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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專門辟了一塊兒用來建炕。四四方方一間屋,臨窗是大炕,挨著牆邊擺著書櫥和書案等物,另還有兩把椅子。牆上掛著幾幅字畫,卻是薛青山為了附庸風雅從外麵買回來的。

炕上,薛俊才滿臉蒼白地躺在那裡,嘴唇乾涸。見趙氏來了,他忙從炕上撐著坐了起來,叫了聲阿奶。

這聲‘阿奶’叫得趙氏眼淚當即就出來了,撫著他頭道:“快起來吃碗麵,再是不想吃也要多少吃點兒,養好了身子才有力氣讀書。”

薛俊才麵露一絲痛苦之色,低聲道:“就算養好身子,我也讀不了書了。”

趙氏拍了他一巴掌:“儘胡說,什麼讀得了讀不了。還有你爹,怎麼會讀不了書。快起來吃麵,這可是阿奶親手給你做的,裡麵打了雞蛋,可香了。”

“阿奶,孫兒不孝,可我實在吃不下,我隻要一想到……我本來想得好好的,好好學上一年,到時候下場考個秀才,替您替爹替阿爺揚眉吐氣的,可……”

楊氏站在一旁嗚嗚的哭了起來,趙氏也是心如刀絞。

薛俊才是她第一個孫子,也是她親手從繈褓中帶大的孫子,打小她就疼薛俊才。整個薛家誰不知道薛俊才是趙氏的心肝寶貝疙瘩肉,誰惹誰倒黴。這次若不是事情鬨太大,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插言的,還指不定是什麼樣。

“你彆急,先吃麵,總會有辦法的。”

……

趙氏回來,薛老爺子正盤膝坐在炕上抽旱煙。炕桌上放著一個水盆,水盆裡溫著一碗飯。

“快吃點,去乾什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趙氏走到炕沿坐下,也不出聲。薛老爺子見她不動,又道:“這又是咋了?飯都不吃了?”

“你說咋了,你說我這是咋了?你都不去看看俊才現在成啥樣了,不是你孫子,他不是你孫子是不是?”吼了兩聲,趙氏撩起衣角擦起眼窩來,邊哭邊道:“你這個狠心的,我說我去找那小崽子你不讓,可你瞅瞅俊才,我孫兒多孝順啊,都病成那樣還口口聲聲要給家裡揚眉吐氣。你就為了你那張臉活吧,咱自家的錢給誰花不給誰花,還不能自己做主了?

“俊才做學問做得多好,誰不誇他出息,老大也說了去學館學個一年半載,下場拿個秀才肯定沒問題。如今這一切都被那小崽子毀了!讓我看那兩個秀才公就是故意打壓我俊才,那個老秀才可是鄭裡正請來的,誰知道他們是向著誰的……”

這話讓薛老爺子眉心一跳。

他也曾去和族長說過這事,族長卻是讓他彆想多了。可與突然仿佛開了竅的薛庭儴相比,薛老爺子肯定是看中薛俊才的。

這是多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也是因為薛俊才是長孫,是以後薛家立門戶的人。難道真因為這次輸了,就真不供他上學了。

可上學卻是要花銀子的,錢怎麼來?

趙氏一麵哭一麵嘴裡抱怨著,薛老爺子卻不說話,隻是一口比一口狠地吸著旱煙。

把一袋子煙葉抽完了,他才恍然醒過來,一把將煙袋扔在炕腳,脫了腳上的鞋,側身歪在炕上:“睡覺!”

趙氏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卻也不敢再吭聲了。

*

東籬居,陳老板翻著手裡那一疊宣紙,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很不錯,字比之前更精進了。”

薛庭儴謙虛地說:“也是寫多了的緣故。”

陳老板吩咐阿才去櫃台裡取了一兩銀子給他。

“再過幾日便是學館開館的日子,你是時可彆忘了去。拜師六禮彆忘了,至於束脩,若是手頭上不寬裕,緩緩也並無不可。”

薛庭儴還沒說話,招兒已經在旁邊說上了:“陳叔,你就放心吧,這清遠學館又不是那死要錢的清河學館,咱手裡的銀子夠給束脩。”

陳老板點點頭,對薛庭儴道:“至於我這裡,還有不少抄書的活計,價錢給你優厚。你帶回去抄,或者在店中抄都可,當然若有空閒前來,這裡的書也任你看。”

“謝謝陳叔了。”

“謝什麼,反正雇誰不是雇,你的字寫的好,說起來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陳老板是個明白人,清楚讀書人都有自己的傲氣,才會這麼說。

不過薛庭儴卻是真把這份恩情給記在了心裡。

之後他又在陳老板手裡接了個抄書的活兒,才帶著招兒踏出東籬居。

兩人一路向前行去,快走出南市時,他突然拉著招兒改了道。

“咋了?這是去哪兒?”

薛庭儴也不說話,就是拉著招兒走,直至到了上次兩人吃麵的麵攤,招兒才明白過來。

“老板,來兩碗揪片,多要澆頭。”

他擇了一張乾淨的空桌坐下,見她還站在,拉她坐下來。

“你還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少年的表情很認真,招兒莫名的眼熱了一下,笑嗔道:“你這才掙了多大點錢,就這麼胡吃海喝的。”

薛庭儴眼神暗了暗,招兒卻還沒自覺,嘴裡念叨讓他有錢了就收著,馬上去學館上學了,免不了有花錢的地方,自己買點啥都方便之類的話。

說了半天,也沒見對方有點動靜,招兒才抬頭去看他,果然見小男人一副生氣了的模樣。

其實薛庭儴生氣並不明顯,讓外人來看可能就是一種麵無表情。隻是招兒太熟悉他了,所以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瞧瞧他,嘴唇微抿著,腮幫子不自覺鼓了一點點,還用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她,不是生氣了是甚!

“怎麼又生氣了?”她口氣充滿了無奈。

他還是不說話,她隻能湊到近前來:“我又說啥話惹你生氣了?好好好,我錯了還不成。”

他抿著嘴角:“我說了掙了錢帶你來吃的。”

就是因為這生氣?

招兒還在發愣,他又道:“我是你男人,我帶你出來吃飯是應該的。”

這話說的,招兒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半響才結結巴巴道:“狗兒你咋了?怎麼說起這了。”

薛庭儴微微眯了下眼,瞅著她:“難道我不是你男人?”

呃……

“難道你沒把我當成你男人?”

“難道你其實不想給我當媳婦,心裡有彆的男人了?”

這一連串追問直接讓招兒不知該怎麼答了,腦子裡亂成一片。

“停停停,你胡叨叨啥啊!”她努力地組織了下語言,才道:“不就是吃碗揪片麼,怎麼就扯出這麼多事來。瞧,揪片來了。”

話音剛落下,老板就端了兩碗熱騰騰又散發著香氣的揪片來了。

“彆動彆動,小心燙著,兩位客官慢用。”老板將揪片放下,又說了句桌上有蒜有醋,需要的話自理,就離開了。

“快吃吧,糊了就不好吃了。”招兒一麵說,一麵將其中一個碗裡放了些醋,推到薛庭儴的麵前。

薛庭儴吃麵喜歡放些醋,不要太多,他怕酸,但也不能太少,會沒醋味兒。當年裘氏還在的時候,都拿捏不住兒子的口味,也就招兒能拿捏得準準的。

這個口味跟著薛庭儴很長時間,可自打招兒死了,他就再也不吃醋了。

因為沒了那個能幫他放醋的人,他也曾試著自己放過,可每次都是以酸得嗆人作為結局收場。

心裡想著這些,薛庭儴的心突然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她沒有死,其實這樣就挺好,他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讓她明白他是她男人,而不是她弟弟。

“你也吃吧。”薛庭儴從竹筒裡抽出兩雙筷子,遞給招兒了一雙。

招兒偷偷自下麵瞄了他一眼,終於鬆了口氣。

他終於不生氣了,這怪脾氣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長大了都不改!

她心裡一麵無奈地想著,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兩人吃罷麵,薛庭儴叫來老板會賬。◥思◥兔◥在◥線◥閱◥讀◥

他將那一兩銀子遞給老板,胖胖的麵攤老板一臉為難。原來小麵攤上很少收到銀子,都是用銅錢來付賬的,老板根本沒零可找。

薛庭儴愣住了,他竟是忘了這茬。

正當招兒想掏銅板出來付時,他突然說了一句等等,從腰帶裡掏出幾個銅板,不多不少正是八個。

正是那日第一次去東籬居,招兒臨走時給他的。本想著用自己掙來的錢請她吃麵,誰知道最後還是用了她的錢。

離開麵攤後,薛庭儴問道:“你還想吃什麼,咱們去買。”

招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還吃什麼啊,我這會兒都要撐的不行了。”

他也不說話,就拉著招兒一路去了東市。

這家鋪子買點果子,那家店裡買些油糕,又買了些花生芸豆啥的,一共六七個紙包綁在一起,全是招兒愛吃的。

有著之前的經驗,招兒也不敢說他亂花錢的話了。

就這麼一路拎著這些紙包,跟在他背後走著,招兒感覺心情怪怪的,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心裡蔓延。

半晌,她才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小孩的脾氣!

*

晚飯吃罷,薛老爺子留薛青山兄弟仨說話。

這一看就是要說什麼事,孫氏慣例找借口留下了,於是周氏也沒走,楊氏一直坐在薛青山身邊沒挪地兒。

至於小輩們,都讓回屋了。

薛老爺子慣例是抽了一鍋煙,才將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爹,你說啥?要賣地?”

是薛青柏的聲音。

二房屋裡,招兒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看了薛庭儴一眼。兩人也沒說話,就在屋裡靜靜地聽著。

正房裡,薛青柏激動地說:“爹,做啥就到了要賣地的地步,地可是咱們莊稼人一輩子的生計,是人老幾代人的依靠。地賣了,咱吃啥喝啥用啥啊。”

薛老爺子抬手打斷他:“老三你先彆激動,先聽爹說完,我是這麼想的。”

說是這麼說,他卻又開始往煙鍋裡塞煙絲,點燃了深吸一口後,才道:“我想俊才也不容易,學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卻又不學了,總是有些可惜。就想著送他去那學館讀一年,甭管好歹讀了一年,老大說以俊才的學問,讀一年就能下場。若是俊才真中了,以後咱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那狗子呢?”

“狗子自然也去。”從始至終,薛老爺子就沒有想不讓薛庭儴去的想法。全村的人都看著,他可沒臉出爾反爾。“所以我才想賣地,咱家的情況你們兄弟是知道的。送一個去都勉強,送兩個去可沒有那麼多銀子。”

頓了頓,他繼續說:“也不是都賣了,就賣兩畝,湊夠狗子和俊才進學這一年的花銷。咱家這麼多地,賣兩畝地不算傷筋動骨。”

“可不管是賣一畝還是兩畝,他總歸是賣地。爹,到時候村裡人該怎麼看咱家。”薛青柏說。

“什麼怎麼看不怎麼看的,我賣地供孫子讀書,還用著跟誰說不成。”彆看薛老爺子嘴硬,他能說出這種話就說明他其實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