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
邊境南部有一座小城鎮, 三麵環山, 地勢頗高, 眼下又正逢濕季,陰雨不斷,空氣潮濕而稀薄。
鎮上人煙稀少, 居民們靠山吃山, 多以上山采摘植物為生。
說來也怪,這周圍山脈明明靈氣稀薄,卻曾孕育出許多天材地寶,廣受通靈者們的喜愛。
直到近十幾年, 大山如同被掏空了般枯本竭源,再也沒出過什麼好東西。
漸漸地,小鎮也就恢複了冷清,無人問津了。
時至今日,小鎮忽然又熱鬨起來。
起因是有村民在上山采藥的過程中, 發現了一株鳳凰甘草。
此草的生長期長達百年, 在前九十九年中, 外形與普通甘草無異,%e8%8c%8e直立,多分枝, 枝葉翠綠,平平無奇。
然而百年之期一到,它的枝葉便會開始自燃,如同鳳凰涅槃一般,於熊熊火焰之中重生出一株%e8%8c%8e乾赤紅、枝葉色金的新草。
這便是“鳳凰甘草”之所以得名。
此草與九尾狐的心頭血和九轉還魂丹並稱為三大療傷聖物,據說連連瀕死之人都能救活。
消息一出,通靈界內嘩然。
畢竟九轉還魂丹的煉製方法早已失傳,而九尾天狐更是傳聞中神出鬼沒的上古大妖,兩者皆可遇而不可求。
因此鳳凰甘草就成為了三聖物中唯一可期的存在了。
短短一周時間裡,這座邊境小鎮內湧入了大量人馬。其中有各大家族派來的通靈者,也有前來尋求商機的普通人,形形□□的各路人馬一下子就填滿了昔日清靜悠閒的小城。
各方勢力都想得到這鳳凰甘草,於是最後,公會不得不出麵維持秩序,決定拍賣此草,出價高者得之。
由於客流量激增,小鎮沿街出現了許多臨時的小攤小販,像是古時候的街邊茶館,賺點遊人的茶水錢。
不少通靈者成群結隊地出入小鎮,或來參加拍賣,或來看個熱鬨。
“老板,你們這最好的茶,來上一壺。”
四名身穿統一製服的來到一處小攤上,找了張乾淨桌子坐下,仔細一瞅那製服圖案,竟是東方家的人。
不過當地居民連通靈者公會是什麼都剛剛聽說,更不會認得東方一族的族徽了。
老板樂嗬嗬地端上一壺普洱茶,就轉身繼續和朋友打牌去了。
“為了來這麼個破地方,我們一路上遇到多少妖魔了?”東方崇憤憤不平地端起杯子,剛喝了一口,就“呸”的一聲將茶水吐了出來。
“這窮山惡水的,居然也能生出鳳凰甘草。”他嫌棄地皺了皺眉,將杯子重重一擱。
“今年以來,各路妖魔鬼怪作亂都愈發頻繁了……”東方川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川哥,我剛剛來的路上好像還看到了歐陽淩雨,還有天藥集團的人,肯定也都是奔著鳳凰甘草來的。”
東方川點了點頭:“畢竟是療傷三聖物之一,關鍵時刻能換回一條命,誰不眼饞?何況眼下正逢多事之秋,上任癡魔死了不過三年,新任癡魔又開始到處興風作浪。我聽說前陣子連穆天師都受了傷……”
“沒錯,而且世間已經好久不見九轉還魂丹和九尾天狐出現了,隻有這鳳凰甘草還能爭取一下。”
“等等,三年前……”東方崇語氣一頓,似乎多有顧忌,不過看另外三人都沒有表示,也就放輕了聲音繼續道:“當年首都事變,那隻作亂的狐族大妖有幾條尾巴?”
“七條?八條?反正不是九尾。狐修九尾才能被稱之為天狐,唯有天狐心血才是救命的,差一條都不行。”回答者同樣壓低了聲音。
“當時我人不在首都,不過聽族內其他人說,那狐妖足有幾十層樓那麼高,數條尾巴遮天蔽日,能以一人之力和癡魔與前會長分庭抗禮,居然還不是九尾嗎?”
應一揚年事已高,又在年初除魔時又受了傷,主動辭去了通靈者總公會的會長之位,因此隻能是“前會長”了。
“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那狐妖確實很有本事,據說被抓後不到半個月,就破開封印逃了出來,銷聲匿跡至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它去了哪裡與我們何乾?還是先關心一下三天後的拍賣會吧。鳳凰甘草的競爭激烈,也不知道最後能花落誰家。”
幾人聊了一會兒天,又覺得口渴,奈何茶色太差,實在難以下咽。
“老板,幫我們倒一壺純水來吧……老板!?”
東方崇不耐煩地轉身,發現剛剛還在打牌的小攤老板已經跑沒了影。
於是沒好氣地對身旁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少年道:“喂!你去倒壺水來。”
“啊?我、我嗎?”少年受驚一般地抬起頭。
“廢話,你看這裡還有彆人嗎?”東方崇神色愈發不耐。
“好、好的!幾位前輩稍等,我馬上就去!”少年連忙拿著茶壺起身。
少年名叫東方凡,雖然也姓東方,但隻是外門子弟,在幾人之中資曆最低,此番完全是被抓來湊數的。
他生性膽小怕事,一路上跟著東方川等人更是戰戰兢兢的。先前聽幾人在那聊天,隻是握著茶杯低頭不吭聲,此刻被點了名,趕忙去乾活。
抱著茶壺走出去好遠,才聽到身後議論聲傳來:“怎麼帶了怎麼個家夥來,還怕一路上麻煩不夠多嗎?”
東方川也歎氣道:“算了,這孩子是不爭氣了點,不過好歹是同族。”
“切,一個外門而已……”
東方凡咬了咬唇,輕輕一敲屋門,走了進去:“老板,請問這裡有白開水嗎?可以給我來一壺嗎?”
他在屋裡轉了一圈,卻發現老板不在,也找不到白開水,想到另外三人還在屋外等著,一時間都快急哭了。
就在這時,內院突然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老板?”少年猶豫了一下,掀開簾子來到了內院。
一隻碎裂的花盆橫在內院中央,泥土與瓷片散落一地。
花盆的殘骸旁邊,縮著一隻體型肥大的橘貓。
看來是玩耍時不慎打翻了花盆。
少年鬆了一口氣,走過去問:“小貓,你家主人呢?”
他剛上前兩步,忽然發現不對,這貓渾身的毛都快炸起來了。
弓著身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警惕地盯著他身後某處。
“你看什麼呢?”少年順著它的目光轉身,下一刻,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房梁上倒趴著一個笑容詭譎的“人”,雖是人身,臉上卻長著墨綠色的鱗片。他的雙手雙腳仿佛都帶著強力粘性,整個人牢牢黏在了房梁上。
他森然一笑,對著少年吐出一卷長長的舌頭,舌尖犀利如劍。
竟是一隻蜥蜴精!
也不知用了什麼邪法,一點兒妖氣都沒有。
東方凡嚇得小臉一白,拔腿就要往外跑。
不料那蜥蜴精嗖地爬下房梁,堵住了他的去路。
“來、來人啊!救命啊!這裡有一隻惡妖!”
東方凡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兜中摸符。
不料符咒剛拿出來,就被蜥蜴的長舌%e8%88%94了過去!
同時強大的妖力席卷而來,頓時壓得少年兩腿一軟,摔倒在地。
潮濕的地麵一片冰涼,東方凡整顆心都緊繃起來。
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是這蜥蜴精的對手,卻還是手忙腳亂地繼續掏符。
蜥蜴卻沒有給他那麼多時間,長舌倏地吐出,直奔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金箭破風而來!
蜥蜴精臉色一變,側翻躲過,飛速爬上了牆。
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金箭竟像長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生生轉了個彎,繼續追著蜥蜴跑!
蜥蜴再想躲,卻來不及了。
被那金箭射穿了右腿,瞬間倒地不起。^o^思^o^兔^o^網^o^
“收。”一個乾脆的音節響起,聲音如同小鎮上的陰雨天一樣冷冷清清。
那蜥蜴精瞬間化作一團白煙被收了過去。
東方凡怔怔地回頭,一名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內院。
男子麵容清俊,皮膚白皙,穿著一身簡簡單單的白體恤和牛仔褲,卻愣是給人一種身披堅甲、勢不可擋的感覺。
他的左臂上纏滿了白色繃帶,不知是有傷在身還是怎的。
手持一把無弦的黑弓,身後還背著三支金箭,舉止間從容不迫,氣度不凡。
“你沒事吧?”男子不知用什麼東西收走了妖物,走過來對東方凡伸出了手,“起來吧。”
“謝謝……”少年呆呆地握住了他的手。
待將他拉起,男子抬眼看了眼天色,轉身就要走。
“那個……前輩!”少年小跑跟了上去,“剛剛多謝您!請問您尊姓大名?”
蜥蜴精方才爆發出的妖力絕對不弱,而眼前的男子明明這麼年輕,卻一箭就將它傷了!
男子但笑不答,隻是道:“鎮上最近不太平,你以後自己小心些。”
“哦。”東方凡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那我要怎麼感謝您才好……”
男子輕笑了一聲:“你若真想謝我,就彆把遇到我的事情說出去。”
“喂!人呢?水呢?你還能不能乾成點兒事!”東方崇氣急敗壞地撩開簾子衝了進來。
東方凡脖子一縮,這才想起來要水的事。
“對不起,剛剛……”少年回頭一指,發現那男子居然不見了!
“這麼半天,老板都回來了,也不見你出來!”東方崇繼續數落他。
東方凡咽了咽口水,剛想說院子裡有妖,但念及男人方才的說法,又把話咽了回去,垂頭聽訓。
“算了算了,趕緊走吧,我們要出發去旅館了。”東方崇不耐道。
東方凡乖乖跟在他身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內院,和縮在角落裡的橘貓。
男子來去如風,比雲霧繚繞的峰頂雪山還要神秘幾分,一時間竟讓他分不清方才所見是真是幻。
陸非辭轉過巷口,來到了街角的一家旅店。
說是旅店,其實也就是這兩天客流激增才臨時改出來的居民住宅。
木製的小屋聯排,很有格調,房內收拾得乾乾淨淨,環境幽雅。
轉眼之間,距離當初那場首都事變已經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中他跟隨首座天師沈不歸雲遊四方,且修且行。
期間魔魂數次發作,卻從未衝破封印。漸漸的,他也學會了如何壓製體內的魔氣,不讓它們占據自己身體的主導權。
短短三年時間,他憑借著十二道靈根的絕頂天賦和自身超強的悟性,修為青雲直上,一躍從下玄位升至了上地位,晉級速度之快,幾乎可以用“駭人聽聞”來形容。
不過此刻,剛剛行俠仗義歸來的陸非辭卻沒有了方才麵對妖物時的從容不迫。
他一腳跨入小旅館,先是小心謹慎地四處瞅了瞅,頗有幾分做賊心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