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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07 字 6個月前

個風流成性的壞種,我怎可能答應!”長公主又道。

一想到那胡兒,她便恨得咬牙,後悔昨晚沒趁亂一棒子打死他了事。

盧文君和承平之間的事,絮雨自是有些知曉的,隻這種是各人的私事,還牽扯到男女之情,最說不清了,她怎方便貿然過問。然而此刻長公主找到她這裡,開口相求,自是不好拒絕。況且就她自己而言,對盧文君印象也是不錯,自也希望她好。

“我見機和駙馬說,叫他若有機會,去和阿史那王子講一講。隻是王子聽與不聽,我卻不知,駙馬恐也不能保證一定就能說服王子。”

長公主忙道:“這我自然知曉。駙馬隻要願意幫勸,我便感激不儘了。”

絮雨應下,隨即和長公主一道折了回來,遠遠地,看到裴蕭元又被那一群婦人趁機給圍在了院中。婦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紛紛又拿他說著玩笑話。仔細一聽,竟是些虎狼之言。隻聽一個道:“駙馬果然是個偉郎君,公主往後是有福的。”另一個道:“就是駙馬往後不可日日如此,還須克製些為好。若都像昨夜洞房花燭,以公主的嬌身弱體,怕是要吃不消的。這不,今早便延到這會兒才來,叫我們這些老人家好一場苦等!”

話音落下,眾婦人哄堂大笑,裴蕭元則頓立在當中,進退維穀,神情尷尬,不住地左右張望,顯然是在尋她救場。

長公主正親密地挽著絮雨手臂同行,自也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似這種話題,於她們這一群平日私下裡少有約束的貴婦人而言根本不算什麼,指著一個站在後麵正看著駙馬的年約四旬的貴婦人,在絮雨耳邊低聲笑道:“此人你瞧見沒?你十七妹穀陽縣主的母親盧夫人,便是我夫家的姑子,去年千挑萬選,替你十七妹在新科進士裡選了一位如意郎,誰知中看不中用,洞房夜沒法說,後來花大價錢,買來叫什麼婆羅門仙茅的天竺密藥,據說極能滋補健身,助男子元氣大作,整日當飯食一樣地吃,也是無用。你十七妹如今整日以淚洗麵,她更是愁煩,前些日還和我說,想和離了,給你十七妹另找夫婿。她怕是不知有多羨慕公主嫁得如此一位偉夫婿!”

絮雨起初愣怔,忽然領悟,眾婦人何以如此拿裴蕭元取笑,又,今早她叫人不許叫醒裴蕭元時,賀阿姆何以勸了兩句,她堅持,阿姆欲言又止,最後終於作罷之時的那種既欣慰又好似有些無奈的古怪表情。

當時她根本就沒想到彆的,隻心疼他,一心想叫他睡飽再入宮而已。

原來……他們今早未能準時入宮,竟會叫人誤會到這種事上!

她再大方,碰上這毫無經驗的場麵,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抑製不住心中的湧出的羞惱之情,也定在了原地。

長公主和她咬著耳朵說這笑話,本意是為叫她歡喜,忽然察她停了腳步,麵頰浮出一層紅暈,神情既惱又羞,還似有些慌張,一怔,隨即很快醒悟。

一夜過去,公主雖也變作婦人,但畢竟才新婚,麵皮輕薄,怎比得了她們這些人?

即便不為女兒的事,她本也一心想要討好這個流落在外多年如今方歸的親侄女。倘若說,前次蒼山行還隻是初露端倪未敢叫人多想的話,那麼這一次公主大婚,小柳後也同樣被排除在外,基本已是可以斷定,除非皇帝故意在害女兒,否則太子希望已是微乎其微。

將來皇位到底如何歸屬,如今長公主也不敢妄論。但以皇帝對公主的愛護程度來看,如此一樁重大之事,必會謀劃周到,不至於落到將來可能會對公主不利的人的頭上。故與其費心思猜皇帝到底如何謀劃,倒不如和公主交好,提前結個善緣。

她是何等玲瓏心思之人,體察到公主不適,立刻收起方才的嬉笑之態,輕輕握了握公主的臂,示意她稍等,邁步走去,咳了一聲,分開眾人,走到同樣顯是手足無措的駙馬身前,擋住了,隨即笑道:“都胡亂說著什麼呢!對著新婚小夫婦,一個個為老不尊!傳出去了,我怕你們這一群人真要成後輩們眼裡的笑話了!都快閉口吧!公主駙馬在裡頭給你們設好宴了,讓開,叫人家小夫婦奉旨出宮去,你們都去吃酒!要取樂,我等下親自給你們說笑話去!”

婦人們未料她忽然如此開口,不解地望去,嬉笑聲慢慢停了。裴蕭元終於得以脫身,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絮雨,趕忙走來。長公主領頭帶人送二人出去。

絮雨和裴蕭元出命婦院,沿著宮道往外走去。起初隻顧低頭行路,片刻後,絮雨心神才終於稍定,偷偷看向身旁的人。

他的雙目視線落地,前行間,應覺察到她在窺他,眼睫輕動,似也要轉目望來。

絮雨立刻將臉扭向一旁,裝作欣賞宮道畔的花木。這時走到了一岔道口,迎麵來了幾名宮人,遠遠看見他們,退讓到路旁,躬身行禮,呼“公主”“駙馬”,垂首等待二人先行經過。

被這樣打斷,絮雨停了步,轉頭望一眼落後數步隨伺的楊在恩等人,遲疑了下,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叫眾人稍候,又對裴蕭元輕聲道了句“你隨我來”,隨即率先往一花木繁蔭的宮道走去。

裴蕭元默默跟上。

絮雨一直走到宮道的深處,觀近畔無人,楊在恩等也聽不到這邊說話聲了,方停步,立在宮道畔的一株褐楓木下。

裴蕭元停在了她的麵前。

至此,她是徹底也明白了過來,為何早上她說可以不用入宮時,裴蕭元那堅持,乃至急得好似出汗的樣子……

話要是不和他說清楚,今天剩下的這個白天,她彆的什麼都可以不用做了。隻想捂住臉,再尋個地洞,好叫她鑽進去才好。

“對不住你了。早上是我考慮欠妥。”

裴蕭元聽到她聲,一怔,抬目迅速望了眼她的麵,她垂額,眼睛落地。

他立刻道:“我無妨——”

他本習慣性地想再說,“隻怕有損公主清名”,忽然意識到二人昨日已是成婚,這話好似不妥,便閉了口。

她沒作聲。片刻後,察知她似仍陷在微微的沮喪和羞慚裡,裴蕭元再次開口,用強調的語氣道:“今早的事,隻要公主不往心裡去,我真的無妨!”

莫名地,當他這有力的話語之聲入耳,絮雨的心情一下變得輕快不少。然而想到旁人那種誤會,一時之間,終究還是無法全然釋放,便輕輕地嗯了聲,隨即再次沉默了下去。

他似也和她一樣,隱隱依舊有幾分不自在,也不再說話,隻靜靜地立在她的對麵。

天氣轉涼,褐楓巴掌大的葉在日夜的交替裡漸雜出紅褐金翠相間的斑斕色。一陣風拂過宮道,幾片半枯的彩葉從枝頭折墜,自二人頭頂盤旋掉落,其中一片,輕輕地落在了她美麗的裙幅之上。

她的眼盯著,他也是。四目齊齊默望著這片沾在她裙擺上的半枯彩葉。

裴蕭元終是悄然率先抬目,望了她一眼,一頓。

“公主不是還要去神樞宮商議壁畫之事嗎?”遲疑了下,他終於說道。

絮雨聽到耳邊響起他的提醒之聲。

她的眼眸抬起,望向他。見他神情已恢複作平日的從容之態了,正微笑著向她望來。

她並未忘記。方才本就打算將此事和他說清後再去。

已入十月,距皇帝明年春的萬壽大典越來越近,到底將由何人主畫那一幅壁畫,這兩日就要定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此前那位她曾答應提攜且畫功不俗的畫師周鶴已被傳入宮了。今日除了周鶴和集賢殿直院裡的畫師們,京中眾多擅畫或以鑒畫而聞名的名士、才子也獲邀到來,品評畫作,為擇定最後的主畫人提供群策。當中便有蘭泰。

她醒神:“是,我這便去。你……”

她剛想說他還有傷,叫他先回去休息,話便被他截斷,隻聽他道:“我昨夜已經休息夠了。還是我送公主去罷!待公主事畢,再一道回。”

他的語氣聽去如同尋常,但言語裡,並不留任何容她反駁的餘地。

第99章

絮雨輕振裙擺,曳去上麵那一片彩葉,邁步。裴蕭元不緊不慢地伴她同行,略落後半步。

等在宮道岔口處的楊在恩看到這邊二人好似終於說完事,帶著一眾繼續跟從在後。一行人轉至神樞宮,候在外的曹宦遠遠看到,疾步迎上去,彎腰行禮,陪笑道:“公主駙馬方新婚大喜,這邊的事,公主若不放心,奴派人隨時通報,今日怎還敢勞公主親來?”

絮雨原本思量上午入宮一事會早早完結,回永寧宅無事,正好人在宮中,壁畫一事又進展到這一步,不好再拖延,因而將事也安排在同天,卻沒有想到耽擱了。

她道聲無妨,一麵往崇天殿去,一麵問周鶴的情況。

曹宦忙回事情:“奴前些日是親自去崇仁坊找的,到的時候,旅店裡已不見他了,說是畫賣不出去,半個月前便因交不出房錢被趕走了。奴經多方打聽,終於尋到下落,原來搬到西市附近的一條陋巷裡,和商販混居。當日他正扮作一名士子的奴仆,隨那士子去參加詩文宴,替人現場捉刀作文,以此換錢,見到奴,得知是公主要召他入宮,他還不信,聽奴說公主便是從前他認識的那位葉小郎君,方如夢初醒,當時大哭又大笑,奴險些以為他發了瘋,幸好很快醒來,當場除去那一身奴仆衣裳,跟著奴便來了。”

本朝的科舉,素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進士科最為尊貴,也極是難考,每年往往隻取二三十人,數量僅為明經的十分之一,若能上榜,便可號稱白衣公卿,仕途無量。故天下士子人人向往,挖空心思希望揚名京城,從而在考試中得到便利,以一舉躍上龍門。參與詩文宴會,便是揚名的一個重要途徑,當中一些文才不夠之人,便會雇人現場作弊捉刀。

絮雨想起從前去找周鶴時,確曾在他屋中看到過一些雜亂的詩文稿。當時隻因為是他也愛好讀書,卻沒想到原來除去畫技,他文才亦是不錯。

沒有真才實學,斷不可能被人相中雇去現場捉刀作文。

“他父祖輩的情況如何?”絮雨又問。

“這個奴也查過。周家世代畫工,高祖一輩,因犯下罪案,被罰作奴籍,作石窟匠,便是專在石窟當中作畫,子孫後代從出生起亦從奴籍,不能從事彆業。是到周鶴父親一輩,因他畫技確實出眾,被去石窟作畫的葉鐘離看到,葉鐘離惜才,將周鶴之父引入宮中,幫助去除奴籍,繼而做了宮廷畫師。景升末年變亂過後,聖人登基,朝廷氣象一新,此前流落在外的眾多舊日宮廷畫師也得以回宮,其中便有周鶴之父。”

“畫直姚旭卻嫉周父從前得葉鐘離的賞識,刻意打壓。周鶴在其父病死後,也被排擠出宮。此人應當是有幾分才學的,起初也參與過幾次朝試,不中,幾年後,自己放棄了,此後便混跡長安,以賣畫賣文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