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滿點頭:“您說的是,昨夜桓府去請,三姑娘卻仍留在東宮,如此逾矩胡為,可見太子已經被色所迷。”
錦宜問:“太子妃呢?”
“亦在東宮。”
“難為她。”錦宜蹙眉。
纖秀身懷有孕,這時候最好的法子便是即刻回到桓府,這樣一來,坊間必有所議論,太子為了桓府三姑娘,反把正經的太子妃給冷落了,自也能站得住理。而且避開目前是非,對纖秀跟肚子裡的孩子也好,但纖秀卻並沒如此,她所考量的自然也有桓玹在內。
若她再一走了之,隻剩下桓素舸在東宮,卻不知她是個什麼心思,對太子又有什麼影響,越是這種情形,越不能賭氣,必得有個人跟她扛著。
錦宜思忖片刻:“昨兒八紀提醒我,說是睿王向來明白正直,是不是可以同他接觸一下?”
丁滿道:“可以一試。睿王妃前幾日還來府內拜訪過,夫人或許可以回拜。”
***
東宮。
安樂伯桓泯扶著莫夫人進門,一眼看見床上躺著的桓素舸,頭發散著,一張臉比先前清減了好些,下巴都透出幾分尖來了。
隻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胚子,如此消瘦,反更透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尤其是素舸的臉上還帶著傷,自然是昨日那兩個賊人留下的。
莫夫人一看,先“心肝肉兒”地撲過來抱住,安樂伯也揣著手,唉聲歎氣。
等莫夫人消停了,桓素舸示意屋內的其他婢女退下。
莫夫撫著她的臉,望著那觸目驚心的傷處:“那些賊徒……有沒有把你……”
桓素舸不回答,隻叫道:“哥哥。”
安樂伯忙揣著手上前,俯身道:“妹妹要說什麼?”
桓素舸抬手,“啪”地一掌在他的臉上落下。
桓泯吃了一驚,捂著臉道:“乾什麼?”
莫夫人也嚇了一跳,忙握住桓素舸的手:“素舸,這是做什麼?”
桓素舸握著拳,咬牙道:“昨兒在寺裡的事,你敢說跟你無關?”
桓泯想笑,又有些笑不出。
“素舸你說……”莫夫人皺眉回頭看向桓泯:“這怎麼可能?”
桓素舸不理莫夫人,隻盯著桓泯道:“我跟你說過了,切勿胡作非為,我不用你們做什麼,隻要我在那裡,終究會有翻身的時候……你卻做出這些不堪來,差點壞了大事,你到底是助我還是害我?”
桓泯訕訕道:“我不是著急麼?你瞧,昨兒這一鬨,不是直接到了太子府過來了?若天長地久地熬下去,誰知道得過多久,何況又有四丫頭從中作梗,隻怕太子把你忘了也是有的。”
“閉嘴!”莫夫人終於喝止了桓泯,她回過頭來,握著素舸的肩頭安撫:“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這幸而……幸而隻是虛驚一場。你也不要過於怪他了,他也是為了你著想。”
素舸道:“委屈?隻是委屈跟虛驚而已?若太子認為我失了清白,還會怎麼待我?”
桓泯低低地陪笑道:“你都嫁過酈雪鬆生過孩子了,太子還是這樣喜歡你,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鬆手了,男人的心思我是最明白的。我做事有分寸,絕不會害了妹妹的。”
素舸氣的咳嗽不已。莫夫人回頭:“你還不滾出去?在這裡是要氣死你妹妹?”
桓泯這才忙退了出去。
莫夫人在內百般安撫桓素舸,又道:“四丫頭有沒有為難你?”
素舸道:“我並沒見過她。”
莫夫人道:“那丫頭心思很深,指不定會想什麼為難你的法子,再加上那個酈錦宜,要在東宮站穩腳可不易呀。”
素舸道:“府裡怎麼樣?”
莫夫人道:“又能怎麼樣,表麵上都不敢說什麼,私下裡什麼都敢說罷了。”
素舸不言語,過了片刻,又問老太太如何,莫夫人道:“之前病了,也顧不上理會這些事,你放心。”
素舸長長地歎息一聲。
莫夫人見室內無人,便低聲道:“你哥哥跟我說,叫你得空就跟太子說說,外頭傳的那些事……”
素舸道:“什麼?”
莫夫人伸出三根手指頭,又指了指北邊。
素舸皺眉:“這話不會有人信的。”
莫夫人冷笑:“沒聽過三人成虎,你一個說不信,外頭都在說,就算不信,也會生疑?”
素舸搖了搖頭:“這是真的要逼死他麼?”
莫夫人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巴不得他就死在那兒!你爹的陰魂就在那等著他呢!”
素舸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本還想說什麼,卻實在心力交瘁,就隻輕輕地歎道:“我累了。”
莫夫人才忙起身:“既如此,我改日再來看望,你可要事事留心才好。”
莫夫人跟安樂伯去後,中午時分,太子殿下回來。
素舸已又睡了一會兒,精神略好些,見太子進門,便欲起身相迎。
李長樂扶著素舸,看著她臉上的傷:“還疼嗎?”
素舸搖搖頭:“多謝太子關懷。已經不疼了。”又說道:“這裡並非我久留之地,太子還是及早把我送回淨月庵吧。”
李長樂道:“這幅模樣,叫人怎麼放心?還是說,東宮裡有人說什麼?”
素舸苦笑:“殿下誤會了,上下都相待極好。隻是……”
“怎麼樣?”
“聽說太子妃身懷有孕,怕聽了這件事後心裡會有芥蒂。”
李長樂笑道:“不礙事,我同秀兒都說過了。她也不是那種善妒之人。”
素舸微微一笑:“秀兒從來就極為善解人意的,可正因如此,我也得多替她著想……”
“你又何嘗不是善解人意?”望著那楚楚可人的笑,李長樂心頭一動,不覺握住素舸的手。
素舸忙輕輕掙開:“殿下……”
李長樂這才醒悟,依依不舍地鬆開道:“我一時忘情,抱歉。”
素舸雙眼微紅,泫然欲滴。
李長樂忐忑:“怎麼了?我……我真的並非故意無禮。”
“殿下,”素舸垂頭打斷他的話:“我並不是怪責殿下,何況我如今,還有什麼清譽可言……本以為會死在庵堂裡的,更不承望殿下還能如此深情厚誼。”
兩人目光相對,白天錦宜所說的話,此刻早就在素舸的目光中被融化殆儘了。
太子禁不住重握住了素舸的手,低聲說道:“不管如何,你從來都是我心底的桓府三小姐。”
素舸目光一變,卻終於緩緩地靠在了太子%e8%83%b8`前。
***
四月初。
長安雖已草長鶯飛,但在北疆,卻仍是冰天雪地。
秦關守軍跟戎人部落對峙的戰況仍然源源不斷地傳回兵部,但與此同時,另外有一則毫無根據的流言,卻在長安城裡彌漫擴散。
這正是前世所說的桓玹同戎人暗中勾結,似有叛國之勢。
原先因為戰事激烈,百姓們的心情也甚是焦灼,聽了這種話,更添了惶恐。
這流言雖然並無來源,但在這種複雜的情勢下,卻最能煽動人心。
一天晚上,有幾個歹徒竟試圖衝入毅國公府,多虧了丁滿的手下訓練有素,把幾個人捉了個正著,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那為首的人雖然害怕,仍舊嘴硬說道:“桓玹賣國投敵,人人得而誅之!我們並沒做錯!”
丁滿的手下上前,一巴掌便將那人打的口鼻流血,牙齒都打脫了幾顆。
其他的人不敢言語,次日,就扔到了京兆府的大牢裡。
但接下來幾天,小股騷擾不斷。
莫說是毅國公府,連桓府,酈家都遭到了牽連。
前世錦宜人在林家,這些事都被攔在林家高牆之外,下人們也從不同她說,因此竟全不知情。
可見前世纖秀及早把四房送走是何其明智。
錦宜本想回酈家去看望小平兒,都給丁滿製止了,說如今出外並不安全。
還是子遠來了一趟,安撫錦宜說家中無事,睿王殿下早派了人前去看護照顧了,錦宜這才放心。◢思◢兔◢在◢線◢閱◢讀◢
正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宮裡貴妃娘娘突然降職,請錦宜進宮。
接到旨意後,錦宜不免有些心跳加速。
因為她突然覺著,現在的這種情況,儼然跟前世大同小異。
桓玹遭受流言質疑,皇帝陛下病重神誌不清,太子府危機重重……
她略微猶豫,便更換了誥命服色,也並不叫奶娘服侍,隻叫了一個小丫頭跟隨,便出門登車而去。
馬車緩緩而行,錦宜的手撫在肚子上,小家夥似乎也感覺到什麼,輕輕地撞了她兩下。
錦宜忙輕輕撫過,喃喃低語安慰。
眼見到了宮門,停車下地。
丁滿過來行禮道:“夫人,我不能陪你入內了,你且見機行事。”
錦宜點了點頭,正要入內,就見一匹馬飛奔而來。
等看清楚馬上來人後,錦宜心頭竟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135章
這來者竟然正是八紀, 錦宜呆呆地望著他翻身下馬,趕到跟前兒:“你怎麼來了?”
八紀跺跺腳道:“姑姑,早跟你說過了不要進宮的,怎麼不聽?”
先前八紀陪著錦宜從東宮而回, 曾含含糊糊跟她說過此事。
錦宜當時追問他為何這樣說,八紀隻道:“那宮裡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 尤其是三叔不在長安, 你自個兒可千萬彆去。”
那會兒錦宜也沒當回事,畢竟經過前世之事, 她自己是不肯主動進宮了,而軍情方麵,桓玹也告訴過她自己早有安排。
如今貴妃降旨, 倒是想不到的。
此刻宮內已經有太監來請,錦宜心有餘悸, 本想勸八紀回去。
八紀哪裡肯,抓著她的手臂道:“我既然來了,自要陪姑姑一塊兒。”
那太監倒是認得他,因笑說:“是小八爺呀, 且請同輔國夫人一塊兒入宮就是了。”
當即兩人便一同進了宮,卻並非是去見貴妃的,皇帝的近侍未央迎出來, 道:“輔國夫人跟小八爺隨我到寢殿麵聖。”
錦宜跟八紀對視一眼,隨著前往。
明帝的寢宮裡有一股熟悉的藥氣彌漫,未央領著兩人上前, 卻見明帝半歪在龍榻上,雙眸似開似閉。
八紀扶著錦宜行了禮,未央看一眼明帝,示意兩人免禮,又小聲提示道:“且上前幾步,陛下未必能聽得見。”
兩個隻得往前靠了幾步。
又過片刻,明帝終於緩緩睜開雙眸,望著錦宜道:“你……是何人?”
錦宜道:“陛下,妾是桓輔國之妻。”
“桓……哦,是桓玹啊。”
一聲桓玹,錦宜竟覺著寬慰。
前世她拜托纖秀領著自己入宮後,明帝已經昏睡的喚都喚不醒,還是金針刺%e7%a9%b4之後才勉強睜開雙眼。
在看見錦宜的時候,那渾濁不堪的雙眼才逐漸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