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從小兒就是個慈軟性情,如今既布施周濟了那些窮人,做了善事,又慶了好日子,不管是誰布置的,都是極有心了。”
雪鬆的頂頭最高上司,工部樂尚書夫人最會算計:“這不僅是要有極巧的用心,可還得大筆的銀子呢。就算是十幾個坊如此布置下去,少說……怕不要花費數千兩?”
大家夥兒紛紛議論此事,比方才輕聲曼語的寒暄顯得有人氣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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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各位夫人紛紛告辭。林夫人臨去之前,握了握錦宜的手:“我也算是從小兒看著你長大,如今終於成人了,你母親在天之靈,看你這樣的好,一定也覺著欣慰……隻可惜……”
林夫人眼圈紅了紅,見左右無人,終於道:“你有了更好的歸宿,這也是好事。都怪清佳……沒有福氣。”
錦宜想不到林夫人會說這話,愣了愣道:“伯母……”
林夫人放開她的手,微笑道:“好了,我該走了。”
錦宜送了林夫人出門,看馬車離開,這才轉身往回。
門口處,來喜兒跟來福兒正嘻嘻哈哈不知說些什麼,看見錦宜,就都停了。錦宜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這府裡上下的人都知道錦宜的性情,知道完全並不是外頭傳的那樣,所以也並不畏懼,來喜跑過來道:“姑娘,正想跟您說呢,這外頭不知是什麼人派喜餑餑,我跟來福兒不信呢,是小齊跑來告訴我們的,我們就趕緊也跟著跑去,果然領了兩個,您看!”
他從懷中掏出兩個雪白的饃饃,上頭點著一個紅點兒,蓬鬆圓胖,顏色可喜。
錦宜接過來打量,來福兒也過來道:“姑娘,這到底是誰家做的?還真的是……但凡是去領的,一定要說‘恭祝酈大姑娘芳辰,大小姐多福多壽,喜樂平安’,我親眼見的,有個人他叫的格外大聲,那派送餑餑的還給了兩個呢!”
來喜兒也樂不可支地笑說:“可不是呢,引得後麵的人一個叫的比一個大聲。”
錦宜也想不通,把餑餑還給來喜兒:“你留著乾什麼,怎麼不吃?”
這種上好的細糧餑餑,在以前他們家裡艱難的時候,還吃不起呢。
來喜兒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餑餑:“我舍不得,多留著會兒,多沾沾姑娘的喜氣。”
錦宜憂悶了一天的心情,因為這一番談話,兩個餑餑,突然有些從陰轉晴的跡象。
她笑點了來喜的額頭一下:“嘴裡沾了蜜了。”
來喜捧著餑餑,笑得前仰後合,來福說:“這府裡幾乎每人都去領了呢,我們也都跟著姑娘沾了光了。”
正在這時,便聽到一聲咳嗽,來喜來福見了,忙斂了笑,退了往後。
錦宜轉頭,原來是內宅跟隨桓素舸嬤嬤出來,此刻道:“夫人問姑娘怎麼還沒進去,讓我來看看。”
錦宜點頭:“就來了。”
跟著那嬤嬤往內而行,嬤嬤終於忍不住說道:“姑娘,方才你在門上跟那些小廝……有些逾矩了,以後可萬萬彆再如此,叫人看見了,隻疑心姑娘輕浮呢。”
錦宜垂著頭:“知道了。”
嬤嬤道:“姑娘彆怪我多嘴,隻是為了姑娘好罷了……何況夫人先前吩咐讓我們好生教導姑娘,現在這府裡還是寬鬆的,一旦進了桓府,那可是處處都有人看著……那時候沒有人教導姑娘,姑娘就得自己為難了。”
“嬤嬤放心,我感激呢。”
隨著到了內宅,桓素舸也是為了外頭派送喜餑餑的事兒,隻是兩個人說了半晌,並猜不出什麼頭緒,於是且罷了。
錦宜回了自己房中,有祖母薑夫人陪著說了半晌的話,因為酈家如今今非昔比,祖母不便留宿,眼見時候不早,便帶人出門去了。
這一日,眼見便到了傍晚。
八紀跟子邈像是兩隻好動的小地老鼠,沿著牆根刷刷地跑來錦宜房中。
錦宜因中午吃的東西噎在心裡,晚上也不想吃東西,正拖賴身上不好臥著亂睡,身後探出了四隻小手,拉著錦宜,一個叫“姐姐”,一個叫“姑姑”。
錦宜本想裝睡,讓這兩個小子知難而退,可這兩個,一個從小到大以擅長捉弄錦宜為樂,一個如今雖然不敢捉弄了,但鬼心眼兒卻有增無減,哪裡是好打發的?
錦宜終於抗不過他們的執著,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乾什麼?”
這若是在以前,八紀那超凡脫俗的嘴炮功力早就肆無忌憚地開噴,但現在居然乖乖地啞火。
隻有子邈叫道:“姐姐,今兒是你的好日子,乾嗎在這裡裝睡!”
“我困了,誰裝睡了?”
“彆睡了,出來看好東西了!”
錦宜歪頭:“好東西?說什麼?”
***
八紀跟子邈一左一右拉著錦宜的手走出了臥房。
錦宜不知道兩個小家夥到底想乾什麼,感覺自己被兩隻小耗子……或者小狐狸綁架了,她極不情願地挪動步子:“到底去哪兒?”
兩人拉著錦宜來到廳門處廊下,子邈問:“你說什麼時候?”
八紀說道:“我看是差不多了。”
這會兒,夜色漸濃,外頭街上早就花燈盞盞,逛街的行人湧動。
錦宜見八紀昂著頭,她也百無聊賴地抬頭,卻見夜空就像是被黑色的幕布給遮住了,沉沉黯淡,連一絲星光月色都沒有,那小風卻一陣陣神出鬼沒地吹,看樣子隨時都會下雨。
唉,可真是個好日子啊。
錦宜道:“你們不怕冷麼?我可要進去啦。”她甩開兩人的手,轉身要走。
八紀道:“姑姑,姑姑再等等!”
錦宜俯身擰住八紀的鼻子,忍無可忍:“你再敢叫我……”
話音未落,隻聽得“砰”地一聲響,就仿佛黑夜突然變成了白晝,地上一團雪白的亮光閃耀。
錦宜一愣。
八紀轉頭,便跳了起來:“來了來了!”
子邈也仰頭看著天空,呆呆道:“好……好美啊……”
錦宜緩緩地起身抬頭,卻見眼前的天空好像升起了四個熾熱的太陽,日影冉冉地飄在天空,“啪”地齊齊綻放,溢彩流光。
突然子邈大叫:“是字,是字!那是……執……子……”
——執——子——之——手。
錦宜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與此同時,身後的天空也響起了一陣響動,八紀跟子邈先跳下台階,然後在院子中央歡呼雀躍,指著北邊的天空叫道:“快看,快看!”
錦宜好不容易收回目光,也跟著跑下台階,她衝到院子中間轉身,抬頭之時,卻見同樣是四個極大的煙花字:——平——安——喜——樂。
天地都為之明光燦動,原本暗淡的天空,更是無數的流金四溢,熠熠生輝,像是原先消失的漫天星星都被彙聚在這裡了,這景色美的不似人間所有,令人目眩神迷,心旌神搖。
☆、第42章 三叔公送錦宜笄禮
桓玹這幅裝束, 當然不可能是專門為了到這區區學堂來的。
他其實是才出宮不久。
早先在內閣議事,把工部呈報的關於南邊修堤壩的款項定了後,大家都鬆了口氣。
張莒捋著白胡子道:“這多虧了先前桓輔國的功勞啊,不然這回的錢哪裡能這麼容易拿出來。”
尉遲凜正要走,聞言回頭:“工部修堤要緊, 我兵部換鎧甲製作戰車的款項還沒著落,就勞各位大人也留心些了!”
他說完之後, 拂袖而去。張閣老指著他的背影道:“尉遲將軍年紀也不小了, 還是這麼個急性子。”
旁邊周悅道:“張閣老, 今天是吏部朱尚書夫人的壽, 閣老怎麼沒去?”
張莒道:“我去做什麼?再說還有正事要議呢, 不過,懷之向來愛湊熱鬨,他去就行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周悅點點頭:“隻要他彆貪嘴喝醉了就什麼都好了。”
張閣老橫了他一眼, 沒做聲。
周大夫又自言自語地說道:“茂王殿下近來回京了,他跟朱家的公子交情不錯, 大概也會去吧。”
張莒老謀深算, 知道同樣老謀深算的周悅不會無感而發。他暗中看了眼桌子後的桓玹, 卻見對方不動聲色, 不知是否聽見了。
張莒道:“茂王殿下一向性情有些激烈,不知道這在外曆練了許多年,是否有所改觀了。”
周悅笑道:“隻怕難, 不然怎麼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呢。”
兩人說到這裡, 外間一名小太監來到, 麵帶笑容躬身:“輔國大人,兩位大人安泰,陛下傳輔國大人。”
桓玹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整理了一下冠帶:“我去去就來。”
兩人都道:“不忙不忙,自在自在。”
***
明帝跟桓玹也算是總角之交,有一種彆人難以企及的感情在內,曾有史官評論說,若不是皇帝寵信桓玹太過甚,幾乎有一種權臣隻手遮天的其勢洶洶感了……這一對君臣,可算是本朝最為相處融洽,配合無間,而且難得的帝清明,臣賢良的君臣了。
桓玹入內拜見明帝,皇帝正在聽宮廷樂師演奏新曲子,外頭的雨聲並沒有打亂絲竹的悅耳清響。
明帝見桓玹要俯身行禮,早舉手向他招了一招。
桓玹會意,於是隻遙遙地躬身俯首,並未出聲,然後便邁步往前。
皇帝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兩個人一塊兒坐著,又聽了片刻。絲竹鼓樂之聲才停了,皇帝問道:“這新曲子如何?”
桓玹道:“倒是中聽。”
皇帝失笑:“就這麼不堪入耳?”
桓玹說道:“是陛下所做?”
不愧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皇帝拍手笑道:“你為什麼猜的這樣準?”
桓玹忖度說道:“我心想宮廷樂師們的水平……不至於是這樣的不拘一格,彆出心裁。”
皇帝笑得發抖:“你罵人也罵的不拘一格啊。”
底下的那些樂師們,有的被桓玹的話引得也露出笑容,隻是不敢笑,一笑就等於承認皇帝的功力拙劣了。
正忍得辛苦,皇帝道:“你們都退下吧。改日朕改好了,再來演練。”
大家這才躬身而退,皇帝示意桓玹吃茶:“你近來懶的很,我不傳你,你就不肯進來看我了。”皇帝都自稱“朕”,但麵對桓玹,卻一直都保持著少年相交時候的稱呼。
桓玹道:“總是不請而入,會被人非議。”
“你幾時怕過非議了?”皇帝將茶盞放下,道:“或者,是佳人有約,脫不開身吧。”
桓玹聽到“佳人”兩字,眼前浮現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半惶恐半無措地望著自己,他不禁笑了笑,皇帝挑了挑眉:“果然是這樣?”
桓玹道:“近來內閣事務繁忙。”
“托辭托辭,”皇帝擺擺手,“上次你叫我不去修地宮,我都答應了,省出的銀子也夠使的了吧。除了用錢,內閣還有什麼事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