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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蓬萊客 4301 字 6個月前

麗花紋的柚木樓梯,往上而去。

“哥哥你討厭!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許你再彈我腦袋,這樣我會笨掉的!”

賀蘭雪摸了摸被彈得有點疼的腦門,生氣地頓腳,追了上去。

賀漢渚已經上了二樓,停在樓梯口,等妹妹追上來,轉頭說:“哥真的沒事,今晚也不早了,你應該累了,回房間休息去吧。”

賀蘭雪嘟了嘟嘴:“那好吧,哥哥你也早點休息!”

賀漢渚看著妹妹身影走進走廊右側的一個房間裡,自己往左,也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步伐就變得有些凝重,解開軍裝的衣領,脫了,隨手扔在一邊,在靠窗的一張桌邊椅子上坐了下去,手掌揉了揉額,拿起桌上的一疊文件,翻了翻。

公館裡做事的吳媽送來一杯水,走了進來。

“賀先生,洗澡水和衣服已經準備好了。”

賀漢渚點頭,放下文件,起身進了浴室,出來,他已換上睡衣,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坐到床邊,伸手拉開床頭櫃的一隻抽屜,從裡麵取出一瓶藥水,用棉花蘸著,塗了下腿上的傷口。

線早已經拆了,但這條長長的傷疤,看起來依然猙獰而醜陋,疤口縫合處新結的淡色皮肉,因這幾日疏忽,又變得微微腫脹。

他塗了藥水,端起床頭櫃上放著的一杯水,吞了藥,轉頭見吳媽還沒走,身影在門口徘徊,問她是不是有事。

吳媽“哎”了一聲,急忙進來說:“賀先生,是這樣的,我今天得到了個家裡的消息,說我兒子腿摔了,孫子又生病,加上農忙,兒媳一個人怕照應不過來……”

吳媽是本地來的,家在幾十裡外的鄉下。

賀漢渚說:“你回吧,等家裡事好了再來,多久都沒問題。”他的語氣十分溫和。

吳媽鬆了口氣,心裡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實在是對不住您,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好,公館裡就剩梅香,我擔心她做不好事……”

梅香是個小丫頭,平日替她打下手的。

她一咬牙:“要是先生您不方便,您可以另外請人,不用等我了。”

賀漢渚微笑:“沒事,你放心回吧。小姐喜歡吃你做的菜。去年我不在這裡,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他拿起扔在床頭櫃上的一隻皮夾,抽出幾張鈔票,遞了過去:“給你孫子買糖吃。”

這間公館人口簡單,除了先生小姐,就自己帶著梅香,外加門房兼園丁的老夏,關鍵是,無論是小姐還是先生,人都很好,說話和氣,不像吳媽從前做事的人家,對下人頤指氣使。現在被迫就要丟掉這份工作,吳媽心裡很是不舍。

沒想到現在不但能保住事,賀先生還額外給自己錢,吳媽又是感動又是意外,推了一番,終於還是將錢接過,連連鞠躬,退出去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喜笑顏開地說:“對了賀先生,白天你們不在家的時候,柳小姐打了電話來,問先生您是不是已經到了這邊,還問您的身體情況,我說您一切都好。她還和我閒聊了幾句,讓我轉達對小姐的問候。她人真好。”

柳小姐是大學生,在北京的一間大學念秘書,經常趁休息,來這裡看望賀小姐。

她說話時,賀漢渚已經回到桌邊,再次翻著文件了。

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張邀請函。

吳媽見他沒回頭,翻著邀請函,隻“唔”了一聲,就朝他背影又真心實意地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豹子再來敲門,說陳秘書問,怎麼安排軍醫學校開學典禮的事。

“陳秘書問您,需不需要再推幾天?”他看了眼賀漢渚的腿,問道。見一旁的窗戶開著,怕夜裡冷風進來,上去關窗。

賀漢渚丟下邀請函,轉過頭說:“已經讓他們等這麼多天了,不用再推了,就明天吧。”

第17章 (推遲了十來天的開學典禮終...)

推遲了十來天的開學典禮終於舉行了。

第二天早上, 全校臨時停課,醫科和藥科兩個專業共五百多名學生齊聚禮堂。

九點正, 門外傳來動靜,負責現場秩序的學生監李鴻郗飛快地奔了進來,示意學生起立鼓掌。

如雷的掌聲裡,今天撥冗蒞臨參加本校本學年開學典禮的諸位貴賓麵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容,隨了學生鼓掌,在校長和教務長的陪同下魚貫進入禮堂,於主席台坐落。

來的人裡, 除了賀漢渚外, 基本也是昨晚在飯店裡露過臉的一撥,蘇雪至自然認得。周市長, 姓孫的警察局長,學校直屬上司軍醫司司長曹憲。另外還有兩個人,雖然昨夜她沒見過, 但從穿著,也能判斷身份。

一個是本市督辦廖壽霖,一個是來自教育部的巡檢專員宗奉冼。

一武一文, 一個戎裝八字胡,一個長袍布鞋麵容清臒,一看就知道誰是誰,絕不至於張冠李戴。

禮堂裡的掌聲漸漸平息,一行人也各自落座。

看這些人座次安排, 倒也印證了她這些天被動地從陸定國和莊闐申那裡陸續聽來的各種八卦零碎。

巡檢專員宗老先生是留過洋的著名學者,社會名望很高, 總統都奉其為座上賓,受聘入教育部執事。但據說他脾氣古怪, 十分清高,不喜武夫,批評誤國,連對總統也沒什麼好臉色,更不用說其餘官員。所以昨夜大飯店的歡迎儀式,他也沒去。

毫無疑問,他今天坐了中間最尊貴的位置。

他的左手邊是新上任的衛戍司令賀漢渚,右手邊是廖壽霖。

昨夜回去路上,莊闐申告訴她,廖據說昨夜身體恰好不適,所以缺席歡迎酒會。

這兩個人,往後將是天城的兩尊大佛。

賀漢渚身邊是周市長――周市長看似吉祥物,兩邊倒,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暗地戳人一刀。

廖壽霖邊上坐著警察局長。

這位局長,據說從前和廖也不大對付,但現在,頭上突然多了一個司令部,怎樣就難說了。

此人看似粗人,但能坐上拱衛京師的警察局長之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傳說早年出身幫派,後來有軍方關係,背景複雜。

總之,主席台上的這幾人,沒一個是善茬。

校長介紹完人,請專員發言。

宗老先生引經據典,字字珠璣,勉勵大家醫者仁心,勤奮專研,樹立理想,堅定信仰,做智仁勇的青年,日後成為醫藥建國的高等人才。

第二個發言的是誰,就有點微妙了。

從職務和等級來說,廖壽霖曾受封將軍府將軍頭銜,年齡也大,賀漢渚卻不過二十多,軍銜隻是上校。

但,戍衛司令部直屬總統府,地位淩駕於地方督辦府之上。

所以,這兩人誰先講話,按理說,其實都沒問題。但卻又有問題。

宗老先生發言完,看了眼自己左右兩邊。

校方裝睡,不出聲。

短暫靜默後,賀漢渚先開了口,含笑請廖壽霖發言。廖壽霖忙擺手推脫。賀漢渚再笑請,廖壽霖再笑推。

如此三番,還沒定下來第二個發言的人,看得台下的蘇雪至焦躁不已,心裡直翻白眼,十分鄙夷。

這幫人能坐到主席台上,論裝腔作勢的本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有這功夫,她都能背下幾個新的德語單詞了。

終於,在宗老先生的主持下,好不容易,台上獲得了今天的第二個發言人。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宗先生說:“新民國需新氣象,後生更該當仁不讓。”

老先生一錘定音,廖壽霖神色略略好似有些勉強,卻哈哈笑著附和:“專員說得極是!”

賀司令發言言簡意賅,說他來之前,特意調閱了統計局的統計數據。當前歐日等國,每一千市民,平均配有醫士一名。我國四萬萬民眾,以此標準,當有醫士四十萬,而實際上,全國持有注冊執照的正式醫士卻總共不到一千人,落後巨大,也更凸顯在座各位學子的重要。將來學成,既服務軍隊,也服務民眾,同樣肩負醫學推廣普及的薪火之責。

他最後說,隻要自己在任一天,醫學院將來無論有何困難,儘管去找,他必鼎力相助。

這段發言不但獲得學生的熱烈響應,掌聲經久不息,蘇雪至也覺耳目一新。

本以為他會講一番套話――領導發言都這樣的,蘇雪至早習慣了,沒想到他還挺有內容的。

看起來,他秘書處的工作做得確實可以。

果然,等輪到第三位廖督辦發言,說的話就成了泛泛之談。無非是重複了一遍宗老先生的調子,最後也說,定會全力襄助醫學院的發展。

三位大佬講完,再由軍醫學院的頂頭上司曹司長講幾句,校長最後代表校方感謝諸位貴賓的蒞臨,禮堂活動就告一段落了。

按照進度,下麵是邀請貴賓去參觀解剖標本室。

這其實才是校方今天最重視的一個環節,請了記者拍照,預備發表在報紙上,目的,是向社會大眾普及醫學解剖,消除恐懼抵觸甚至詆毀的心理。

標本教學室空間有限,不能容納過多的人,校方隻選了本科班和研究科的一些學生代表跟從陪同,自然,都是課業優秀的佼佼者。

蘇雪至所在的本科班,因開學不久,各科還沒舉行測考,按照入學考試成績,取了高平生等五六人跟從。沒有陸定國,自然,更輪不到蘇雪至了。

陸定國看著高平生等人跟隨而去,等周圍的其餘學生漸漸散去,邊上沒人,對蘇雪至說:“其實也沒什麼,跟了一趟,就算最後得以合影留念,又能怎樣?我是不在乎這些虛的,請我,我也不去……”

話音未落,見學生監李鴻郗走來,衝著身旁的蘇雪至招了招手。

蘇雪至莫名上前,竟是被李鴻郗吩咐同行。

她一愣,忙搖頭推脫:“我成績不夠格,不方便同行。”

李鴻郗說:“你初來,更應當多學習。這就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必須去!”頓了一頓,又低聲叮囑:“你跟在同學後麵便可,不必開口說話。”

蘇雪至回頭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陸定國,朝他抱歉地點了點頭,隻好跟了上去,在門口穿上白大褂,進了標本室。

標本室的架子上陳列著瓶瓶罐罐,各種泡在福爾馬林裡的人體器官清晰可見,一具人體骨架,還有一珍貴的由醫學界人士帶頭捐獻的由自己的夭折嬰兒解剖後製成的完整標本。

蘇雪至向標本躬身,完畢抬頭,恰見已在前麵的那位四爺表舅看了眼自己。

她垂目,跟了上去,默默走在最後。

看得出來,諸位在場的大人們,包括賀司令在內,哪怕平日殺人如麻麵不改色,此刻卻全都好似感到不適,卻要強忍,一路參觀,笑臉接受拍照。

也是難為這幫人了。

蘇雪至很快又發現,專員宗老先生,和這些人不大一樣。

老先生參觀仔細,頻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