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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右側看了看,尹年邊上是沈學。沈學雖是麵上從不與閣老來往,可兩人卻是姻親關係,於情於理他都該站在吳閣老這邊。

就算沈學不給麵子,沈學的旁邊是阮成傑,阮成傑是他們的人,自然認得出薛庭儴筆跡。而阮成傑的右側是翰林院侍讀包銘,包銘也是他們的人。

他若是給上一個圈,哪怕不算上沈學,也有兩個不會打圈。前三名即一甲的試卷必須是八個‘圈’,所以隻要後麵的人隨便給個不是圈的評價,薛庭儴就穩穩當當入不了頭甲。

而這次他的任務就是不讓薛庭儴入頭甲,隻要不是頭三名,卷子便不會到嘉成帝手中,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如此一來,既不會將自己顯出來,又能達成目的,何樂而不為。

為了確保萬一,他在打圈後將卷子遞給沈學時,還專門看了對方一眼。

馮成寶也沒看出沈學有沒有看出來,因為左邊又遞來卷子了,他便忙佯裝認真看卷。不過他眼角餘光倒是看見沈學在閱過卷子後,在上麵畫了一筆,見此他心中大定,認真投入閱卷中。

阮成傑從沈學手裡接過卷子,細看之下也認出是薛庭儴的筆跡,見上麵畫著兩個圈一個點,也猜出馮閣老的意思,他也沒細看卷子,便在上麵畫了個點,交給下麵的包銘。

與此同時,乾清宮裡,薛庭儴遺失的稿紙正握在嘉成帝手中。

東暖閣裡,燭火明亮,淡淡的龍涎香從一角處鎏金饕餮三足的香爐裡吐了出來,暈得滿室淡香。

嘉成帝麵色陰晴不定,眼中異光閃爍,目光時不時投注在那張紙上。

這紙張著實稱不上體麵,上麵許多塗改,不過倒也能看出寫了什麼。恰恰是那些一看就塗改掉的隻字片語,讓嘉成帝獨坐近半個時辰,時不時下炕來回踱步一番,看得出內心洶湧澎湃,鄭安成幾次想湊上前看看,都沒敢上前。

“鄭安成。”

“奴才在。”

“去再跟徐首輔說一次,務必要保證薛庭儴的卷子遞到朕的手裡。”

“是。”

此時集義殿裡正安靜著,隻能聽見紙張翻動和偶爾喝茶的聲音。一個小太監端著茶盞來到徐首輔身邊,徐首輔看了他一眼,便長歎一聲道:“這上了歲數,不如你們年輕人火力旺盛,各位稍坐,老夫去去就來。”

徐首輔乃是首席閱卷官,又是首輔,眾讀卷官俱都放下手中的卷子,向他拱了拱手,待其離開後,放又繼續看起卷子。

不多時,徐首輔就回來了,而此時薛庭儴的卷子已經到了包銘的手中。包銘自然也是要畫點的,畫完後卷子便流向右邊去。

就這麼轉了一輪,薛庭儴的卷子算是閱完了。

*

經過緊鑼密鼓的一日,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殿試所有卷子才算是閱完了。

接下來便是評卷,先將八個圈以上的擇出,之後按圈的多少為首要評卷要點,圈數相同者再比點,再比豎,以此類推。

這次也是巧了,八圈以上者隻有兩個,也就是說頭甲隻選出兩人,還得從七個圈裡擇出一個填入頭甲三名之列,才能送到禦前,選出狀元、榜眼、探花的名次。

七個圈的那一摞考卷很快就被擇了出來,馮成寶心中生了一絲不安,卻沒當成回事。他並不認為薛庭儴有這麼好的運氣,除過沈學、阮成傑和包銘,但凡後麵隻要有一人畫上圈以外的,他就還是與頭三名無緣。

一番對比後,七個圈的優異者很快就選出來了,恰恰就是薛庭儴的卷子。

其實還有一個優異者,可惜薛庭儴有三個點,對方有兩個點一個豎,還是略輸了一籌。

馮成寶麵上不顯,心裡卻是惱怒至極。他哪裡知曉後麵畫圈者都是看了前兩個的評卷,能連得兩個圈,文章本質定是上佳的,之所以後麵會得了點,大多是因為青菜蘿卜各有所愛的緣故。

當然也有其他原因,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馮成寶眼睜睜地看著徐首輔將三份考卷,命人送去乾清宮,心裡還在想著怎麼跟吳閣老交代。當然最後悔的還是自己為何要怕惹麻煩,故意畫上個圈。

一圈之彆,境遇就是天翻地覆。

且不說這邊,嘉成帝拿到了三份考卷。

看到其中一份考卷,他笑了起來。笑完後,他命鄭安成將那張稿紙拿來。

對照著看了一遍,嘉成帝麵色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這小子倒是個懂得藏拙的。”

鄭安成還正在好奇陛下何出此言,就見嘉成帝執起朱筆,在那份考卷的第一折上寫下:第一甲第一名。

並讓鄭安成捧來印,在其上留下印記。

鄭安成順勢瞅了一眼,恰好看見薛庭儴的大名,心中當即對這個新進的狀元爺,是如何討陛下歡心有了些數。

要知道最近朝中連著發生許多大事,陛下龍心不悅了好些日子,能是這般也屬難得。

*

又是一日黎明將至的清晨,三百新進貢士齊聚宮門前。

此時天色微亮,淡白色的晨霧繚繞,卻遮不住新進貢士們臉上的躍躍欲試。

其實也就他們能顯出這般,常年做京官的無不怨聲載道上朝太早。卯時上朝,寅時就要起,還有那住的離紫禁城遠些的,甚至半夜就要爬起來,摸索著前來上朝。

東方漸漸染上一抹紅霞,天際終於褪去了灰色,昭告著今日將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伴隨著莊嚴肅穆的鐘聲,午門上的五扇門齊開。

老百姓隻道紫禁城正門的午門隻有三個門洞,其實不然,在三個門洞外,還另有左右掖門,隻是左右掖門極少打開,所以有明三暗五之說。

因今日嘉成帝在太和殿舉行大典,此時自然門戶大開,也是代表著皇權者對天下人才之重視及籠絡。

有禮官唱道,文武百官攜貢士覲見。

還是如同殿試當日那般,薛庭儴打頭,率著其他二百九十九名貢士,尾隨在百官身後踏入幽深的門洞。

他們走的是左側門。

按規製,百官走左側門,宗室王公走右側門。當中的正門隻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時,皇後可進一次。當然還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金殿傳臚後,新科狀元、榜眼、探花可走一次。

這可是無上的榮光,哪怕位列九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不是正經科舉出身,又是在科舉中拿到一甲名次,也隻能望洋興歎。

門洞黑且深,再加上前麵後麵都是人,也因此當出去後,格外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太和殿前,一字排開的鹵簿發駕讓人肅然起敬,太樂署設中和韶樂與大殿兩側,還有讓人看得眼發暈的金甲衛等等,無不顯示著皇權的威嚴。

在鴻臚寺官員的調動下,這些新進貢士們讓跪就跪,讓起就起。其間,文武百官依照次序魚貫入了太和殿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首輔捧著皇榜從太和殿走出,將其放置在太和殿丹陛前的黃案上。樂聲起,徐首輔退開,一名鴻臚寺官員宣製:“奉天承運,皇帝製曰:乙酉年六月初二,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頓了一下,似乎想讓眾人消化了這些話,此名官員才又繼續宣道:“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三百貢士跪於太和殿丹陛之下的廣場上,這丹陛長約幾十米,而鴻臚寺官員站在丹陛之上的台基上,聲音要想傳下來,隻能靠一個個人的接力。

此時,接力從上之下,毫無停頓,彙集成一股巨大的聲流響徹整個天際,似乎耳廓中全是薛庭儴的名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按製,一甲頭三是要唱名三次的。

上麵還在繼續著,薛庭儴其實並不意外,卻有種震耳欲聾之感,頭腦也有些發脹。他的身後全是欽羨的目光,似乎場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這時有名鴻臚寺的官員走上來,低聲對他道:“狀元郎,快彆發呆了,出來謝恩啊。”

薛庭儴忙走到正中禦道上,掀起衣袍下擺,先是三跪九叩,再是謝恩。

*

整個金殿傳臚進行了很久,方才結束。

禮部官員迎了金榜,懸掛於午門外,三日後恭繳內閣。這邊一甲頭三名則被鴻臚寺官員引去更衣,隻待之後的跨馬遊街。

原本深藍色地進士服被換為了朱紅色的朝服,腰間的革帶則換成了銀帶,就連那烏紗帽上,也被簪了兩朵花。這是薛庭儴第二次簪花,上一次是鄉試,不過那會兒是一朵,這次則成了左右各一朵。

待他從裡麵出來,見到新科的榜眼和探花。一個三十些許,麵白微須,高大魁梧,乃是榜眼盧申明。另一人麵黑且瘦,看模樣也有四十好幾了,正是探花孟浩昌。

兩人與他相同,都是一身紅衣,烏紗帽上也簪了花,卻是一左一右。

薛庭儴心裡頓時舒服多了,特意叫來內侍拿鏡子再給自己照一照,著重看了下頭上簪花的位置。

嗯,他生得斯文白淨,勝在年輕,即使簪花也是風流倜儻,翩翩佳公子。至於另外兩人嘛,就不可細說了。

薛庭儴不說,可一旁服侍的幾個小太監已經在憋著笑了,俱是因為榜眼和探花簪的那花,實在不妥。

尤其是探花孟浩昌,人本就黑,還簪了朵大紅花,怎麼看怎麼怪。不過這些可不是他們能做置喙的,隻是心裡這麼想,倒是這年輕的狀元公,若是得個探花還能相得益彰,也不知曉今年京城中等著看探花郎的女子會生出何等失望。

且不容多說,三人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從午門的正門出了皇宮。期間披紅跨馬至順天府飲宴,自是不細表。

宴飲畢,方是跨馬遊金街之始。

*

正陽門大街上,擠滿了看熱鬨的男女老少,沿街兩旁的茶樓酒肆二樓更是站滿了人。

隨著一陣鑼鼓開道,三匹高頭大馬馱著新進的狀元郎、榜眼、探花來了。其後還跟著彩旗、牌仗,以及負責維持秩序的兵丁。

就見狀元郎居前一個馬身,榜眼和探花在後。都是一身朱袍,頭戴金花,身上披著紅。

“狀元郎來了……”

“探花郎呢……”

一聲聲尖叫拉開了跨馬遊金街的序曲,不管男女老少俱是雙目放光的看著馬上的那三個人,其實不乏年輕貌美地女子。

往常不敢做的不敢說的,今日都可百無禁忌,甚至有些女子手裡提著花籃,裡麵裝滿了鮮花,一見人從麵前經過,便抓了鮮花往那處擲去。

主要的目標還是狀元郎,榜眼一看就老相,探花是個黑瘦子,唯獨狀元郎年輕斯文又俊秀,一看就還沒娶妻。那一身紅衣,再被高頭大馬一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