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也沒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所以不如就維持現狀,對誰都好。”
九歸登時呆愣原地,如遭雷擊。
過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陸非辭長長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短短七個字,化作刻骨銘心的利箭,字字穿腸。
狐狸被它刺得麵色慘白,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冰冷。
感覺就像是渴望得到饒恕的犯人突然被判了死刑,心情大起大落,又無力反駁。
離開包子鋪時,兩人都是一副各懷心事的表情。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某些事情仿佛已經心照不宣,卻誰也沒有戳破。
就像狐狸到最後也沒有問出來——
如果他願意為你改變呢?
如果他願意向你靠攏呢?
可以被接受嗎?
可以得到原諒嗎?
狐狸站在樹下,望著心上人越走越遠,卻沒有跟上去。
他有滿腔的惶恐與不安,無處訴說。
左思右想,還是隻能撥給剛剛下達過逐客令的古玩店老板:“喂,我覺得阿辭好像認出我了……”
陸非辭回到酒店,徑直走向了沈不歸的房間。
“先生。”
沈不歸剛給自己倒上了酒,頭也不抬道:“你來了?正好。”他翻出另一隻小瓷杯:“要不要一起喝兩杯?”
陸非辭走過去坐下,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一時間滿屋酒香。
沈不歸問:“今天去見朋友了?”
陸非辭點頭,輕輕抿了一口酒。
“還見什麼人了?”
陸非辭一怔。
沈不歸支腮打量著他:“你這表情可不光像是去見朋友了。”
陸非辭無奈一笑:“先生有時候真是料事如神。”頓了頓,抬頭道:“所以回來的路上我就在想,您不讓我插手這次的任務,是因為先前就得到了什麼風聲嗎?”
沈不歸握杯的手一頓,倒也不再隱瞞:“不錯。”
“可是您怎麼知道我之前在那裡工作?我應該沒有提起過。”
沈不歸的目光緩緩轉向了陸非辭的左腕:“癡魔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串琥珀珠原來的主人是誰?”
陸非辭搖頭。
沈不歸又問:“那你知道他為什麼叛逃魔界嗎?”
還是搖頭。
沈不歸放下酒杯,歎氣道:“趁你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就此止步吧。”
“我知道您怕我為難,但我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不是嗎?”陸非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為自己和沈不歸添了一杯。
冷風從半開的窗戶外灌入室內,吹散了醇厚醉人的酒香。
他隱約嗅到了一股風暴雨來臨之前的泥土味道。
“告訴我吧。”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沈不歸,目光中甚至帶著幾分懇求。
沈不歸最受不了自家徒弟這個小眼神,幾乎一下子就心軟了。
他將目光轉向了窗外,半晌,終於緩緩開口……
A市通靈者公會。
“師兄!”
特衛隊隊長季長歡再一次不敲門就走進了會長辦公室。
蘇會長坐在案前,下筆如飛,聽見人來了,頭也不抬道:“關門。”
季長歡反手關上門,問:“首座天師來過了?”
“嗯,昨晚來的,今天上午剛走。”
“作戰計劃商量好了?”
“作戰計劃?”蘇逸之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筆,“我問你,蚩野是什麼人?”
季長歡一怔:“第十三代癡魔啊,這是經過多方確認的吧?”
“這種級彆的大魔,潛伏在A市這麼多年,若真想與我們一戰,你我誰能攔得住?”蘇逸之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何必等到現在。”
季長歡眉頭微皺:“那師兄你的意思是……”
蘇逸之不答反問:“你聽說過關於他的傳聞嗎?”
季長歡點頭:“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五十年前曾轟動一時——他和當時的天師曲煙柔相戀,兩人攜手叛逃了是吧?”季長歡搖了搖頭,“那曲煙柔據說是當年通靈界的頭號大美人,可惜沒什麼好下場。”
“嗯,她最終還是死在了貪魔手下。”蘇逸之補充道,“大魔叛變,魔界自然不放過他們,而曲煙柔串通魔族,公會這邊也不會再護著她,所以他們一路亡命天涯,最後還是被貪魔堵死了。”
季長歡:“曲煙柔畢竟是位天師,她加上一個癡魔,兩人還對付不了貪魔嗎?”
蘇逸之:“貪魔穩坐魔界第一把交椅數百年,號稱魔神之下第一人,自然不無道理。不過經過當初那一戰,他也受了重傷,所以這五十年來一直躲在魔淵深處休養。”
“所以,這和這次的事什麼關係?”季長歡問。
蘇逸之回答道:“有傳聞說,蚩野當初答應了曲煙柔不再吃人。他這些年來的表現似乎也可以印證這一點。此言若真,他對我們本該沒什麼危害。”
季長歡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也就是說,我們原本沒必要去圍剿他?”
“他的存在對A市而言終究是個隱患,這點我不反對。但誅殺他代價太大,還可能引起不必要的反擊和報複,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早就確認了他的身份,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拖到了現在。”
季長歡:“所以這次上麵的直令,到底是誰的主意?”
“誰的主意?這種重大決議,隻有賈仁義一個人簽字是不夠的,肯定要半數以上代表通過。”蘇逸之神色凝重道,“自從賈會長上位開始,公會內部的分歧一直非常大。可是我沒有想到,都這種時候了,他們居然還在內鬥。”
季長歡:“什麼意思?”
蘇逸之:“這場鬨劇明顯是衝著沈天師去的。任務吃力不討好,就算成功了,沈天師也可能因此受傷,如果交戰造成的損傷過大,他還可能會被公會問責。若是失敗了……他大概還不會失敗。”
季長歡不解:“沈天師為什麼會同意接這種任務?”
蘇逸之說:“大概是還不想和公會翻臉吧。他平日裡雖然獨來獨往,但絕非一個沒有分寸的人,登頂首座近十年,公會內部支持他的人其實也不在少數。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公然和賈會長鬨翻了,對於我們這個圈子的打擊是致命的。不過我猜他也不會白白接這個任務,肯定和賈仁義事先約定了什麼。”
季長歡問:“那我們要做什麼?”
蘇逸之搖頭:“如今的局勢已經很亂了,總部那邊的事,我也不想再橫插一腳。至於癡魔一事,沈天師讓我全權交給他負責,我也同意了。無論什麼時候,你我的首要任務都是儘可能的保A市平安。”
蘇逸之起身來到窗邊,望著窗外紅如火的楓林,和一點點暗下來的天色,沉沉地歎了口氣。
“又要變天了。”
第114章 一去不歸(4)
翌日, 破曉未至,A市便下起了雨。
天空籠罩在一片黑幕之中, 猶處深夜。
秋醒在落雨聲中睜開了眼, 轉頭一看, 才淩晨三點半。
細密的雨線敲打在玻璃上,伶仃作響。
古玩店老板又在床上賴了片刻,終於翻身下地。
魔原本是不需要睡覺的。
隻要有活人的靈魂為食, 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生存下去。
秋醒也一樣。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 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可是他老底深厚,經得起這幾十年的消耗。
之所以像人類一樣吃飯睡覺,也隻是一種生活態度罷了。
在沒有愛人相伴的日子裡, 他總要找點什麼事情做,填充一下自己的生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如此, 才不至於讓餘生無人相伴的寂寞將他吞噬, 才不至於讓愛人死在自己的懷裡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中回放。
淩晨四點,天空還是沒有放晴。
百花街被黑暗籠罩,唯有街角的包子鋪和秋醒的古玩店中亮起了橙黃色的暖燈。
秋醒從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 右眼莫名一跳。
心裡有種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他坐在窗邊, 一個人喝起了酒。
身為曾經的癡魔,秋醒洞察人心的能力乃是一絕。昨天陸非辭來時,他就隱約意識到什麼了。
說到底,人類能容忍一隻魔混跡到現在也不容易。
此前他一直小心謹慎地將自己困在古玩店裡, 偶爾有事才出去一下,不是因為害怕暴露身份後遭到追殺,而是因為不想和人類發生衝突。
他答應過曲煙柔,此生不再傷人。可惜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這一步。
秋醒放下啤酒,忽然目光一窄。
百花街儘頭,緩緩走近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卡其色風衣,一手撐傘,一手拿劍,獨自走在昏暗的雨街上,仿佛從夜的最深處走來。
“咚咚咚……”
男人在古玩店前收了傘,抬手敲了敲門。
秋醒走了過去:“不好意思,我們現在還沒有開始營業。”
沈不歸在門外微笑:“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說著,抬頭看了眼古玩店的店名:“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藏……老板打算在這裡藏多久呢?”
秋醒打量了沈不歸一眼:“外麵下雨,進來說話吧。”
“想喝什麼?”古玩店老板隨口問道,像是在招待尋常客人。
沈不歸掃了眼桌旁的空酒瓶:“我陪老板喝幾杯酒吧。”
秋醒笑了:“也好。”
他走去酒櫃前,背對著沈不歸,一邊開酒一邊問:“這才淩晨四點——人類不需要睡覺嗎?”
沈不歸笑了笑:“有些心事,沒能入眠。”
“巧了,我也是。”秋醒將酒端了過來。
“招待我這麼好的酒?”沈不歸嘖了一聲,然後抬頭問道:“魔也要睡覺嗎?”
“不用,隻是我個人愛好罷了。”秋醒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這酒我珍藏多年,不趁現在喝完,以後估計就沒機會了。”
“那我也不客氣了。”沈不歸伸手端起另一杯酒。
“請便。”
窗外一片漆黑,樹枝在風雨中左右搖晃,沙沙作響。
秋醒見沈不歸隻顧著喝酒,也不說正事,不由問道:“首座天師這個時間來找我,不是為了蹭我酒吧?”
沈不歸挑了挑眉:“我們見過?”
“我猜的。”秋醒聳了聳肩,“如果不是首座,大概也不敢這麼來見我。”
“口氣倒不小。”沈不歸笑了笑,右臂支腮,左手拿酒,抬眼打量著沈不歸,“五十年了,就算是貪魔這麼久不進食,也會變得虛弱吧?”
“看跟誰比了。”秋醒倒也沒有完全否認,“我大約知道沈天師是來乾什麼的,不過很抱歉,我雖然不想和你動手,但也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