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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他。”

“為何?”

“感覺吧。”

還真就是感覺,大抵可能還有夢裡曾經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

*

毛八鬥勸說不得,又見有人打此經過,自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三人回到號舍,那陳堅竟又伏案在看書。

互相也沒說話,俱都低頭整理著分下的書冊,這些都是明日起要用的,自然不容出錯漏。

“那套書我用慣了,你若是嫌舊,我與你換。”一個極為陌生而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竟是那陳堅說話了。

他認真地看著薛庭儴,似乎不是作假。

薛庭儴正整理著那套書,這書雖是又破又舊,其中很多書頁都已脫落,極為勉強地夾在書中,但讓他見之甚喜。

因為這書中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注解,筆跡有新有舊,明擺著是前麵主人留下的。薛庭儴方才整理時順便看了一下,發現頗有獨到之處。要知道陳堅可是狀元之才,哪怕是當年薛庭儴,也不過隻得了一個二甲第二十一名。

“不用了,我覺得這書挺好。”

薛庭儴絲毫沒有奪人所愛的自覺,也是他覺得陳堅既能寫一次,自然也能寫第二次。而他如今初學四書,雖是借著抄書的空檔,囫圇吞棗地結合夢裡的記憶了解了一遍,到底還是差了許多東西。

陳堅欲言又止,倒也沒再說話,又垂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很快就到了晚飯的時候,這學館的作息時間很規律,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在天還沒黑之前,就要用晚飯了。

晚飯是麵,蕎麥麵和高粱麵做的,另還有些雜糧麵的饅頭供應,也是學生們半夜裡饑餓難忍。

這一次陳堅也去了飯堂,卻是打了飯後便找了個角落坐下吃,期間沒和任何人說話。

飯罷回到號舍,還未來及站定,一名齋夫在門口叫著薛庭儴的名字。

“有人給你送東西,還是上午送鎖的那個。”

薛庭儴接過那一小簍雞蛋,毛八鬥麵帶曖昧的笑,道:“喲喲喲,你那小未婚妻又來了,還給你送雞蛋。”

“行了,彆鬨騰。”

薛庭儴提著小簍進了號舍,毛八鬥跟著後頭鬨著要吃小未婚妻送來的雞蛋。

晚飯吃的麵和饅頭,就著中午那點剩菜,裡麵連點兒肉星子都沒有。毛八鬥本就是個嘴饞了,可也不能頓頓吃小炒,此時見到有雞蛋,本是笑鬨,也是真嘴饞了。

薛庭儴也不小氣,問道:“行,隻是怎麼吃。”

“那你彆管。”

薛庭儴便撿了十個給他,毛八鬥用衣裳兜著出去了,嘴裡還叫道明早還能配粥吃。

不多會兒,他回來了,薛庭儴才知道他竟是拿到水房讓齋夫幫忙煮了。

用井水浸了的雞蛋,外殼很涼,捏在手裡卻有滾燙感。毛八鬥雖沒把自己當外人,卻也不貪婪,隻從中拿了一個,剩下都還給了薛庭儴。

薛庭儴給了李大田一個,自己拿了一個,正打算收進櫃子裡,他突然想到什麼,又拿出一個,來到就著油燈看書的陳堅麵前,遞給他。

白中透著粉的雞蛋,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瑩潤而光滑,帶著一種魅惑的光澤感。

陳堅下意識伸出手。

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轉身走了。

可能因為之前陳堅說要和薛庭儴換書的話,毛八鬥和李大田什麼都沒有說。

屋裡很安靜,陳堅也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垂下了頭,又繼續看起書。

可手心裡卻依舊捏著那顆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天方破曉, 雞鳴剛過, 號舍的學生們就都起了。

由館主林邈領著祭完聖人,學生們對幾位先生行了大禮,這一整套儀式便算完了。

之後都回到講堂。

先生還未到, 大家俱都靜默無聲地埋頭看書。講堂裡一片寧靜, 隻能聽到翻書時沙沙的聲音。

與旁人不同,彆人都是讀, 薛庭儴卻是用抄。

他將條案用衣袖擦拭一番, 便打開書籃子掏出筆墨紙硯等物。擺好硯台,拿出墨錠並一個裝了水的竹筒,在硯台裡倒了些清水, 才持起墨錠磨墨。

之前薛庭儴已經抄了一卷《大學章句》和一卷《中庸章句》,現如今抄的是《論語集注》。這《論語集注》與之前兩卷不同, 共計有十卷, 薛庭儴如今不過隻抄到第二卷。

磨好墨後,他執筆蘸墨,便渾然忘我地抄了起來。

他的筆速並不快, 因為他要一麵抄, 一麵試圖融合記憶。他在抄完那卷《大學章句》後,曾試著背過一次,雖不能完完整整記下, 但也能記個五六成。

應試之道考的是製藝文章, 也就是所謂的八股文。而八股文取題來自四書, 代聖人立言, 從朱子所著的四書集注中闡發,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能通篇能背下四書,並能將這些注釋一字不漏的記下。

之前薛庭儴的記憶說不上好,一篇千餘字的文章多費些功夫也能記下。可自打做了那個夢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力飛速增長。可能是夢裡那個他曾學過,現在他隻需鞏固一遍,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當然光這些還是不夠的,可他之前的學業落下許多,如今也隻能從此著手。

轉眼間大半個時辰便過去了,先生孟文博方姍姍而來。

此人便是昨日發書時出現的老者,也是負責教授乙班的先生。據毛八鬥說,此人最是僵化刻板,規矩甚嚴。彆看能進此學館的學生歲數都不小了,真犯了他的忌諱,說打你手板就打你手板。

這孟先生也是一名秀才,卻是個老秀才。

俗話有雲窮秀才,富舉人。秀才若是廩生,還能得些廩米、膳金,可若不是,還是得自己謀生。除了可優免一定賦稅和徭役,與尋常人並無不同。

像孟先生便是個很好的例子,隻能指望學館發下薪資度日,還要養活一家老小,日子過得極為清貧。從他的這一身已經洗白了青色長袍,就能看出些許端倪。

當然薛庭儴之所以會知道這麼詳細,還要歸功於無事不曉的毛八鬥。

孟先生講課十分嚴謹,一視同仁的態度,從四書中的《大學》開講。

先念誦一遍,而後開始逐字逐句講其中的經義和典故,並時不時抽查一人站起來複述。

若是複述的對,自然是好,若是複述的不對,這名學生便會主動去了講台,由孟先生親自用戒尺打手板。隻打左手,不打右手,因為右手要用來練字。

薛庭儴之前就聽說這打手板,還隻當是笑語,畢竟除了初開蒙之時,很少會有先生再打學生手板了,沒想到如今入了學,倒是親眼目睹了一次。

可不得不說此法甚是有用,之前有個學生因為複述的不對,挨了五戒尺。接下來孟先生再講之時,所有人都不敢再開小差了。

之前開小差的人其實挺多,因為有的老生已經學過這大學了,可能還不止一次。如今又來,難免覺得沒有趣味。

“彆以為讓爾等從頭開始學是在害爾等,既然入不了甲,說明爾等學業不精。而四書博大精深,讀一遍和讀十遍,感悟體會俱是不同。而其中又以《大學》為重中之重,千經萬論都離不開這個總綱領,學好《大學》對爾等日後有說不儘的好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朱子有雲:大學者,大人學也。懂得大學之道的人,才能做出大學問。而欲治人,先修己身,修了己身,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何為修身,格物、致知,誠意、正心……”

孟先生在上麵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即是講經,也是訓斥學生。

而下麵的薛庭儴思想卻是開了小差,孟先生所講《大學》,乃是朱子《大學》。自打程朱理學在前朝大行其道,這程朱理學就成了官學,讀書人學得是程朱理學,考得也是程朱理學。

可在前朝之時,程朱理學卻曾遭受過巨大衝擊,那就以王陽明為首的心學一派。程朱理學講究的是格物致知,講究的是存天理滅人欲。而心學則是唯心則已。程朱的‘理’是世界萬物終極本源,一切都逃不開這‘理’之說。而心學的理卻是‘心’即是理。

程朱理學因受到衝擊,日漸衰落,而心學大行其道。

可惜物極必反,到了晚期心學末流以無善無惡為性,以不學不慮為學的流弊,造就了許多文人的不良風氣——厭惡平淡,追求新奇,結果自視甚高,卻腹中空空,不識時務。是以程朱理學又大行其道起來。

而心學對理學的衝擊,便是以《大學》而作為根本。

認真來說孟先生所講的這篇《大學》是朱熹進行過改動的版本,而非原本。

不過經過前朝末期的戰亂,建朝初期的百廢待興,以及先帝與現任皇帝為了加強皇權統治的遏製、查禁。現如今已經極少有人知曉這《大學》還有原本,世間還有心學,至少以孟先生這種身份是不得而知。

而薛庭儴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因在他那夢裡他另有奇遇,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曉文臣與帝王的博弈早就開始了。

體現在方方麵麵。其中就包括心學遭受到查禁,帝王再度奉程朱理學為官學。

為何?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心學講究的是唯心。你作為皇帝,你做得好,我心裡便服你,承認你是我的君主。但如果你不好,我不認可你,我就不承認你是我的君主。或者就算我表麵服從你,但我心裡是不服你的。

可程朱理學就不一樣了。你是我的君主,我就要遵從三綱五常,服從君為臣綱之理。無論你好與不好,你是君主我就得聽你的,這是天理,也是倫常,違反者就是禽獸,服從者才是聖賢。

所以理學會再度大行其道,是可以想像的。

講堂之中一片安靜,隻有孟先生的聲音灑灑揚揚回旋著。

想到這裡,薛庭儴突然譏諷一笑,什麼理學、心學,說白了不過都是高位者用來爭權奪利的手段罷了。

有勢方可魚肉他人,無勢隻能任人魚肉。而如今他不過是千千萬萬魚肉之中的一員,所以讓學什麼,就學什麼吧,想太多也無用。

這麼想著,薛庭儴遂開始認真聽起上麵的講義。

*

孟先生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才合卷讓學生們自己理書。

所謂理書,就是自習。

一般進了書院,先生們除了講經之外,並不會對學生的學業多加乾涉。講一遍,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可與同窗磋商、討教,或者自己查閱卷宗。

以自學居多。當然也可以討教先生,這都是獨立於講堂之外的事了。

孟先生走後,過了一會兒,有悠揚的鐘聲響起,卻是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薛庭儴將條案收拾了一下,筆墨紙硯等物俱都放入竹籃裡,才拿回號舍中。這期間毛八鬥和李大田兩人與他一起,兩人都是一臉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