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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硬又硌, 實在是不知道寧逾這些年如何睡過來的,他才躺半天便渾身不太舒服。

無奈地躺平了一會兒,沈浮橋忽然靈光一閃,血海藤化成的玄色鎖拷間便隻剩兩節雪白的蓮藕,複刻了他手腕的溫度與觸?感, 代替他承受了這番甜蜜的負擔。

他動了動腕骨,借著夏日穿透海麵的光線細細打量著寧逾寢宮的布局。

沒什麼繁華綺麗的裝飾, 家徒四壁,扇貝邊立著一個高高的玄鐵燭台,上麵鮫燭完完整整,沒有被點燃過。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簡陋。

唯有落地窗便那個書案占點地方, 他走過去一看,原來又是他用過的東西。

沈浮橋說不清心底到底是什麼滋味, 隻是想現在立刻馬上, 衝出去把寧逾抱在懷裡好好疼愛,讓他們永遠也分開不了才好。

書案上很亂,毫錐沾了墨,儘管附著有寧逾的妖力,還是在海水裡清清淺淺地暈開了一片,宣紙上反複刻畫著同一個符號, 沈浮橋看不懂,但料想和貝殼上血刻的“沈”字差不多,都與自己脫不了關係。

而最後宣紙上落的印,正是他凡間曆劫時刻的私章,深紅方正的四個大字,血淋淋地刺痛了沈浮橋的雙眸。

這樣的宣紙,書案上鋪了一遝又一遝。

沈浮橋一一撫過那些力透紙背的筆墨,指尖微微有些發顫。

落地窗前有螺旋形的海魚陣飄然經過,色彩斑斕,美不勝收,與蔚藍的大海相映成趣。其中一隻海神鰓蛞蝓脫離了那陣巨大的旋風,仰泳著往窗裡鑽,卻“啪”地一聲被擋在了結界之外。

沈浮橋怔愣了一會兒,看著它身上漂亮的瑩藍,剛剛伸出手還未觸上結界,背後便響起寧逾陰沉似水的冷音。

“一刻沒看住而已,怎麼……連你也要騙我,連你也要走麼?”

沈浮橋直覺要糟,連忙轉身走過去抱住寧逾的腰,湊上去輕輕啄了一口。

寧逾的長尾浮在海水中,直立時加上尾鰭,甚至比沈浮橋都要高一些。他此刻雙手按在沈浮橋肩上,任憑他湊上來親,但臉上神色依然很不好看。

“什麼叫做連我也要騙你離開你?”沈浮橋用指腹緩緩摩挲著他腰窩處淺淡的字紋,溫聲問,“且不說哥哥不會騙你,也不會離開你,你這把哥哥當代替品的心思也太明顯了吧?真當我不會懲罰你麼?”

“阿寧,你好好看清楚,如今抱著你的人是誰。”

寧逾在指腹的揉壓中似乎找回了某種特殊的悸動,他深深地看進沈浮橋沉靜溫煦的黑眸裡,忽然伸手撫上了沈浮橋的臉。

這個幻象比以往的任何一個都要真實。

第一次見到這種幻象的時候,他還未在南海紮穩根基,清理黑鮫一族叛徒時居然恍惚間看到了朝思暮想卻生死不見的身影。血海藤在那一刻突然就枯萎了,他站在血泊裡怔怔地流淚,直到一隻黑鮫用尖鐮狠狠貫穿他的%e8%83%b8口,他才從虛妄的美夢裡醒悟過來。

那隻黑鮫最後被他碎屍萬段。

後來“沈浮橋”出現得越來越頻繁,逐漸有了完整而清晰的輪廓,真實鮮活的體溫和心跳,溫暖如煦的柔和聲線,甚至是他身上那股給人安穩的苦澀藥味……唯一無法複刻的是那枚血色鮫鱗紋。

因為他潛意識裡不想把這枚珍貴的紋給一個幻象……哪怕是哥哥的幻象。

那是獨屬於哥哥的禮物。

寧逾陷入了惘然的回憶,指尖無意識地從沈浮橋的側臉滑到頸側,反反複複地摸索著,卻被迫承認那裡空無一物。

可是眼前這個人……實在是太像了。

連指腹摩挲的力度和笑起來眼底盛滿的光影都一模一樣,每一個抱他的動作,%e5%90%bb他的深度都久違地讓他感到熟悉,看上去不會像以往那樣朝生暮死,輕易消散。

儘管他比哥哥強壯很多,身上細聞著是一股苦蓮味,瞳孔邊緣那圈碎金也比哥哥亮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沒有他的配偶紋。

寧逾迷茫極了,苦苦想不出答案,抱著沈浮橋的後頸,深邃的藍眸一眨不眨,過了太久,眼眶便慢慢紅了。

沈浮橋見狀卻鬆了一口氣。

終於要哭了。

他攏了攏寧逾身後的長發,將他耳畔的碎發輕柔地挽至耳鰭後,用掌心貼緊了他微涼的臉頰,輕輕撫了撫他泛紅的眼尾。

“阿寧太笨,那我便直接告訴你。”沈浮橋單手隔著外袍托住他的%e8%87%80鰭,將他往上抬了抬,而自己卻仰首望進那兩汪慘然破碎的藍海之中,帶著某種沉重的安慰,又似乎是肅穆廟宇內虔誠的禱告。

“你眼前這個人姓沈名嵐,字浮橋,是我們寶貝阿寧的哥哥,也是我們寶貝阿寧的夫君。之前的三百年讓我們寶貝阿寧受了委屈,罪該萬死,他自己亦懺悔不已,如果我們寶貝阿寧還肯原諒他的話,就請答應他,乖乖跟他回家。”

他看著寧逾的眼睛,極其認真地說著。還沒說到一半寧逾就開始崩潰地掉眼淚,大顆大顆圓潤飽滿的鮫珠就那樣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砸,來勢洶洶,絲毫看不見任何收勢。

他越是說下去,寧逾便越是泣不成聲,他心疼得快要窒息,但還是強迫自己說完了最後一個字。

這病需要猛藥,此刻不是心疼的時候,以後自有他補償的機會。

寧逾這三百年的煎熬和傷痛,他會傾注全部的,無論是力所能及還是力所不能及的寵愛與嗬護,將其儘數撫平,%e8%88%94舐,淡化而去。

隻要寧逾還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寧逾突然狠狠地%e5%90%bb了下來,帶著狂風驟雨般猛烈而強勢的糾纏,像是在發泄痛苦,又像是在哀求安慰。

沈浮橋撫上他白膩漂亮的肩胛,卻發現他後心猙獰的傷疤,摸起來有些凹凸不平,破壞了背脊整體的的美感。

寧逾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早已傷痕累累。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口驟疼。

他按住寧逾的後腦勺,抬頭讓兩人之間的親%e5%90%bb更加深入繾綣,寧逾洶湧的淚水在兩人的唇舌間交換,讓這個%e5%90%bb變得鹹澀不堪。

沈浮橋把親軟了的寧逾抱上硬榻圈在懷裡,下巴輕輕抵在他稍顯瘦削的肩窩,寬大的掌心攏住他的雙手,將溫度慢慢傳到他冰涼的軀體上。

寧逾眼神還有些渙散,但比起昨晚剛剛見到時已經清明了許多,此刻他軟軟地陷在沈浮橋懷裡,突然仰了仰頭靠上他頸側,眼前不再是黑漆漆的、冷硬的貝殼床頂,而是蔚藍的澄澈海洋。

結界外魚群翩躚而過,帶著海水在深洋中翻過一道輕快的浪潮,似乎還有海妖在吹著悠悠的水笛,應當是塞壬又在唱歌,引起了樂師的應和。

他忽然偏頭,在沈浮橋頸側烙下了一個溫軟的%e5%90%bb,不帶任何隱欲,隻是在無聲撒嬌。

他有點開心。

沈浮橋微怔片刻,終於又找回了那種心臟被慢慢融化的悸動感,如果非要讓他找一個形容的話,大概是盛夏烈日下微焦的棉花糖。

他去異界曆劫時見一對情侶吃過,不知味道如何,但應該和此時他心中的滋味差不多。

沈浮橋輕輕笑了笑,捏了捏寧逾白皙的指骨,又揉了揉他清瘦的掌心。

“我們寶貝阿寧該剪指甲了,哥哥給阿寧剪指甲好不好?”

寧逾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輕輕哽咽了一聲:“指甲要用來震懾敵人,不可以剪。”

沈浮橋喉間微澀:“以後哥哥保護阿寧,把壞人都解決掉,阿寧就不用去震懾敵人了。”

“大騙子,我才不會信你的話。”

“……再給我一次機會。”沈浮橋揉了揉他突出的腕骨,溫聲哄道,“好不好,阿寧?”

寧逾煎熬三百年,不知翻了多少冊邪籍秘術,不知試了多少次起死回生之法,苦於連沈浮橋肉身的一部分都沒留住,處處碰壁,次次失敗,完全是靠那點無望的愛與癡妄的執念吊著魂,續著命……禁海閣的龍鱗好不容易見點起色,沈浮橋卻突然回來了。

換了具與從前全然不同的肉身,他居然一時無法從眾多似是而非的幻象中認得。⑩思⑩兔⑩網⑩

他上過太多次當……已經失望怕了。

若他真的是哥哥,此刻不要說區區的指甲,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願意給啊。

沈浮橋聽見耳畔輕輕的啜泣,克製又艱澀,像是終於找到了會心疼自己的人,於是傾泄般地仿佛要把這三百年未流的淚一次流儘。

他伸手摸了摸寧逾潮濕的臉頰,心疼地歎了口氣:“阿寧啊……你要真的這麼多水,不然我們做一點彆的事來消耗罷,彆浪費。”

第46章 重情重義

寧逾懵了一瞬, 眼淚也不掉了,直愣愣地望著沈浮橋發呆。

“如何?”

沈浮橋覺得他神情可憐又可愛,沒忍住偏頭%e5%90%bb了%e5%90%bb他的側臉, 貼住他親昵地蹭了蹭。

寧逾像一個破布娃娃任他擺弄, 冷白的臉卻越來越滾燙發紅,直到沈浮橋終於越線蹭了他的尾鰭,他才轟然被破了防。

“哥哥不會主動做這種事, 你為什麼……”

沈浮橋氣笑了,抬指撥了撥他的長發,修長有力的大手虛虛握住了他脆弱的咽喉。

“那你現在躺在我的懷裡,向我敞開致命弱點,對著我發倩, 就不怕你哥哥生氣嗎?”

他食指抵在寧逾喉結上不輕不重地碾了碾,直到寧逾喉間溢出一道意味不明的輕%e5%90%9f, 才放過那處微紅的軟骨。寧逾似乎又陷入了怔愣,甚至慢慢開始掙紮起來,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地流,沒有落到半空成為鮫珠, 反而全部蹭在了他襟口處,打濕了他出水不沾的內衫。

“……”

他說錯話了。

沈浮橋彆的不行, 認錯態度倒是誠懇:“哥哥錯了, 不該亂說話氣阿寧,阿寧不哭啊……哥哥等會兒給阿寧吃點補身體的,給阿寧好好賠罪。”

他圈摟著寧逾,一邊溫聲哄,一邊輕輕地搖晃,寧逾被他抱著晃得很舒服, 眼淚漸漸收住了,雙眸微微眯起來,眼前似乎出現溫柔如幻的煙霧,輕輕地包裹住他,讓他逐漸安定下來。

的確太不一樣了……雖然他曾經也渴望過哥哥如此主動強勢,但畢竟隻是幻想而已。

可是他的懷抱和哥哥一樣溫暖,他的%e5%90%bb和哥哥一樣令人心安……也許擺在他麵前的是一萬條他不是哥哥的理由,他卻棄而不看,縱容自己隨麵前這個幻象一同墜入愛與欲的深淵。

他背叛了他心愛的哥哥。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力交瘁,肝腸寸斷。

可是他沒辦法……他快要失控了。

“阿寧,看著我。”

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溫柔,如同三伏天驟降的暴雨,劇烈地衝刷著山岩的縫隙,試圖用如此極端的方式拉回他的注意力。然而落在唇齒間的%e5%90%bb卻如同三月春霖,纏綿不絕,浸潤著他乾涸萎縮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