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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內需要多少現銀支出。這樣一來,就可以儘可能最大的動用賬麵上的活銀,而不至於讓票號運轉不下去。

宏昌票號有,泰隆票號也有。

不過泰隆票號的班底不如宏昌,除了請來的幾個老賬房以外,就隻有這些由學徒館出師的學徒。

偌大的堂中,一列一列擺著許多條案,每個條案前都伏著一個人。

條案上擺放著許多賬冊,一旁是算盤,隨著算盤劈裡啪啦的聲響中,夜漸漸的深了。

堂中燈火通明,已經剪了幾次燈芯,那算盤珠子的聲音聽久了,無端給人一種緊張焦慮之感。

“大人,算出來了。”

不斷有人這麼說著,捧著賬冊上前去給薛庭儴看。

燈光下,薛庭儴下陷的眼眶隱隱有些泛青,他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高升、薛青槐等人都在一旁候著,可惜他們根本不懂這些,一點忙也幫不了。

薛庭儴一麵看,一麵執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寫著什麼。

泰隆票號自然看不到宏昌票號的賬目,可早在之前薛庭儴就派了人,奔赴宏昌各地分號蹲點,以江南一帶為主,盯著每日宏昌票號進出的人流。

不管存取數額多少,小數目不提,大數目的銀子不可能是帶在身上,所以必然有跡可循。進了多少,出了多少,這樣就能算出每個分號目前可以動用的活銀。

尤其近日宏昌總號從各地調銀,這些都落在有心人眼中,這些都彙集成消息遞回了定海。

“泰隆票號如今收了多少宏昌發出的會票?”寂靜中,薛庭儴頭也不抬的問道。

高升忙報了個數字給他。

“還不夠,繼續讓人收,收大額的。”

“大人,我們賬麵上已經沒有可以動用的現銀了。”高升為難道。

薛庭儴抬眼看他,又揮了揮手,便有人上前來將下麵那些賬房和學徒都領了下去,堂中隻剩下幾個自己人。

“這樣,我從市舶司銀庫先提一筆現銀給你。收夠這個數額……”薛庭儴頓了一下,將宣紙上的數目塗了,又重新寫了一個,“以這個數目為準,收夠了便可以停手。”

高升看著那數,不禁潤了潤唇。

他也不是商場菜鳥,知道這個數目有多麼讓人匪夷所思,甚至把泰隆商行下所有產業都填進去,恐怕也湊不了這麼一大筆銀子。

而天下之間,大抵也隻有富甲天下的定海市舶司能有這麼多現銀。不過這些銀子也不是市舶司的,而是朝廷的,隻是暫存在市舶司內,戶部那裡每隔幾個月會來取一次。

他關心的不是怕泰隆票號沒現銀流動,而是薛庭儴,他到底想乾什麼?

這些日子薛庭儴的種種行舉,實在太讓人琢磨不透,高升知道薛庭儴想對付宏昌票號,可這麼大的票號怎麼可能是輕易對付的?

“庭儴,你到底想做什麼?”還是薛青槐問了出來。

薛庭儴笑了笑:“四叔,有人咬了我一口,我打算把他燉了下酒。”

這種鄉下俚語,薛庭儴已經很久沒說過了。

薛青槐聽了後,不禁笑道:“哪隻狗這麼膽大,下酒就下酒吧。不過你是朝廷的官,凡事還是謹慎些,不要為了……”他頓了下,聲音低落下來:“總而言之,你心裡要數,這些四叔也不懂,不過你咋說,我們咋做。”

“四叔,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

轉眼間一月之期就到了。

如今萬事俱備,隻待明日交貨,哪怕是久經風浪如項青山,也不禁有些焦躁難安。明天要跟他出去的人,他已經提前給他們放了兩日假,就是為了讓他們養足精神。

到了次日,項青山提前帶著人奔赴崇明島,足足等了一個上午,羅伯茨的船才姍姍而來。

一行十多艘貨船,船體都不大,在貨船中也就隻能算中等。其實太大的巨輪沒辦法開過來,巨船隻能在深海區,這種淺海區最多也就隻能容許吃水這麼深的船隻同行。

見到立在船頭俯身對他笑的羅伯茨,項青山的心又安了一些。

“羅伯茨先生。”

“親愛的青山先生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兩人各自站在自己的船上,羅伯茨的船沒辦法再往前去了,隻能停在這處,而項青山則站在一艘小沙船上仰頭與他打著招呼。

“青山先生,要不你來我這裡?”羅伯茨道。

項青山卻搖頭拒絕,推說要盯著下麵人往船上裝貨。

羅伯茨縮回頭,很快從船舷上放下軟梯,他順著軟梯爬了下來,到了項青山的船上。

“既然你不願來,那就隻能我來找你,青山先生真是太過於謹慎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兩人心裡都明白。彆看之前一副你好我好的模樣,可提到貨和銀子,都是十分謹慎的。

一陣對視而笑,這茬就算過去了。

羅伯茨拍了拍手裡的皮箱:“青山先生放心,銀子我已經帶來了。”說著,他把皮箱打開,露出裡麵一疊一疊的會票。

項青山露出一個訝異的眼神。

“我聽娣說,你們宏昌和泰隆有合作關係,所以我就把所有的銀子都存在了泰隆票號裡,你拿著會票隨時可以兌換。就是你們這裡的會票數額實在太小,最大的麵值隻有一萬兩,這些你恐怕要數一會兒了。”

羅伯茨邊說邊對項青山玩笑地擠了擠眼,項青山與他對笑之間,其實心中已經經曆了一番拉鋸。

一般海上交易還從沒有用會票的,都是現銀現貨。不過泰隆票號和宏昌票號有合作,市舶司又是其後台,項青山也不怕對方會逃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驗證一下,這些會票是不是泰隆票號所發,有沒有作偽。

為了以示公平,在項青山驗證會票並清點數目時,宏昌票號的人已經通過船隻,往羅伯茨的船上運貨了。

之後,項青山清點完畢,兩人也沒有離開的打算。畢竟貨還沒有全部裝卸完,彼此都算是一個人質。

兩人各種談笑風生,從天南說到地北,期間那隻皮箱一直擺放在兩人之間,沒有離開視線。

眼見最後一艘貨隻剩了一半,兩個談笑風生的人終於累了,羅伯茨站了起來,正打算和項青山告辭,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號角聲突然響起。

卻是不知何時他們被幾艘戰船包圍,因為羅伯茨的大船阻礙視線,項青山根本沒有看見船是怎麼來。

那船上的桅杆上,掛的正是浙江水師的旗子。

“我們是浙江水師,所有人原地不能動,接受檢查。”

還用檢查?這直接是人贓俱獲!

項青山的臉色十分難看,目眥欲裂地瞪著羅伯茨:“羅伯茨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羅伯茨比他反應還大,嘴裡一麵哦著,一麵焦急地揉著頭臉,來回不停在甲板上走動著,眼睛則看著那戰船上的人。

“你們到底是水師什麼人?我可是有泰隆號的旗子!”他跳腳道。

一艘戰船緩緩行近了,以絕對俯視地姿勢,船上的人道:“經查證,泰隆商行中有管事私通夷商,商行的東家已經報官了,看來你就是那個夷商?”

項青山的臉一下子黑成鍋底色。

☆、第217章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隨著此人的話語,船舷出現十多個手持鳥銃的水師兵卒,黑洞洞的槍口直對著項青山和羅伯茨。

與此同時,水師的其他戰船也已靠近那十多艘貨船。

羅伯茨歇斯底裡的嚎叫聲,項青山已經聽不清了,他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完了,完了!

他眼睛慌亂地看向四周,除了絕望還是絕望,直到他目光落在那個棕色皮箱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一切說起來很慢,實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項青山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抱住那個皮箱,然後就勢翻過船舷跳入海中。

隨著撲通一聲水響,訝異聲紛紛響起,接著便是船上的人氣急敗壞地叫捉住他的聲音。

水鄉出生長大,沒幾個不會水的,項青山是個謹慎的性子,所以這一帶的地形他十分熟悉。

他一手緊緊地環住皮箱,另一隻手使勁劃著水,那嘈雜的人聲被他扔在身後,越來越遠。

隻要他有這一箱子會票,他就不會完。隻要能從這裡逃回去,哪怕被人看見他的臉,有吳家在他身後撐腰,誰也拿他沒辦法,隻要他能保住這一箱子會票。

之前項青山驗證會票時,有注意過這個箱子,箱子的密封性不錯,短時間應該不會進水。

項青山就靠著這股意念,一直往前遊著,他並沒有直線返回,而是圍著海岸繞了一大圈,來到一處礁石灘上。

他已經累得精疲力儘,隻能癱在那裡,任一波一波海浪洗刷著身體。而那隻箱子,卻依舊在他手裡緊緊攥著。

項青山並不知道,在他遊離後,那些叫囂著要抓住他的聲音就消失了,羅伯茨也不再歇斯底裡的嚎叫。

羅伯茨上了水師那艘戰船,對船頭的將領笑道:“你說他知道自己拚著命不要,帶回去的隻是一堆廢紙,會是什麼反應?”

這將領也是個幽默人,笑道:“我估計大概會瘋。”

……

不知過去多久,癱死在礁石灘上的項青山,終於有了動靜。

他慢慢地爬起來,趕忙便離開了這裡。

這一路上他皆避著人走,幸虧現在是暑天,他身上的濕衣很快就乾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黑,才入了城。

他找了處客棧落腳,到進了房間,他才鬆了口氣。

有人給他送來吃食,他付了錢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平時什麼珍饈佳肴都不入他眼,如今不過是碗陽春麵,他竟覺得是無上美味。

一碗麵吃完,項青山隨便擦了下嘴,便將棕色的皮箱抱過來打開。

他心中十分激動,可當他看清箱中那些因為浸了水,而全部黏在一處的會票,他的眼神當即凝住了。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項青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嚎叫,手腳不穩地去翻著箱子,才發現皮箱的四角竟有一道不顯的縫隙。而這幾道縫隙,足夠將所有一切都毀了。

*

項青山最終還是回到蘇州。

因為他失蹤的這兩天一夜,項家人差點沒急瘋,因為不光項青山沒回來,與他一同去的夥計勞力都沒回來。

項家人做了無數猜測,甚至連最壞的打算——遇見了海盜,都想到了。

沒想到人回來了,自然驚喜交加。

可麵對的卻是那麼大一批貨被扣押,銀子也泡了湯地結果。這短短的數日裡,項家人承受的驚喜和意外實在太多。

項老太太承受不住打擊病倒在床,項家一片大亂。可不管怎樣,人隻要沒死,這日子就還得過下去。

項青山不愧是項青山,即使到了如此地步,還能保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