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根,需儘早除之……否則來日必將墮魔,為禍人間!”
話音剛落,屋外突然劈下一道驚雷。
雷聲響徹雲霄,穿過密不透風的牆壁,傳入了暗房。
陸非辭站在角落裡,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洛先知預言自己將會墮魔!?
怎麼會呢……
他自幼遵循師父教導,以除魔衛道、濟天下蒼生為己任,怎麼可能與魔人為伍?
何況就算未來之事不確定,那“身負魔根”又是怎麼回事?
他修行十餘載,從未感覺自己和魔有任何關聯啊!
“不可能……”南宮義搖了搖頭,喃喃道:“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此事若非事實,洛先知的死又如何解釋!?”南宮家主高聲喝問道,“他預言妖王降世的代價也不過是失去了聽覺,可泄露了此事後直接暴斃而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南宮堅的眸中一片冷意,沉聲道:“這意味著,陸非辭來日將會變成比妖王更可怕的怪物!”
南宮義捏著信紙的手突然一抖,怔怔地抬起了頭。
南宮家主繼續道:“何況這樣的事,從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陸非辭天生十二道靈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通靈天才,這樣的人一旦墮魔,你想過後果嗎?你賭得起嗎?”
南宮義道:“有燕天師在,六郎不會的……”
“燕行客也會有老死的那一天!”南宮堅一掌砸在了桌案上,厲聲道:“何況陸非辭二十多歲便修至天級,將來未必不會成為下一個燕行客,屆時他若墮了魔,世間還有誰能攔他?”
南宮義沉默半晌,猶不死心地問:“那麼隨他一同去圍剿妖王的人呢?那也是七十餘條人命啊!”
“這是他們的使命!”南宮家主的目光沉了沉,閉眼道:“妖王現世,他們本來也該前去圍剿,如果能順利將妖王拖住,為恒城百姓爭取到撤離的時間,那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於之後的事……”
南宮堅突然睜開了眼,冷哼道:“就讓燕行客去替他的寶貝徒弟報仇吧。”
南宮義低頭望著信紙上的那二十六字預言,臉色越來越白。
南宮家主的聲音再度響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番機會難得,一旦錯過,以後再要動手可就麻煩了。倘若現在除不掉他,來日受害的便會是天下人!天下人與一人孰輕孰重,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南宮義道:“六郎那樣的人,怎會墮魔呢……”
南宮家主目光如炬:“你問道多年,當知天命不可違。再堅定的心智也會有被世道摧垮的一天,你若不願他墮魔,恰恰應該直接給他個痛快,也省得他來日被俗世所誤——萬劫不複。”
聲音字字如鐘鳴,撞擊在了南宮義%e8%83%b8口。
手中的信紙頹然滑落,化作一地黯然銷魂的絕望……
畫麵再轉,就是血月下與虎妖的對話。
再然後,是他沉痛而蹉跎的後半生。
昔日裡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逐漸收起了笑容,變得像一塊亙古不化的寒冰,眉眼中滿是冷意,不再溫和待人,甚至不再與人親近。
他在城東的郊外種了一片桂樹林,並設下結界,不許外人靠近。
他時常會躲去界內,在那片什麼都沒有的荒蕪中,一呆就是小半天。
他開始沒日沒夜地瘋狂修行,最終在三十二歲升到了天級,執掌了南宮家。
五年後,三十八歲的南宮義大病一場,鬱鬱而終。
他的一生如此落幕,然而一切並沒有結束。
心中放不下的執念讓他化作了一縷亡魂,重返世間。
他時常忍不住去想,萬一當初的預言出了錯呢?為什麼沒有去驗證一下呢?好友會不會是被冤死的?
他還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在得知預言之事後,暗地裡去通知燕天師,而不是就此妥協,事情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這點念想一旦形成,就如同即將燎原的星星之火,變得不可控製起來。
執念漸漸轉化為了怨念,開始在心頭蔓延。
他怨的不是父親,不是洛先知,也不是一切決定此事的人。
而是自己。
他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肯相信好友一把,相信六郎那樣的人絕不會墮入魔道。
更怨自己親手傳遞了消息,變成了刺向好友的那把刀。
此後百年,這份怨念在漫長的煎熬中不斷放大,一點點侵蝕著他對於心中正道的堅守。
他苦苦支撐著,無法入輪回,又不願成厲鬼。
然,亡魂久留於世,必生禍端。
哪怕是神誌清醒的鬼,如果遲遲無法被超度,也遲早會凶化。
尋常鬼魂或許隻能撐幾個年、幾十年,而生前為天師的強大靈魂,讓他撐了三百年。
三百年的深入骨髓的悔恨與積怨,終於讓他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陸非辭眼睜睜地看著他心中的防線一點點崩塌,看著他那夜親手毀掉了自己的靈牌,看著他想死卻又不得解脫,隻能茫然地留人世間痛苦沉淪。
無法阻止,無力阻止。
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故事的最後,幻境驟然破碎。
天地間頓時一片灰暗,蝕膚的痛苦再度傳來。
陸非辭還來不及消化那晴天霹靂般的預言,就又回到了現世的陰氣風暴中。
他望著眼前枷鎖滿身的好友,又一次忍痛握住了他的手,和聲說道:“義兄稍等,我這就來渡你。”
第49章 厲鬼陸非辭(14)
風暴漩渦之中的陸非辭抬起右手,畫出一道五芒星陣。
靈力再一次開始運轉, 這一次他要進入的不是南宮義的記憶, 而是他的內心。
以他如今的修為, 想要強行淨化鬼王級彆的厲鬼簡直是癡人說夢。
所以他隻能從事情的根源入手,進入到對方的內心世界,幫他解開心中的執念,從而喚醒他的神誌。
鋪天蓋地的陰氣不斷侵蝕著陸非辭的體力與意誌,刀割般的痛苦不斷傳來, 他加速動作, 想要速戰速決。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他體內的靈力耗儘了!
該死!在這種緊要關頭……
陸非辭心中暗罵一聲, 太久沒有經曆過類似的事, 讓他都快忘記靈力也是會枯竭的。
沒有了靈力護體,陰氣更加肆無忌憚地湧向了他。
“唔——”
陸非辭咽下了一聲痛苦的□□,臉色一時間又青又白。
一道道陰氣襲來,如同致命的毒蛇,貪婪地吸食著他身上的生氣。
頭腦變得愈發昏沉,繼續這樣留在陰氣風暴中太危險了。
然而, 陸非辭抬頭看了眼被困陣中的好友, 非但沒有撤離, 反而催動了左腕上的寶物。
本想借聚靈珠之力吸收更多的靈氣,不料琥珀珠剛剛亮起,周圍陰氣就像突然被冒犯了一般,將他整個人衝了出去!
金色的靈氣與灰色的陰氣水火不容地碰撞到了一起, 好像兩種強大的氣息在相互克製,不許對方出現在自己的領地。
陸非辭被逼得步步後退,反而離南宮義越來越遠。
他一狠心,猛地擼下了琥珀珠,遠遠地拋了出去!
然後獨自拖著滿目瘡痍的身體,再一次朝風暴中心走去。
他此刻雙眸布滿了血絲,掌心一片灰白,渾身上下都被陰氣灼得生疼。
陰怨之氣令他意識恍惚,皮膚猶如火燒,可他沒有停下腳步。
他望著不遠處的故友,腦中回憶起了方才幻境中所見種種。
他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並非是南宮義的錯。通靈署與四大家族的聯合決定,任誰也無法改變。
那麼誰該為三百年前無辜慘死在雁回坡上的人負責呢?
是預言了這一切的洛先知嗎?
是為了防止世道大亂的通靈署嗎?
是這一係列事件的起源——被斷定為“身負魔根,必將墮魔”的自己嗎?
“義兄……”陸非辭輕聲呼喚著好友,眼睛被陰氣蟄得通紅。
然而靈氣枯竭,陰氣入侵,令他的頭腦和雙腿皆如灌鉛般沉重。
隨著離目標越來越近,陸非辭卻覺自己的身體變得不受控製了。
血肉之軀,在這樣強力的陰氣入侵下已經撐到了極限。⑩思⑩兔⑩網⑩
意識漸漸飄遠,下一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離南宮義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陸非辭的雙眸眼看就要合上……
就在這時,他在漫天的陰氣風暴中看到了一點金光。
陸非辭恍惚之中迷迷瞪瞪地想,哪來的光呢?
下一刻,萬丈金光驟然從地麵上騰升而起,輕柔地拖住了他。
靈氣源源不斷地注入他體內,陸非辭驟然睜大了雙眼!
這熟悉的感覺是……同心共靈陣?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是他幼時常央著師父開的陣法,也是他當初用以打開八寶盒的陣法。
大陣吸收布陣者的靈氣,提供給陣內其他人使用,彼此同心,方能共靈。
這是誰開的大陣!?
陸非辭強撐著掀開了眼皮,朝周圍望去。
然而四周彆無他人,隻有一灰一金兩股風暴在相互抗衡。
靈氣充盈著他的身體,並把他再度送到了南宮義麵前……
陸非辭一怔,在這同心共靈的大陣中,本能地感受到了布陣人的用心。
他看著雙目無神的南宮義,勉強定了定心,再次開始聚氣。
靈波從他手中發出,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共鳴過後,他來到一片混沌之中。
天地間一片荒蕪,無日無月,沉靜寂寥。
天色昏沉,大地漆黑,所過之處毫無生氣。
這裡便是南宮義的心境?
陸非辭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義兄——”
聲音在混沌中幽幽回響。
他呼喊著好友的名字,朝天地間唯一那點微光走去。
到了才發現,那是一顆枯萎的桂花樹。
樹下坐著一名身著青衣、閉目凝神的俊朗男子。
樹周圍的土地中長滿了黑色荊棘,讓旁人無法靠近。
心境的主人自囚於此,放棄了清醒的自我,放棄了麵對俗世的痛苦,最終墮為了厲鬼,沉淪於世。
“義兄!”他對著樹下的人再次叫道。
這個熟悉的稱呼終於讓那青衣男子有了反應。
他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來人。
明明是陌生的麵孔,卻讓他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你是何人?為何能進入到這裡?”南宮義問。
說完又搖了搖頭,不再看他:“罷了,無論是誰,都回去吧。”
陸非辭道:“我不回去,金秋已到,我來折一枝桂枝。”
南宮義聽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