮麻,領頭的,正是那個羅老二。

蘇雪至下車,一看這個陣勢,急忙放慢腳步,落在後頭。

有了上次在船上的經驗,她學聰明了。

萬一真打起來,她也不指望這個表舅會顧自己,先找好地方,方便逃命要緊。

豹子快步迎了過來,說羅老二準備帶人火燒四方會在北碼頭的倉庫。

倉庫附近就是棚戶區,一戶挨著一戶,密密麻麻,一旦火勢蔓延,控製不住,後果如何,不堪設想。

羅老二厲聲道:“賀司令,你給的驗屍結果,我不認!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勸司令部少插手,除非你把我斃了,否則,往後我們羅家幫怎麼出去行走?這個仇,不能不報!”

“報仇!報仇!報仇!”

他身後的一群幫眾也跟著舉臂,高聲呐喊,住在附近的居民不敢出來,躲在門後偷看。

賀漢渚扭頭找人,身後忽然沒人了,再一看,蘇家兒子跑到了汽車的對麵,露個腦袋,張望這邊。

他一頓,抬手,勾了勾指,命令過來。

蘇雪至隻好從汽車後繞了回來,走過去。

“確定和紅參有關?”他低聲問。

涉及自己的專業,蘇雪至就有信心多了。

“八九不離十!”她應,說完見他點頭,竟就沒再多問彆的,轉臉衝著豹子使了個眼色,那個豹子立刻說:“司令有話,二次驗屍!”

和白天不一樣,這次,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什麼?”

羅家胡同的人全都懵了,回過神,羅老二暴跳,人沒還跳起來,腦門一涼,就被一隻冰冷的槍口給頂住了。

豹子惡狠狠地道:“敢亂動,我的槍子可就沒我人這麼客氣。你公然聚眾縱火,還妄圖對賀司令不利,殺了你,那是正當自衛,誰能說個不字?”

他話音落下,丁春山上來,從羅老二的身上摸出兩把槍,動作利落地卸下了彈匣,在手上拋了拋,冷笑:“私藏禁械,判你個三五年也不冤!”

“進去吧,二當家。”

豹子頂著羅老二的腦袋,將人往裡推,羅家幫的幫眾不敢上來,慢慢地分開了道。

“你們這是乾什麼?司令部就不講王法嗎?不就吃了幾片紅參,我當時忘了沒說,那又怎樣?陳英殺了人不管,你們來這裡欺負我們!老皇天哪,你怎麼就不睜開眼――”

白天的那個女人哭嚎著從裡麵衝了出來,突然看見羅老二的頭被槍頂著,漢子凶神惡煞,就好像脖子被什麼給卡住了似的,陡然消了聲音,往後退了退。

賀漢渚帶著蘇雪至大步進了院,望了眼裡頭那具又被釘了起來的棺材,從兜裡摸出一方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雪白手帕,輕輕壓了壓鼻,沒進,伸腳勾來一張凳,自己坐了下去。

蘇雪至隻能站在他的邊上。

等了一會兒,沒看到傅明城來,他摸出一隻懷表,低頭看時間。如此重複了幾遍,他仿佛不耐煩了,抬頭問她:“你自己行嗎?”

蘇雪至心裡也奇怪,傅明城怎麼還沒到。

按道理,他應該早已來了。

或許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所以遲遲沒到?聽他問,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就你上,不用等了!”

他立刻站了起來。

“需要助手?幫你做個記錄遞個東西什麼的?”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他在現場的手下。

那些人大約知道接下來是要乾什麼的,全都露出緊張的神色,紛紛低下頭去,拚命往後縮。

“丁春山,你幫他吧!你學曆最高!”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執法處處長身上,吩咐了一句。

丁春山二十出頭的年紀,比葉賢齊大些的樣子,長得挺精神,一看就是摸槍的人,聽到叫了自己的名,不敢反抗,應了聲是,勉強走到蘇雪至的身旁,聽取了她的吩咐,隨即命令開棺,把人再抬出來,像白天那樣放置。

槍口頂著,羅家幫的人不敢違抗,伴著那個女人抑揚頓挫唱戲一般的嚶嚶哭聲,一陣乒乒乓乓之後,遺體再次放在了架起來的長板上。

蘇雪至叫丁春山拉起簾子,驅散閒人,再叫兩個人過來協助去除遺體衣物,一個人在近旁提燈補充照明,最後自己也準備完畢,停在了屍體旁。

白天傅明城已經檢查過一遍全身,但沒有仔細檢查外生殖部位。

蘇雪至目光投了過去。

成年男性的這個部位,在生命消失後,下塌明顯,縮成不起眼的一小堆。在丁春山幾人投來的古怪目光的注視中,在鑷子的協助下,她小心地翻開包皮。

雖然家屬的清潔行為消除了表麵的殘留,但內裡,依然有所遺留。

她發現了少量疑似的精Y殘餘。

無法判定這是因為人死後尿道括約肌鬆弛,在受到擠壓後的自然溢出還是性行為的殘留。但無論如何,依然是一個有意義的發現。

她口述,叫丁春山記錄。無意間抬起頭,見賀漢渚不知什麼時候居然也進來了,不過,就遠遠地停在簾子旁,依然以帕壓鼻,側目看著自己這邊,一副隨時都準備出去的樣子――就好像這裡臟得不行,空氣也漂浮著屍體散發出來的看不見的腐爛分子似的。

這個表舅可能有點潔癖,或者輕微的偏執,加隱形自戀。

她不信這種人的手上沒染過血,或是沒見過死人,現在卻搞得一副他很嬌弱的模樣。

第22章 (蘇雪至見不得男人矯情,立...)

蘇雪至見不得男人矯情, 立刻收了目光,繼續回到自己的事上來。

白天的那場解剖, 對死者%e8%83%b8腹的檢查已經相當充分,沒有再進行一次的必要。

她想要執行的,是顱腦解剖。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她取出剃刀。

記得以前一位前輩曾自嘲,哪天失了業,法醫都能改行去當剃頭匠。

她的手法也十分熟練,利索地剃去了死者頭部的毛發,接著, 利刀劃開頭皮, 打開顱腦。

光線有點不夠。

她抬頭,示意汽燈靠得再近一些。

丁春山從驚悚中回過神來。

他在戰場上, 也是見過無數死人和血的,不可謂不血腥,不可謂不殘酷。

但那種場麵和此刻相比, 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現在他隻感到發磣,後頸好像寒毛倒豎,急忙將燈提得再近一些。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覺。

蘇雪至繼續做事。

開顱後, 可見左側硬腦膜的下腔,有一團約一百毫升的暗紅色凝血塊,同側的蛛網膜下隙出血,大腦半球有受壓回平的跡象。

也是同一側,大腦額葉皮質內有一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結節, 取出後剖開,剖麵呈蜂窩狀。

至此, 初步可以證明,她的方向是正確的。

這是因為腦血管瘤畸形破裂而引起的的蛛網膜下隙出血, 最後導致了令羅金虎死亡的急性左心衰竭。

但在下最後的論斷前,還需要進一步的鑒定。鑒定的關鍵,是要現場查找腦底動脈是否有動脈瘤。

她低著頭,專心致誌,雙眸一眨不眨,仔細地剝離開腦底出血區的蛛網膜,分離出腦底各動脈的分支,手指靈敏而輕柔,就好像在對待一件什麼心愛之物似的,唯恐因為人為的失誤而破壞了它。

終於完成整個步驟,非常完美。

接著她取病變處切片,進行鏡檢。

現在的硬件設備自然無法和以後的相提並論,但不妨礙基本的使用。經鏡檢,見血管形態不規則,管腔大小不等,管壁薄厚不均,局部明顯增厚,呈墊片形狀,也有部分單薄,破裂出血。

至此,解剖可以結束。

她開始縫合,手法自然也是無比的熟練,無意間再次抬了下眼,又看見了賀漢渚。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到近前來了,此刻就站在丁春山的後頭,眼睛盯著自己的動作,神色看著有點古怪,好像在走神。

蘇雪至沒多想,繼續自己手上的事,很快,她完成縫合,用布將死者蓋上,摘下手套和口罩,衝他點了點頭:“結束了。”

他瞥她一眼,走了出去。

簾子取掉,蘇雪至洗了手,站在靈堂前的屋簷台階上,對著滿院子的人宣布結論:“白天的驗屍結果沒錯。剛才進一步確證了發病的根源,根源在於紅參……”

她話沒說完,低頭抹著眼睛的羅金虎女人就飛快地跳了起來,打斷她的話:“你這個小少爺,你懂什麼?紅參怎麼可能害人?我們羅家幫的人可是天天吃!”

她神色激動地轉向羅老二:“老二你說,嫂子是不是三天兩頭給你們燉紅參補身體?你們誰吃了出過事?怎麼就家裡老大吃了出事?他這分明是包庇陳英,血口噴人!”

“就是!紅參怎麼可能害了老大!”

羅家胡同的幫眾紛紛附和,大聲喧嘩,被豹子喝止。

蘇雪至這才繼續說:“解剖得見,羅老大的腦血管有畸形病變部位,這次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