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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日資料在這裡猶如遠古化石般沉積堆疊,看似能獲取大量信息和情報, 實則不過是陳腐之物罷了。後來森鷗外又對資料室進行改革,使之與會計室合並, 這個古老而多餘的器官終於從港口Mafia身上切除。

太宰治對那裡的印象, 還是出於一件好笑的事情。森先生剛掌權之後,橫濱整體局勢相對動蕩, 有一個小勢力不知從什麼地方聽聞港口Mafia資料室的位置, 欣喜若狂, 傾儘全力闖入資料室,想要得到有用的情報。

然而他們卻成為了笑話,資料室中根本沒有有用的情報, 僅僅是一些過往案例、過時的記錄,以及一堆養老或者被流放的Mafia。太宰治聽手下彙報這件事的時候,笑得幾乎站不住, 就算沒有親眼見到,他也能想想那些人錯愕的表情。

現在, 他站在昔日笑料發生的場所。

資料室厚重的大門在夜色中緊閉, 太宰治一邊裝模作樣地歎息世事無常,一邊隨手彈出一顆剛撿的石子。石子打中斜上方的攝像頭, 使其角度略微偏轉,太宰治便能從容地來到門前。門鎖根本不算什麼,十幾秒就能打開,他走了進去。

“噗……咳咳咳!”

大量煙塵升騰而起, 也不知道多久沒人來過,就算有看守也不會經常進來。港口Mafia新鮮升任的乾部被灰塵弄了個灰頭土臉, 他一邊咳嗽,用衣袖掩住口鼻,一邊堅強地走了進去。

阪口安吾不愧是大腦裡裝滿黃金般情報的男人,不僅告知了他資料室的位置,還告訴了他一點過去的情報。

【那段時期,源夕霧非常低調,他大概是那種天生就非常聰明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加入港口Mafia的,但我隻知道一件事。】

【如果不是因為當時年紀太小,他大概可以一點都不顯眼。】

【太宰君,你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太宰治當然知道。意味著那個時候的源夕霧,就已經展現出驚人的布局能力,且心智非常成熟穩定,幻術應該也已經有所掌握。他深知自己已經陷入其中,於是開始努力嘗試脫身的可能。

資料室就是源夕霧的第一步棋。

如果一個人有極為強悍的洞察力與分析力,對一切細節都能儘數掌握,並在此基礎上進行大膽推斷,那麼還原過去將不是不可能。太宰治就具有這樣的能力,他甚至能通過些微的線索,將目標的每一方麵都徹底洞徹。

在心理學及犯罪心理學方麵,也許可以稱之為……側寫吧?

他繞著整個房間轉了一圈,資料室的工作繁雜無聊,每人都有單獨的小隔間,以便工作時不會相互乾擾。一個個小隔間被推開,太宰治站在正中想了一想,走進其中一間。

他猜這間狹小的隔間屬於源夕霧。、

隨手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又在桌前靜坐了一會兒,空中的微塵似乎喃喃傾吐著過去的話語。漸漸的,“過去”就在太宰治眼前清晰了起來,他看見曾經的源夕霧正踮腳從書架上夠一冊資料,然而就算跳起來也沒能夠到,從背影都能看出,源夕霧的臉頰慢慢鼓了起來。

太宰治有點想笑,他於是來到書架前,一抬手,那冊資料被取下來,“源夕霧”也就在騰起的煙塵中消散了。太宰治打開資料,發現有一頁上有一段三種密碼相互轉換的文字,他有點意外,又覺得很有興趣,於是花了點時間解讀出來。

【若我不曾見過太陽。】【注】

“……”

他轉過身,“源夕霧”正伏案書寫,鋼筆的筆尖輕微晃動。太宰治可是個當之無愧的好事者,他當然要伸頭看一眼。

是筆跡仿寫,嗚哇,惟妙惟肖,他都不知道源夕霧還有這技能。

準點上班,一小時處理完工作,然後摸魚。照不見陽光的小隔間裡,黑發紫瞳的昔日幻影眼裡有霧氣,卻也有光亮。有時候他還會穿羽織來,羽織飄揚著,帶來一陣淺淡的衣香,如剛在花叢裡打過滾的鳥的翅膀。

資料室裡的人要不就上了年紀,要不就被流放,一個個脾氣古怪,源夕霧有時候被刁難,有時候被教導。這些落魄的底層成員甚至還會在這轉身都困難的屋子裡開小小的演奏會,頭發雪白的年長者拉起手風琴,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唱起家鄉的《喀秋莎》,唱著唱著就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太宰治側眸看向“源夕霧”,那雙紫眸始終明亮地注視著這一切。

這就是源夕霧在過去所受到的教導。

而這一切終究消失了。

刺耳的警報響徹全城,太宰治閉目聆聽,宣告這港口Mafia曆史上流血最多的八十八日來臨的喪鐘聲。紛飛的資料被火光吞噬,還有人不停地在向火中丟紙張,資料室的工作儘管低微,他們依舊要儘自己的職責,在撤離前將絕大多數有用的東西就地焚毀。

負責焚毀的“源夕霧”結束了手上的工作,灰燼撲在他臉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灰印。這場戰爭的到來讓他猝不及防,卻也是難能可貴的機會,借助組織戰後洗牌發放撫恤的便利,他也許可以提前離開……

然而正如無常的命運總會走向歧路,太宰治已經走出了這道門,一出門,他就開始奔跑起來。

昔日戰爭的廢墟已經興建起各種各樣的建築,太宰治在一家位於街心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駐足。自動門打開的聲音讓昏昏欲睡的店主驚醒,下意識說出一聲“歡迎光臨”,那個奇怪的客人看起來卻並沒有進入店裡購物的意思,隻是環顧四周,仿佛在尋找什麼。

說真的,在這樣陰沉的夜裡,突然多出這麼一個奇怪的人……啊!他在看地麵!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啊!那那那那裡難道有什麼不乾淨的……

太宰治的視線定住了,往昔的歡迎中,隻剩半身的男人向他緩緩爬來。

【不省心的小家夥……快走……快……】

淺色皮膚、高挺的鼻梁與薄唇,充滿俄羅斯民族的特征,正是他在小小的音樂會上唱了《喀秋莎》。

太宰治咬住牙,從牙縫間擠出了一個音。

“嘖。”

天際滾過幾聲雷鳴。

咒鳥睜開蒼白眼瞳。

* * *

雷聲把已經入睡的源夕霧驚醒,想起還有幾扇窗沒關,他坐起來,順手扯過旁邊的羽織披在身上,去把幾扇窗戶關了。

撥開欣欣向榮的藤蘿的花枝,源夕霧向窗外看了一眼,雨勢已經大到傾盆也不止,幸好今天晚上他沒有任務。一邊這樣慶幸,源夕霧一邊轉身,險些被腳下旺盛生長的奶油生菜給絆倒,幸好身手敏捷穩住了,隻是生菜已經被他連根拔起。

源夕霧;“……”

吃個沙拉再睡吧,家裡還有打折的沙拉醬。

源夕霧現在還沒有搬家,他去森先生贈送的房產裡看過,空間大到離譜,而且有符合森先生審美的巨大落地窗,一直能看見港口。源夕霧倒是沒有什麼旺盛的權力欲,落地窗在他眼裡隻意味著一件事——

他種的菜能得到更多光照。

處理好生菜,拌了沙拉,源夕霧沒忍住,把特價處理的煙熏雞%e8%83%b8切了一點。坐在暖融融的房間裡,源夕霧心安理得吃著宵夜,他頭頂爬滿欣欣向榮的藤葉,夜來香發出幽香,紫羅蘭寂靜開放,繁多的花木讓他的居室像個溫室花房。

源夕霧基本上種什麼就能活什麼,發現這一點後他欣喜若狂,立刻從超市買了番茄種子,在家種了一批番茄又賣給超市。

超市:“……?”

鬼才顧客!

儘管有雨聲,吃宵夜的源夕霧還是聽到了門外的細微聲響。他有些意外,又有些警惕,自己的住處應該隻有港口Mafia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但就算是中也前輩,也不會輕易上門。港口Mafia的工作壓力本來就大,下班後的時間一般都默認屬於自己。

金色扇出現在手中,源夕霧反手扣扇打開門——

一個已經被雨水徹底浸透的身影向他猛然砸下來。

“太、太宰先生?!!”

為什麼太宰先生會三更半夜出現在他的家門口?而且不敲門,看樣子已經站了很久,體力支撐不住倒下來才發出聲響……

那股淺淡的衣香又漂浮起來了,太宰治垂眸,他剛才去了最後一個地方。

——港口Mafia的醫療室。

值班的醫生被他趕了回去,他自己一個人把所有燈都關了,然後躺在一張看不見窗的床上。他閉了一會兒,一睜眼就看到“森鷗外”出現在病床前。

【差一點……就差一點……】

【夕霧君,你這份蟄伏的心性……】

“森鷗外”傾身,握住了昔日的一雙手。

【……我欣賞極了。】

【什麼?有家人朋友要通知嗎?可以,當然可以……但是隻有三十秒,夕霧君全程不能說話。】

【要是泄露了秘密,夕霧君的朋友家人也會危險吧,我在全心全意的為夕霧君考慮哦。】

【你可以有一段時間來準備。】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為什麼……】

【我明明已經……】

這一刻,躺在病床上的太宰治似乎與曾經的源夕霧重疊了,他嘴唇蠕動,與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一同,木然吐出字句。

【我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啊!】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請振作點!”

“冒犯了,我試一試……啊,您在發高燒,我去給您找點藥來!”

太宰治一聲也不回應,隻是垂著眼,他身上的雨水已經把羽織全打濕了。

他也很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願意活著?”

看。

這個世界不是悲哀到荒誕嗎?

源夕霧一開始還以為太宰先生發燒了在說胡話,然而很快,他就發覺太宰先生是認真的,不回答就絕不移動的架勢。

一些往事浮上心頭,他垂了垂睫毛。

原因嗎……

太宰治隻聽他輕聲說道。

“若我不曾見過太陽。”

第37章 養病【6000灌溉加更】

太宰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已經躺在床上了。漿洗得蓬鬆乾淨的床單,輕飄飄逸散在空氣裡的淡香,每種植物都在努力地伸展枝葉……處於這樣的環境中, 太宰治又緩緩閉上眼。

想再睡一會兒。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然而有人非要把他叫起來, 就算一開始被無視, 依舊堅持不懈。太宰治忍耐了一會兒,被迫睜眼。

“什麼時候了?”

“距離您發燒昏迷已經兩個小時, 再燒下去恐怕要出問題, 還是請您先把藥吃了。”

“……不。”

“……”

“那我就給森先生打電話讓他來照顧您。”

這太狠了, 太宰治驟然睜開眼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