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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特侯爵和穆菁都不能算作是稱職的父母。馬斯特伯爵是個嚴肅的紳士, 對他來說, 教養孩子——尤其是女兒, 應該是妻子的工作, 自己無需插手。而穆菁, 她從前滿心怨恨,對孩子自然多有疏忽,後來雖然漸漸看開了, 卻也始終沒有學會怎麼去當一個母親。

間隙已成, 在賀白洲開始叛逆的時候, 這對父母就更不指望突然能夠進入孩子的內心了。

也許, 等她長大一些就會好——他們隻能這樣期待著。

這一年,穆菁帶著女兒回娘家探親。

其實這樣做,多少有一點希望她能跟這邊的親戚拉近距離, 以後多個人扶持的意思。因為家業多半是長子繼承, 所以就更要為下麵的孩子多謀劃一些。

可是大概就連穆菁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趟回國之旅, 最後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那些怨憤收斂得很好,至少從來沒有對孩子抱怨過。可是沒想到,即使如此, 賀白洲也早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不喜,甚至存下了一段心事。

在聽到她跟娘家親戚訴苦的話之後,更是將這一切都串聯了起來,憤恨之下,直接偷偷開車離家出走。

賀白洲並不知道,其實這時,穆菁能將自己曾經的苦對人吐露,就代表著她已經漸漸放下,不再去糾纏這些過往,甘願退回妻子和母親這個位置了。可惜,上天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偷偷開車出門的孩子出了車禍,事情也徹底攤到了明麵上。

那一刻,作為家長強撐起來的那一點尊嚴和麵皮,被已經長大的孩子毫不吝惜地撕碎了摔在地上,從此以後,這個家就連表麵的和平也很難維持了。

賀白洲拒絕回E國,也拒絕留在親戚家養傷,更拒絕父母的探視和陪伴,她像是一隻幼嫩的刺蝟,卻已經學會把自己的刺都炸開,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

最後,是哥哥Chris借了朋友家的一處彆墅,帶著她搬了過來。

這處位於S市郊區的彆墅,風景優美,還種了一院子的玫瑰,確實是個養傷的好去處。

可惜賀白洲這時候滿心的憤世嫉俗,根本欣賞不了一切的美。她雖然才十五歲,但是懂得的事情又過分的多了,於是成熟與天真兩種氣質,在她身上糅合成了一種矛盾的深沉。

她就被這深沉死死壓著,怎麼都掙不過來,喘不過氣。

甚至想過,怎麼就沒直接撞死呢?死了一了百了,也許就不用躺著這樣受罪了。

直到有一天,淩亂的音符突然入耳。

隨著這些音符被它們的主人一一理順,賀白洲那些淩亂的心事,似乎也都一一沉靜下來。她的眼睛好像突然能看見光了,鼻尖能嗅到玫瑰的香氣,身上能感覺到陽光照過來的熱度和風從窗戶鑽進來的輕柔。

這個世界,在她的眼中重新恢複了顏色,它是這樣的美好,讓賀白洲無法輕易舍棄。

她有了求生之念,開始積極配合治療。那時候沒有多想,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下地走動,去隔壁看看那個彈琴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子。

賀白洲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她堅信那是一個年齡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們一定會成為非常、非常親密的朋友。

Chris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為她準備了輪椅,說可以推她出門去曬太陽。其實就是希望她能出了院子,主動去拜訪隔壁的那一家。要是交上了朋友,心情好了,她的傷勢自然能恢複得更快更好。

但賀白洲拒絕了。

坐在輪椅上跟自己未來最親密的朋友見麵?那樣太不cool了!

好在,在這種迫不及待的情緒的催使之下,她的表現已經夠好,所以Chris也沒有強求。

賀白洲能坐起來了,能下地了,開始複健了……情況一天比一天更好,她的心情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明%e5%aa%9a,甚至已經開始懷想無數種跟對方見麵時打招呼的方式了。

然而就在這一天,賀白洲在器械上複健時,突然聽到隔壁傳來的巨大響聲。

她的心頭猛地一跳,感覺像是發生了某種很重要很重要,甚至是當下的她無法處理大事。賀白洲呼吸一滯,就在器械上彎下了腰。

Chris嚇了一跳,伸手把妹妹抱起來,準備送她回床上。

這一動,賀白洲才回神,她緊緊抓住哥哥的袖子,艱難地開口,“隔壁……讓我去,我坐輪椅。”

“你待在這裡,我過去看看吧。”Chris也聽見了那陣響動。本來彆人家的事,與他們無乾,這時候去拜訪也不合適。但是妹妹這樣在意,就顧不得了。

賀白洲用力搖頭,“我去!”

哥哥沒辦法,隻好將牆邊一直被冷落的輪椅推了過來,扶著她坐上去,推著人去了隔壁。

原本還發愁該怎麼進去,結果隔壁門戶大開,外麵歪歪斜斜停了兩輛車,看起來很匆忙的樣子。就在此時,又一陣響動出現,兄妹二人都是一驚,也顧不得仔細思量,Chris就匆匆推著輪椅走了進去。

才一上台階,賀白洲就驚呼一聲,“不要!”

越過敞開的門扉,她看到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靠在鋼琴上,左手握著水果刀,正朝自己的掌心紮去。

一瞬間,賀白洲的心跳幾乎都要停了。

但好在外人突然出現,對這家人而言也是個不小的驚嚇,屋子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就此消散。即使如此,那女孩手裡的刀尖依舊從掌心劃過,一抹血色迸發了出來。

賀白洲甚至顧不上等哥哥,自己推著輪椅走過去,握住了對方的手,焦急地掏出帕子來擦。

好在真的隻是劃破了一點血皮,擦掉之後就隻滲出了一線細細的血珠,看起來並不嚴重。賀白洲鬆了一口氣,這才抬起頭去看被自己拉著的人。

對方也正怔怔地看著她。

賀白洲以前聽外婆念古詩,說什麼“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她隻覺得美,卻一直不解其意。直到此刻看到這個人,心間霎時被一股酸脹的情緒充盈,有種十分想哭的衝動,才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原來那是這樣一種感覺。

林鶴之和邵思語終於反應過來了,做父親的警惕地盯著突然闖入的人,做母親的卻已經撲到了女兒身邊,握住她的手就開始落淚。

賀白洲被人家的親媽擠開,隻能訕訕地鬆了手,把這個位置讓給了邵思語。

但那女孩的視線,卻隨著她移動了一下,於是她又高興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對方,那邊Chris和林鶴之已經結束了初步交流。Chris雖然年紀小,卻是從幾歲開始就被當成大家族繼承人培養的,林鶴之這種撐麵子的“大師”在他麵前,幾乎可以說是無所遁形。

他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於是走到邵思語身邊,遞上了自己的手帕,輕聲道,“夫人彆急著哭,事情還沒有了結呢。”

邵思語這才反應過來,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凶狠地盯著林鶴之,“離婚,這婚今天必須得離!不然我就殺了你再自殺,給我的女兒掙一個清淨!”

以前她總是隱忍,總是擔憂,還以為是為了女兒好,卻不知道小小的女孩兒,原來也是為了維護母親,才被他拿捏在手裡!

今天這個婚要是再不離,她還配當人家的媽?

“夫人如果願意,我可以為您引薦專業的離婚律師。”Chris在一旁插話。雖然明白這對母女恐怕是無路可走了,但是動不動用性命威脅,還是讓他心驚肉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其實隻要睜開眼睛,就會發現這世上活路不止一種。

邵思語也反應過來,連忙理了理頭發,“對,請律師,這個婚我傾家蕩產也要跟你離!”

Chris無奈地笑了笑,但也不再說什麼。這是一個母親維護女兒的心,雖然她的言語和行為都很莽撞,根本沒有章法,可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如此珍貴。

林鶴之是這世上第一個會見風使舵的小人,他已經看出眼前這對兄妹來曆不凡,雖然小小年紀,卻也未必是他能對抗的存在,於是慫得非常快。

一件差點兒讓娘兒倆豁出性命去辦的事,居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處理掉。甚至全程都是律師出麵,沒讓邵思語操半點心,最後更是拿到了大半家產。直到結果出來,邵思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人走背運久了,難道真的會否極泰來嗎?

而這個時候,賀白洲正在跟哥哥“談判”。

她決定不回E國了,就留在這裡生活,上學,交朋友。

作為哥哥,Chris親眼看到自家那個誰都不肯給麵子的臭妹妹,居然一夜之間懂得在彆人麵前獻殷勤了,彆提多震驚。短短幾天之內,賀白洲已經跟林妙然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表現出這樣強烈的願望。

讓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邊吃醋,一邊又不忍心讓她失望。家裡已經那樣了,之前賀白洲是什麼狀態,他可是一清二楚,好不容易她好起來了,又何必掃她的興?

Chris回國之後,跟父母懇談了一次,於是這件事便這樣心照不宣地定下了。

邵思語覺得這外國人的家長可真是心大,才這麼點大的孩子,就放心她一個人出國讀書了。但是她很感激這對兄妹對家裡的幫助,更高興女兒終於有了關係親密的朋友,於是拍著%e8%83%b8脯保證一定把孩子當成自家的照看,也讓E國那邊放心不少。

於是一個月後,賀白洲的傷勢完全恢複,正好趕上開學季,她就背著新書包,跟已經改了名字的邵沛然成了同學、同班和同桌,每天手牽手一起去上課。

她中文一般,邵沛然就幫她補習中文。邵沛然英文沒她順溜,她就也幫邵沛然補習英文。

邵沛然每天都要練琴,她就在一邊寫作業,寫著寫著,抬起頭來往旁邊看一眼,要是邵沛然也正好在看自己,她就覺得心裡跟吃了蜜似的甜。等寫完作業,再悄悄給來不及做的邵沛然抄。

再後來,她甚至開始模仿邵沛然的筆跡,連抄這個過程都順便代勞了。

有時候邵沛然會教她彈鋼琴,那支邵沛然自己創作,讓兩人結緣的曲子,賀白洲學得最好,時不時還能跟邵沛然來個四手聯彈,其他的就一般。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學得十分開心。

每次邵沛然比賽,賀白洲必然會請假,坐在台下為她加油。到後來,就連學校老師也對此見怪不怪了。

這兩個人跟連體嬰似的形影不離,就連請假人家都要一起!但誰讓成績好的學生總是有特權呢?為了這種特權,賀白洲學習起來那股勁頭,是親哥哥每次見到都讚歎不已的。

她們就這樣親密無間地長大,一年,兩年……直到彼此都成為對方生命中最密不可分的那個人。

韶華共度,青梅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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