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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來判斷是非對錯?所以還是要有一些標準的,而這些標準說白了還是規矩,所以無論世人如何叛逆,都是逃不出規矩二字。

“夫人之於離婁,不稱其規矩,稱其明也。人之於公輸,不稱其規矩,稱其巧也。則規矩誠為後起之端。然離婁之於人,止能以規矩示之,不能以明示之也。公輸之於人,止能以規矩與之,不能以巧與之也。則規矩實為當循之準。”

“不以規矩,何以成方圓哉!”

一篇近七百字的文章一氣嗬成,在一眾考生或是忐忑不安,或是戰戰兢兢,或是唯恐出錯中,灑灑揚揚,格外顯得刺目。

周作新本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的,可無奈薛庭儴正對著他,又離得不遠,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考生是如何的疾筆狂書。

這簡直是實在太不將他看在眼裡了!

周作新看了這考生一眼又一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多少眼。就見此人寫完一題,將一張卷子放在桌角,又攤開一張卷子寫了起來。

難道就不用想麼?

肯定又是胡亂作答一氣!轉念周作新又想,坐在這個位置,應該是哪個縣的案首,即是案首自然不可能胡亂作答。

他咳了兩聲,站了起來。

這種情況下此番表現,自是代表咱們府台大人要出恭了。忙就有幾名衙役和書吏走上前來,先是對他行禮,方來到大案之前排成一行站著,雙目瞪成銅鈴狀,以作監督。

周作新邁著方步去了後堂,一個小吏打扮模樣的人湊上前來。

“那正對著本官坐的考生是哪個縣的?姓什名誰?”

小吏凝神思索,答:“此人乃是夏縣案首薛庭儴。”

“薛、庭、儴。”周作新一字一字地念著,像似想咀嚼點兒什麼東西出來。

小吏察出不對,陪著小意問:“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不對?倒沒什麼不對,就是——”周作新自然不能說他嫌棄這考生太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了,瞧瞧彆人都是正襟危坐,生怕在他麵前露了短,唯獨此人,至始至終就沒給他過正眼。

對,就是沒給正眼。

周作新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毛病,那就是有點小心眼,隻是他這小心眼常人極少能察覺出來。

他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回了前堂,又在那大案後坐下。看似滿臉威嚴之態,實則眼睛又瞟到那條案上了,案角處已經放了兩張試卷,也就是說他的四書題已經做完了。

府試中經常有堂官當場批卷的,周作新本是沒打算這麼乾,如今倒是動了心思。

他撫了撫胡須,道:“你們之中若是有文章先做完了,可以拿來給本官提前批卷。”

此言當即激起了一陣無聲的騷動,府台大人當堂批卷,若是文章寫得好,府台大人說不定心裡一高興就取了,也不用再試之後兩場。

當然也不是沒有弊處,那就是若文章做得不好,而府台大人嘴下不留情,恐會在眾多考生麵前大失顏麵。

很顯然風險和機遇是並存的,已經有考生開始蠢蠢欲動了,加快了寫題的速度。

輕吐一口氣,薛庭儴將毫筆擱在硯台上,先拿出一塊兒布巾擦了擦手,才伸手用手指按壓鼻梁兩側。

他似乎非常有耐心,一下又一下的按著,又去揉太陽%e7%a9%b4,渾然沒有想提前交卷的打算。

這時已經有考生站了起來,對首位鞠了一躬道:“府台大人,學生的題已做完。”

其他沒有做完的考生俱是抬頭去看他,此人不卑不亢,目不斜視,顯然%e8%83%b8有成竹。周作新示意他上前來,他便拿著考卷走了過去,畢恭畢敬地雙手捧給他。

周作新接過來,垂目看著。

堂中很安靜,隱隱有鼓聲響起,卻是代表學生們可以喝茶吃東西,用以解渴或者補充體力。

薛庭儴從考籃中拿出一個大餅夾肉,這是他一大早請客棧廚子做的,因為是根據他的要求所做,這一個餅夾肉要二十文錢。

誰都沒想到竟會有人當堂掏出個餅夾肉,若是在外麵的考棚也罷,要知道府台大人可在此處。偏偏薛庭儴絲毫不以為忤,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一口兩口,甚至有人幫他數著,心中充滿了詫異、錯愕、嘲諷等等情緒。也有人因為趕著到考場,沒有來得及吃早飯的,早是饑腸轆轆,此時見這粗人就這麼吃了起來,還吃得這麼香,口涎也不禁有些泛濫了。

吃貨!讓你吃!最好汙了卷紙,被批一個不取才好。

可惜薛庭儴不是沒有準備的,他還帶了一塊兒藍布,鋪在條案上。彆說是油汙了,哪怕是一顆碎肉渣都不會掉。

吃完了,他慢條斯理將布疊好收起,放進考籃中,又對衙役招手,低聲問他可有熱茶賣。

誰想錢想瘋了,敢在府台大人麵前撈好處,又不是不想活了。衙役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他,完全沒能反應。

直到首位上看似專心審卷的府台大人,用十分和藹的聲音道:“他即使要茶水,給他便是,整整一日,哪有不讓人進茶水飯菜的。”又對眾考生道:“你們若是有人口渴腹饑,不用在意本官。”

說是這麼說,卻沒有人敢這麼乾,倒是薛庭儴稱心如意的得到一杯熱茶。

他輕啜一口,茶似乎很不錯的樣子,不像他上次在考場裡買的那一杯,整個就是用碎茶葉沫子泡製而成。

吃了餅夾肉,又喝了熱茶,薛庭儴身心舒暢。方拿起那條布巾,又擦了擦手,才開始繼續寫著卷子,他還剩一道五經題,和兩道試帖詩。

就在薛庭儴寫題期間,已經有數個學生都上前交卷了。

可周作新卻有些出人意料,卷子倒是看完了,卻並未做任何評價。一眾排排站在一側的學生,心中忐忑不安,卻又不敢說什麼。

他抬起頭,似乎這才發現一旁站著的學生:“既然已做完,可提前出去等放排。”

“是,府台大人。”

說是這麼說,幾人回條案前收拾時,卻是磨磨蹭蹭的,頗有一種不看到府台大人當堂點評考卷不甘心的樣子。

就在這時,薛庭儴終於在卷子上寫下最後一個字。

他將數張卷子拿起掃了一遍,便站了起來。

好你個小子,總算等到你了!

周作新憋了這麼半天,就是想把這個‘榮幸’留給薛庭儴。第一個被府台大人點評,可文章卻是做得奇爛無比,還有什麼比這更丟人的!

哼!

誰曾想薛庭儴又坐下,收拾起條案來,將東西慢條斯理放進考籃,又四處檢查了一下可有遺漏,方又站起。

讓一眾磨蹭著想看看他是如何的考生,俱是想衝上前去替他來。

因為等得時間太長,周作新的目光更是深沉,若是隨便換個人,恐怕都會以為自己什麼出了什麼錯,才會讓府台大人用這種目光看。可薛庭儴卻是微微垂首,眼簾半垂,保持一副恭敬但又不卑不亢的態度。

周作新接過卷子,入眼就是第一道題,他打算即使寫得不合心意,也一定要看完然後挑出無數缺點來,好生的嘲一嘲他。

他去看,然後目光凝滯住了。

不見他有任何表情,隻能看見他在這章卷子留下的時間有些長,才去翻下一張,再下一張。後麵就快多了,一直到翻到最後一張,又轉回頭一張。┇思┇兔┇在┇線┇閱┇讀┇

“滑頭!狡詐!”

薛庭儴心裡有些無奈,他又不是毛八鬥,天生就是一副滑頭之貌,怎生就得了這種評價。

可府台大人這麼說,他隻能道:“府台大人,真是冤枉!”

“冤枉?先有你目中無人,堂而皇之,大行其道。可如此這般的你,卻寫出這種文章,不是滑頭是狡詐,還能是什麼?”

原來還是那餅夾肉的鍋。周作新的意思是明明薛庭儴是個不懂規矩的,卻為了逢迎他寫出這種大捧規矩的文章,就是滑頭狡詐。

可考場明明允許可以進食,他也照著規矩進食了,難道就成了滑頭?

“學生想說的,都在這文章裡。”

周作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文章,旋即眼神滯住了。

可不是!

他深深地看了薛庭儴一眼,遂若無其事道:“你可以出去等放排了。”

薛庭儴作揖為禮,提起腳邊的考籃就走,絲毫沒有留戀。而其他提早交卷的考生,看樣子也等不到下一個交卷之人了,也忙走出這處廳堂。

幾人被領至放排處,因為還不到時間,隻能稍作等候。

換做以往都是要互相論一論彼此做的題,可今日因為府台大人反應異常,而考場上又出了更異常的考生,大家都沒什麼心情。

有人回憶起方才府台大人說的話,得出一個結論,肯定是那個吃餅夾肉的考生太放肆,府台大人太生氣,所以才沒有心情點評大家的考卷。

得出這個結論的考生不止一個,不然府台大人何至於罵那考生。府台大人心中肯定很生氣的,隻是大人不好和小人計較罷了。

就有人眼含譏諷道:“這位同考,不知那餅夾肉可好吃?”

薛庭儴看他一眼,點點頭:“味道不錯,餅烤得恰到好處,肉片滑嫩,菜也都入味了。難道同考你也想吃?這是客棧的廚子所做,你若真是好這一口,我可介紹於你。”

這考生被堵了個徹徹底底,他本是想借此嘲諷,對方竟然以為他也好這一口,可這話卻是接不下去了。

他正想退了去,就聽身後有人嘲道:“你這人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這位同考明明是在說你當著府台大人的麵吃餅,太沒規矩,你竟能理解出這種意思,想必這案首也不知是怎麼來的。”

薛庭儴側身看他,道:“原來不過是一句話,竟然你理解出了這麼多意思。我怎麼沒聽出這位同考有你說的之意。這位兄台,不是愚弟故意譏諷,而是人過於多思多慮,容易早生白發。”

這個譏諷薛庭儴的學生正是這所有人中最為年長的,倒也不太老,大約也就近四十的模樣。可在這群人整體年紀較輕的考生中,卻是算老了,尤其他大抵有些‘少年白’,竟是還不到五十,頭上便現了銀絲。

“你——”此人麵紅耳赤,十分惱怒。此人明明是在譏諷他考到快四十連個童生也不是。

眼見不敵,他生了想找幫手的心思,道:“可不光我一人這麼認為,大家都是這麼認為!”

可惜卻沒有一人接他的目光,實在是從方才來看那吃餅的考生著實不是個善茬,又是個不懂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