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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34 字 6個月前

,竟還藏有如此一條隱秘的下山便道。

李延一行人,必是從這裡逃走了。

裴蕭元再轉向稍落後些的張敦義和劉勃,分彆提示方向,自己隨即也從漸已蔓延起火的殿頂躍下,一同追了下去,越是往下,越見地勢險峻,隻見對麵崖壁森然峙立,望去如天將塌,隨時便要傾軋過來,而兩麵崖壁的中間,是一道寬達丈餘的空落落的深淵,一個不慎,掉下去便將粉身碎骨。

追了一段路,下方李延一行人已是隱隱可見。目測二三十人,李延被七八名護衛緊緊護在前方,正往穀底疾行而去。他的身旁似還跟了一名女子。

即便身處如此狼狽之境,他對那女子依然十分照顧,一手提劍,一手緊緊拉住她,好叫她隨時跟上,以免丟落在後。

就在距他不遠的最下方,兩道絕壁漸漸變窄的收攏處,有一個應是出口的狹窄隘口。裴蕭元看到似有人帶著馬匹接應。

一旦叫李延出隘口,進入開闊穀地,騎馬而行,而自己這邊徒步追趕,想追擊成功,難度可想而知。

況且,還不知道他在外麵是否也有接應之人。

必須要將他們攔截在這道隘口之前。

陳紹應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領頭疾追,又不住地厲聲催促手下之人加快腳步。然而便道狹窄,最寬度也隻能容雙人錯肩來回通過,一側便是深淵,落腳的石道年深日久少有人走,幾乎覆滿滑苔。稍有不慎,便有失足的可能。

眼看著李延一行人疾走不停,離隘口越來越近。陳紹命人往下射箭阻攔,然而地勢使然,上下並非直道,中間多蜿蜒曲折,如此攻擊,威力有限。

李延的手下人也知脫身在即了,漸漸緩了過來,伺機頻頻往上射箭回擊。

亂箭嗖嗖地貼著崖壁飛過。陳紹一麵命人小心避箭,一邊繼續追路。

裴蕭元眉峰微皺。他停在了崖壁旁凹進去的一個稍大的石台上,探身出去,再次察看地形。

下方來的亂箭紛紛射在附近崖壁上,崖麵上的石塊鬆動,大小不一的亂石從他的頭頂上紛紛掉落下來。

“駙馬當心!”陳紹大喊。

裴蕭元避過這一陣墜石。很快,崖底發出一陣沉悶而雜亂的石塊墜底的回音之聲。

他的目光微動,若有所啟發,倏然抬頭,望向對麵崖壁。

在那裡,有一大塊目測重達千鈞、需五六人合圍方能圈住的類似卵狀的風化巨石,隻一片底附在了崖壁之上,周圍繞生滿了縱橫交錯的樹根和枯藤,其餘部位皆是懸空。

倘若能夠令這塊巨石下墜……

“取繩索!”裴蕭元道。

陳紹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落到巨石上,再探身俯視下去,頓時明白過來,急忙傳令。

他們在出發前做了周全準備,似繩索這種登山所需的必備之物自然不會短少。

很快,由數根撮在一起的粗如小兒臂膀的麻繩便準備完畢。裴蕭元在繩索一端打了一個套馬結,看準後,振臂拋向對麵。

繩索在空中盤旋,一段段展開,前端飛到巨石的上空,套馬結精準地落在了巨石之上,在繩圈滑到巨石最鼓的中段時,裴蕭元猛地一拉繩索,那索便收緊,鎖扣一下鎖牢,將石塊牢牢套住。

陳紹一邊命人繼續朝著下方射箭,儘量延緩李延一行人靠近隘口的速度,一邊召來十數名大力之人,一道發力,拉扯巨石。

這塊巨石的位置,恰在隘口的上方。隻要令其墜落,便能堵塞隘口,從而將人攔截下來。

巨石被發自對麵的大力拽得開始微微晃動,附近許多附生的小些的石塊和泥沙紛紛墜落。

眾人繼續發力,巨石晃得愈發厲害,繩索更是繃得筆直,發出輕微的吱吱之聲。

然而無論如何發力,總是差了那麼一點。

石底和崖壁除有砂石黏連,纏繞在石麵上的樹根和枯藤也極是粗壯。它們從崖縫裡伸出,如無數隻堅韌而有力的須臂,緊緊將巨石摟住,固定在了原地。

而裴蕭元這邊,因石台空間有限,已是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了。

“你們拉住繩索,我過去!”他立刻說道。

陳紹頓時領悟,低頭看一眼崖底,急忙阻止:“駙馬不可!我過去!”

“還是我去!”裴蕭元已從身邊一名近衛的身上取下腰刀,攜了。

“駙馬不可冒險,由我去!”陳紹極力阻攔。

“時間不多了,不必爭。我比你年輕,我去更好。”

裴蕭元言畢,跟著便蹲身下去,雙手抓住繩索,試了試,接著,隻見他身如猿猱,一個滑蕩,人便懸空掛在了繩索之上。

他用雙手攀著頭頂繩索,雙臂交替,帶著自己,朝對麵快速渡去。

陳紹緊張不已,命人緊緊拉住繩的這端。這時,下麵的人也發現頭頂異狀,很快,亂箭再次齊齊朝他射來。

“保護駙馬!”

陳紹大吼。弓弩手猛烈反攻,憑著高處優勢,終於壓製下了這一撥攻擊。

此時裴蕭元已快到對麵。

在下方,李猛命人加速護送李延快些下到隘口出去,自己擇定了一處最佳位置,拉弓瞄準,朝著裴蕭元連發三箭。

裴蕭元人在半空,蕩動身體,避開了接連射來的頭兩箭,又一腳踢開第三支箭,接著,繼續快速前行,手掌一把抓住了攀生在巨岩表麵的一根老藤,人便攀上了崖壁。

他的後背緊緊貼著崖壁,移到巨石之後,接著,迅速拔刀,開始猛斫纏繞著巨石的幾根最為粗壯的樹根和枯藤。

整個過程,無半點停頓。

根藤順利被他砍斷。陳紹命人再次發力。

終於,這一回,伴著一道石體哢喇喇移位的悶重的異樣響聲,巨石徹底和崖壁分離。

“撒手!”

在陳紹的呼喝聲中,眾衛齊齊鬆開繩索。與此同時,裴蕭元將繩套從巨石上迅速解出。

宛如一座來自天外的小山峰頭,巨石挾著令人為之變色的恐怖力道,從崖壁當空滾落。

霎時,狹窄的穀地發出宛如來自地獄的轟隆隆的碰撞巨響。巨石帶著途中被它砸落的更多的石塊,大大小小,一起朝下砸去。

李延此時已快到隘口。馬匹就在前方等待著他。他被發自頭頂的這突如其來卻又猶如泰山壓頂般的巨響所震撼,一時之間,仰頭驚望,竟忘了反應。

“殿下當心!”

是他身邊衛茵娘那驚恐的呼喚之聲驚醒了他。

“保護殿下!”

此時李猛縱身撲來,推著李延後退閃讓。

轟的一聲巨響,伴著慘烈的人聲和雜亂的馬嘶之聲,巨石朝著幾個來不及逃走的人當頭壓下,隨即重重地砸在了在穀底。

猶如地動山搖一般,伴著一片飛揚得足有丈高的煙塵,附近那些僥幸沒被砸中的人亦被震得紛紛跌坐在地。

待塵霧漸散,隻見前方出口已被巨石和無數折斷雜木堵死,更多的石塊還在不停地從一側的岩壁上滾落,越堆越高。一人下半身被壓在了巨石之下,他的眼目和耳鼻不停地往外湧著血,張開的嘴裡,緩緩地朝外滑吐著一段段的看起來像是腸子的血肉模糊的東西,他人卻還沒有死透,一隻手還在微微地抓著地,雙眼看著自己的同伴,無聲地發著求助的信號。

然而他身邊的同伴早都自顧不暇了。七八人又被相繼滾落的小一些的岩石砸中。輕者頭破血流,重者斷筋傷骨。

李猛被滾下的一塊亂石砸中手臂,被迫撒開了李延。當他恢複過來之時,不顧自己的傷臂,從地上一躍而起,到處尋找李延。^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殿下!殿下!你在哪裡!”

伴著一道壓抑的痛楚呻|%e5%90%9f之聲,他看到李延的一條腿被一塊至少幾十斤的石塊壓住,腿上已經鮮血淋漓。李猛大變,立刻衝上,推開石塊,隨即召來附近幾名安然無恙的親信,一道將李延送上馬背:“殿下隨我走!還有一條路,從澤地邊出去!”

此路繞道,相對較遠,且需經過一片沼澤。

然而,就算危機四伏,也值得冒險,無論如何,也比困在這裡作困獸之鬥要好。

“帶上她!”李延麵色發白,卻依舊咬牙下令。

衛茵娘方才逃過了一劫,此刻正雙手抱住自己,瑟縮在穀底的內側,以躲避頭頂還在不停滑落的大小碎石。

她一直留在長安,卻也不再和那位她曾喚作“阿妹”後來又正式作回聖朝公主的女子往來了。即便在她大婚,派人送來喜糕之時,亦是閉門不納。

她的阿妹冰雪聰明,應是體察到了她的心願,從那之後,便再不曾打擾她了。

這叫衛茵娘極是感激。

她可以和那個名叫絮雨的“阿妹”敘舊,便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她們一個是當年的衛家阿姐,一個仍是王府裡的小郡主。然而,她又無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便好似她也抹不去記憶裡的家,而對複仇筷感的期待,又做不到如她昔日愛人那般刻骨。

她失了來處,也不知自己的歸路。這,或許就是她最大的悲哀。

除去那座她熟悉的小樓,她不知自己還能去往哪裡。

她本以為,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將會如此一直延續之下,直到不久之前,銷聲匿跡了的李延再次派人聯絡到她,隨後,就在數日之前,也不知他動用了何種關係,將她悄然接出了長安。

李延說,他的大事即將成就,他要暫時先離開長安,所以將她也一並帶走,以彌補他從前對她的虧欠。

他要讓她親眼看到他的登頂,叫她和他共享榮耀。

在聽到李延和她講述這些之時,她的內心是平靜的,毫無波瀾。

或是因她少女時的遭遇,她已不相信自己的人生將會再有任何的光明,更何況這些所謂的“榮耀”。活著,不過就是因為簡單的不曾死去而已。她也完全不信他描述的那些聽起來光鮮而輝煌的將來。即便他信誓旦旦,再三地向她強調,他已經擁有了極大的力量。

然而,儘管如此,她最後還是沒有戳破他。她平靜地麵含微笑地聽他儘情地向自己講述。隻是因為,在他和她說這些的時候,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已許久都不曾再有的光彩。

她不忍心拒絕,掃他的興,叫他再次陷入如從前那般看不見希望的痛苦之中。

曾經,他隱藏在平靜表麵之後的那些壓抑的痛苦,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更能感同身受了。

所以最後,帶著幾分渾噩,她還是被少女時代的那個心上之人帶了出來,來到了這裡。

照他的說法,他將在這裡見一個人,等見完麵,他便帶她離開長安,去往新的地方。那裡,是他們將來那一切的開始之地。

她並不曾想到,最後會是如此局麵。

李猛回頭看了眼衛茵娘,遲疑了下。

“去!我的命令你敢不從?”李延胡亂撕下一片衣角,自己紮了下傷腿,又厲聲喝道。

李猛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