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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喜悅的聲音:“嘿, 這車還真買回來了啊。哎喲喂, 瞅瞅這騾子壯實的, 又能耕地又能拉車,真是好家夥。哎,當家的呢?槐哥!家裡人呢?”

還有毛蛋的聲音:“騾子,好大的騾子!”

直到走到正房這裡來,孫氏才看見站了一屋子的人。

“你們這都是在作甚?”

招兒動了一下,走到方桌前將兩張契書拿起,就往門這邊來了。

“四嬸,這張是你家的,快拿好。”

“招兒,這是咋了?咋把這契都翻了出來,我放的地方隱秘,你四叔肯定翻了許久吧。”

招兒也不說話,歎了一口氣就越過她回屋了。

孫氏也意識到異常,看看屋裡人,又去看招兒背影,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衝回自家屋。

“哎呀,我的天,這是鬨賊了!”

正房裡的人默默散去。薛青山這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挨打,卻一聲都不敢吭。包括趙氏,都知道薛老爺子這次是真惱了。

楊氏低頭耷腦地扶著薛青山走了,三房兩口子也沒多留,他們剛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四房的門騰的一下被撞開,孫氏仿佛瘋了似的撞了出來。

本來在院子裡看騾子的毛蛋,當即被嚇哭了。

招兒在屋裡坐不住了,出來喊了聲四嬸,孫氏眼神直直的,也沒理她,就衝向了東廂。

她也沒進去,一屁股往大房門前一坐,就哭了起來。

“喪儘天良,臭不要臉啊!欺負人,欺負得沒活路了,一家子臭不要臉的,托生成了米蟲,還自我覺得了不起,騎在人頭上拉屎拉尿,誣陷人信口就來!這些個喪儘天良的,活了一輩子就長了張嘴,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指望兄弟養著。養了大的,養小的,養了一家子,累死累活半輩子,連個好都落不下,反倒成了賊!

“我當初就說當家的傻,你說你累死累活為了啥,為了兄弟?兄弟把你當成屁呢,養條狗見到主人還知道搖搖尾巴,養了兄弟人家吃了喝了血肉骨髓都給嗍乾淨了,還嫌你肉臭!”

孫氏罵得這些話太戳心肝了,薛青山的臉氣成了豬肝色,楊氏氣得渾身直發抖。可兩口子縮在屋裡動都不敢動,眼見老四兩口子這是瘋魔了,拿玉石去跟瓦礫對磕,那不是傻嗎?!

千萬不能動,要忍著。

大房兩口子能忍,趙氏忍不住了,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往門外走。

“你去哪兒?!給我坐著!”

“老頭子!”

“你要是想讓這個家散了,你就去!”

趙氏撕扯了幾下衣角,嗵嗵嗵回身坐在炕上,啪嗒啪嗒掉起眼淚來。

門外的孫氏還在罵,不過現在罵的對象卻是變成了薛青槐。

“……我當初怎麼瞎了眼,嫁到這家裡來了。瞅著你為人踏實肯乾,卻忘了買豬要看豬圈的理兒……嫁進來這些年,毛蛋也都這麼大了,給我做的衣裳數得著的。搜遍了屋裡所有地方,能掃出十個銅子兒就算是富裕了,給孩子做身衣裳還要動我陪嫁,每次回了娘家,我娘就問我,閨女你這身衣裳穿了幾年了?

“幾年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娘偷偷塞點銀子給我,花都不敢花,就怕那些壞心爛肚腸的人起幺蛾子。好嘛,這總算分家了,為了毛蛋打算做些小買賣,又被人給誣陷上了。薛青槐,你說我咋瞎了眼嫁給你了!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麼人啊!”

招兒早就把毛蛋領進了屋,見他哭得傷心,就把自己之前給小男人買的糕點拿出來哄他。

毛蛋一麵拿著吃,眼淚珠子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招兒一下又一下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心裡卻是充滿了唏噓感。

孫氏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坐在地上,像個瘋婆子。也幸好薛家的院子大,旁邊的住家離得遠,不然早就有村裡人來看熱鬨了。不過再這麼鬨下去就說不準了,誰知道啥時候有人從門前經過。

薛青槐出現在四房屋門前,走過來拉他。

“起來,回屋!”

“我不回去,我心裡不舒坦還不準我哭兩聲。”

“丟不丟人!”

“你還知道丟人啊,你知道丟人,可有些人他不知道啊!”

孫氏嗆哭著被從地上拉了起來,生氣地拍了他兩下,兩口子你拉我搡的回屋了。

院子裡終於安靜下來,卻是一片死寂。

中午沒人做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吃飯這茬事。

晚上周氏做了飯,四房卻沒人出來吃。招兒因為昨天的剩菜還有許多,也沒去正房那邊吃,把剩菜熱了熱,給四房端了一些,剩下的就自己在屋裡吃了點兒。

吃罷飯,薛青槐去了三房屋裡,也不知道他和薛青柏說了什麼,等他走後,薛青柏就去了正房。

“爹,老四說幾家多出來的那糧,他隻要兩成。”

薛老爺子怔了一下,緩緩地點點頭。

薛青柏歎了口氣,扭頭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亮,薛青槐就和招兒出門了。

兩人趕著騾車圍著附近幾個村子跑了一圈兒,在太陽升起時進了湖陽鎮。兩人也沒去南市,帶著一車的菜,先去了一家酒樓。

湖陽鎮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因著是附近十裡八鄉最大的鎮,所以也是極為繁華和熱鬨的。大的酒樓有三個,‘仙客來’、‘留仙居’、‘醉仙樓’,至於小的酒肆、茶樓那就數不清了。

招兒和薛青槐先去了仙客來。

正是太陽初升之際,一般這個點兒酒樓裡已經開始忙上了。雖是到了巳時才開門做生意,可做吃食的總是要提前做準備。

例如仙客來的菜從來是最新鮮的,過了夜的都不要,所以每天清晨酒樓裡的人便要親自去市集上采買。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讓賣菜的專門送,可一來買菜的農戶也不是專門乾這個,隻是家裡有多的吃不完擔了出來賣。二來,莊戶人家本就還要種地,隻為了賣幾文錢的菜,就來一趟鎮上也不太劃算。

所以每天酒樓光采買就是一項大任務,也幸好市集上種類齊全,雖是繁瑣,倒也能買齊全了。

仙客來的大門還沒開,但後門已經開了,送鹽的、送米的、送各式調料以及送柴、送各式肉類的,絡繹不絕就都來了。後門處專門守著兩個夥計,一個專門負責點數記賬,一個忙著稱重,忙得不可開交。

騾車停在後門處,招兒從騾車上跳了下來,走上前堆著笑道:“小哥,我想找一下你們專門負責采買的掌櫃。”

那夥計正因為重量和一個屠戶模樣的人糾纏不清,也是這夥計忙糊塗了,這一會兒來一個人打岔,本來稱的是二十二斤七兩,他偏偏記成了二十一斤七兩。屠戶讓他再稱,他就是不願,也是東西太重,他一個人根本完成不了稱重,而他的同伴方才引著送醋的進去了。

“這明明就是稱錯了,你再稱一下。”

“方才不是你看著稱的。”

口裡還在跟人說著,又來了個人還要找掌櫃,夥計自然沒有好口氣:“你做什麼的,上來就找我們掌櫃。”

招兒一點沒惱,笑眯眯地道:“我帶了些菜想賣,都是很新鮮,早上剛摘下的。”

“不用了,我們的菜不需要送,每天都是在市集上買最新鮮的。”

“小哥還是看一看再說吧,我家的菜很齊全。”°思°兔°網°

“齊全?能有多齊全,都跟你說不要了,怎麼還在這裡糾纏。”其實夥計會如此拒絕,還有另外的原因,光買一樣兩樣不夠,還是要去一趟市集,還沒得讓所有人都折騰麻煩一趟。

因為酒樓與其他地處不同,前堂是前堂,後廚是後廚,采買是采買。而采買回來的東西還要計數上賬,像這些固定送各種物什的,路子都是熟的,東西送來,計個數,月底結賬。

可菜這東西就不同了,本就價廉,買一樣菜可能就花幾十文錢,怎麼可能還有欠賬之說。既然無欠賬,就得人付錢,銀錢不會經過下麵人的手,而管采買的掌櫃也不會一樣一樣折騰給人付錢。與其這麼麻煩,不如直接去市集一趟折騰完。

當然,這其中各種夥計是不會和招兒說的,不過招兒以前經常在市集上賣菜,曾也和這些做酒樓采買的套過近乎,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我和你們掌櫃認識,是之前他說讓我把菜送過來的。”

一聽這話,夥計拿疑惑的眼神瞅了她一眼,問:“那你等等吧,這菜不歸我們管,過一會兒姚掌櫃就來了。”

招兒滿臉帶笑地點點頭,就讓開了位置,在旁邊站下了。

薛青槐從車上下來了,走到招兒身邊,小聲問:“招兒,你……”

招兒忙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兩人就站在那裡等。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從後門處走出來一個人。

他穿著寶藍色直裰,四十多歲的模樣,手上還戴了個貓眼石的大戒指。一見此人,兩個夥計便畢恭畢敬道:“掌櫃。”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夥計,點了點頭,就打算走了,哪知麵前突然衝過來一個人。

“姚掌櫃好。”

“你是——”

“姚掌櫃你忘記我啦?你買過我菜的,你不是跟我說覺得我菜新鮮,讓我有菜了就給你送過來?”

姚掌櫃目露疑惑之色,他說過這種話?

“就是那天,您說我賣的菜又新鮮又嫩生,讓我下次有了給您留著,還說您是仙客來的人,難道您忘了?”

見麵前這少年郎有些委屈的模樣,姚掌櫃心想莫怕自己是真說過這種話。

可能也是這少年郎聽誤會了,這種明天還有留著的話,他不知說了多少次,可很少會有人認真當回事,市集上的買賣就宛如那窯子裡的**,是不講舊情的,都是先到先得,誰會留著不賣就為了等著賣給特定的人。

他自己也從來沒當回事,此時見真有人當回事了,他不免猶豫了一下,道:“你的菜呢,我看看,若是行,就都留下吧。”他想的是人家總歸跑來一趟,反正自己是要去市集的,合適就先買點兒也成。

“菜帶來了呢,您來看。”招兒指著不遠處的騾車。

賣菜的還用上騾車了!這念頭剛滑過,姚掌櫃就被薛青槐從車上卸下來的一筐一筐的菜給驚呆了。

然後方才那個在他眼裡有點憨厚老實的少年郎,笑得異常燦爛,對他道:“您瞅瞅,我不敢說市集上沒我家的菜新鮮,但絕對沒我家多。當初您說了話,我就擱在心裡了,園子裡剛下來的新菜,我都摘了給您送來。你看這青椒、薺菜、芹菜、油菜,還有小白崧,多嫩啊。還有這香椿芽,都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還彆說,真的挺嫩的。

尤其過了一個冬天,又過了半個春寒料峭的春天,長時間眼裡沒點兒綠色,如今看到這一筐筐綠油油、嫩生生的菜,彆提多歡喜了。每到冬春之際,春天的新菜還沒下來之時,就是姚掌櫃最頭疼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