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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23 字 6個月前

照陛下吩咐去太子南山彆墅搜檢過了,隻有衛家女兒在。敢問陛下,此女如何處置?”

他平日一雙精光炯炯的眼,到了皇帝麵前,斂儘光芒。唯此刻,眼若再次暗爍微光,望向皇帝那辨不出任何表情的麵容,屏息等待。

“你說呢?”皇帝淡淡問。

“奴以為,此女應當處死。陛下愛屋及烏,不欲傷她性命。此事雖暫不能捉住她協助李延的罪證,但不難推論,她與李延關係不淺,又魅惑太子,留著必是禍患。若是陛下許可,此事交給奴便可。”

“不。留著她,讓她回,就當甚事都無。”

“此女一事,往後你不必跟了。朕會另外派人跟進。”皇帝又補一句。

袁值略略一頓,抬目望向皇帝,隨即迅速垂落眼皮,恭聲應是。

“昨日叫你盯的那個畫師如何了?”

皇帝終於開口問及此事。

袁值便將此人當時恰也被二郡主呼上畫舫侍畫一事講了出來。

“聽聞在康王下船之後,是此人尋到浮床,將二郡主救上去,隨波而下,最後被裴二郎君發現,一起救上了岸。”

皇帝麵上露出略微訝色,顯是感到意外。

“除此之外,可還有彆的?”他沉%e5%90%9f又問。

“還有!”袁值又將阿史那與宇文峙領隊打起馬球的事說了一遍。

“據奴派去盯看的人回報,當時因不敢靠近,三人說甚並不清楚,但看起來,那二人似與這畫師都相識。並且,是在會麵過後,阿史那王子才與宇文世子臨時競賽。”

皇帝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此到底何意?”

“奴婢暫還不知。會繼續探查。另外還有一事,是與裴二郎君相關的……”

想到這個,袁值自己也是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何事?”

“奴不大敢說……”

“說!”皇帝不耐煩地拍了下坐床。

袁值應是:“據說裴二救起那畫師後,竟一路同騎帶回了城,路上遇到寧王也未停留,徑直入了永寧宅。”

“何又為何意?”

“便是,便是裴二與那畫師看起來關係確實匪淺,似乎並不止是故人之交……”

他吞吞吐吐。

皇帝這才頓悟,眉頭又皺了皺,未立刻發聲。

袁值知皇帝最恨此分桃斷袖事。

此前中書省有一五品給事中,進士出身,學識出眾,起草旨敕,下筆便成,書成,無須再修一字。年不過三十,便都被認為是將來輔佐帝王權衡天下濟世生民的備官。後因寵愛長安一孌童,爭風吃醋,致人受傷,遭言官彈劾,雖當時有多人上言為其求情,皇帝卻還是痛恨不已,下令將其逐出朝廷,永不錄用,更將那孌童活活打死,以此作為對百官的警戒。

袁值此刻看出他麵露厭惡,急忙下跪:“此絕非奴詆毀裴司丞私德,隻是據實轉奏而已。或個中另有誤會,容再慢慢細探。”

他想想又道:“此畫師身份實在可疑,與李延定脫不了乾係。今日起,奴親自盯著,有消息便上奏陛下。”

“不必了。”

“紫雲宮西殿少一壁畫。叫此人來畫。”

皇帝麵露森然之色,說道。

第46章

雖然白天才經曆一番凶險,又是入住永寧宅的第一晚,絮雨卻意外安眠,睡得很是香甜。翌日醒來,若非腕上的傷還提醒著昨日的經曆,自覺神清氣爽,已是恢複如初。

不過,直院消息已到,準她休假,調養三日。寧王府和長公主府也相繼派人攜著厚禮登門探望,以表謝意。

裴蕭元因公務在身,宅中留下護衛,如常一早出門便走了。青頭應是過他的叮囑,將絮雨看得緊緊,多走半步,他便繞著她作揖,求她躺下休息。為給她解悶,還傳他現場從長公主府、寧王府小廝那裡打聽來的事。

此案據說已交到金吾大將軍韓克讓的手上,由他領大理寺調查。

康王那邊確證,出事之時,他是被身邊人強行架走的,幸存下來的隨衛和船工皆為證明。

長公主的憤怒在一夜過後也消散了,非但不怪康王,還叫人前去探望。

還有最為倒黴的寧王,原是為歸京之喜才辦下此宴,事與願違,焦頭爛額,可想而知。所幸聖人並未怪罪,還派宮監過府探望虞城郡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絮雨不得不佩服這小廝,二府的管事到來,也隻停留片刻而已,竟能叫他探得這許多消息。並且不止如此。他聽二府來的人講,今日若非攔著不叫出門,二位郡主都要親自過來探望她。

“小郎君你立下奇功,勇救二位郡主!我來數月,聽聞二郡主是京中最為尊貴的貴女,這回臉麵大了!”

青頭頗有與有榮焉之感,喜滋滋地說道。

而叫青頭感到光榮的事還沒完。

剛過晌午,永寧宅又來一位貴客,是康王府的長史。不過絮雨沒有見到人。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的,長史恰與回府的裴蕭元前腳後步,因而便由他在前堂直接見了個麵。人走後,裴蕭元徑直轉入絮雨的居處,將方才的事講了一遍。

那康王府的長史不但攜來厚禮,言辭更是懇切,對昨日同船救下二郡主的畫師頗多撫慰。

康王府竟也會來人賜物,絮雨本覺詫異,但想到方才從青頭那裡聽來的話,若有所悟。

昨日實情再如何不堪,康王畢竟也是她阿耶的兒子。無論康王府本身,還是她阿耶那裡,恐怕都是不願叫人知曉過多的。派個長史來,在裴蕭元麵前道謝,意思點到為止,無須多說,該懂的自然都懂。長公主的態度轉變,恐怕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絮雨對上裴蕭元投來的目光,點頭:“我明白。放心吧,不會亂說的。”

裴蕭元頷首,視線隨即下落,停在她的手腕上。

絮雨忙道:“我今日也抹了藥!過兩天便好!”

青頭在門外不住地探頭進來,張望著屋內說話的二人。

“郎君今日怎回來得這麼早?”終於他覷到機會,插了一句。

來長安時日也不算短了,他還是頭回遇到郎君白天回家,叫他如何不驚訝?

裴蕭元沒睬他。青頭訕訕退去。

裴蕭元對絮雨說,郭果兒已經找到。

當年那一場變亂過後,遍地孤幼,朝廷便在長安和各州縣設濟孤堂收養孤兒。受茵娘托付撫養郭果兒的那對老夫婦歿後,他也成為萬千孤子當中的一個,生活在了西市附近一間用作濟孤的廢廟裡,大些,跟著顧十二學了些拳腳,平日就靠給人趕車或賣苦力為生,顧十二對他也頗多照顧,差不多是半個徒弟了。前段時日顧十二因誤會逃遁,他就去了永平坊高大娘的家中做事,還沒回來。

絮雨驚訝不已,沒想到兜轉一圈,竟回到了高大娘那裡。

再一想,她當初就是經由顧十二的指點才去投了高大娘的店,顯見這二人關係不錯,也難怪郭果兒如今人就在她家裡。

絮雨心情一下變得迫不及待,立刻要去接人。

裴蕭元攔不下她,無可奈何換下官袍,親自陪她過去。

高大娘家還是老樣子,大門敞開。不過,因是白天,出入的住客不多。她到的時候,大門外正橫停著一輛騾車,幾個夥計正在往裡搬運著西市客商暫存在此的貨物。車上堆著麻皮口袋,鼓鼓囊囊,裝的好像是豆麥之類的糧食,每袋看去至少有一二百斤重。那幾個夥計絮雨都還臉熟,當中另外有個少年,卻是她此前沒見過的,衣衫的胳膊肘處打滿補丁,腳穿破舊麻鞋,個頭高大,粗手粗腳,乍看長得仿佛大人的模樣,麵容卻還帶著幾分稚氣,估計最多也就十六七歲而已。

那幾個夥計都是老油條了,搬一袋便歇一歇,獨這少年腳步不停,扛著沉重的麻袋進進出出。

絮雨生出了一種感覺,這少年或許應當就是郭典軍當年留下的兒子了。

她悄悄停步在門外,注視著少年忙忙碌碌的背影。

這時高大娘從大堂內走出,手中端一隻水甌,叫來少年讓他喝水。-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少年和她應當很熟,接過,一口氣喝完。

“還喝嗎?”

高大娘問他,難得麵上顯出幾分母親般的溫柔之色,“累了就先歇下,不急。”

“我不累。”

少年搖了搖頭,雙手遞還水甌,轉身便出來繼續乾活,這時看見了絮雨,以為是被騾車擋了道,急忙跑來挪。

兩個夥計咬著耳朵嘀咕:“看見長得周正些的就走不動路……一樣搬貨,憑什麼他能飲水……”聲音很低,卻還是被高大娘聽到,扭頭操起靠在牆角的一把笤帚丟了過去,大罵:“你們這些懶骨頭,當我眼瞎嗎?隻會欺負人老實!這一車的糧,大半都是他一人搬進來的!還飲水!也就隻配喝馬尿去!還不給我去搬!”

夥計慌忙散開。

罵走了人,高大娘終於發現門外的絮雨,眼睛一亮,麵露喜色,正要招呼,忽然又看見了站在他不遠之外的裴蕭元,頓了一頓。

她如今早就知道他是何人了,不敢造次,向他遠遠行了一禮,接著快步走到絮雨麵前,一邊瞟著裴蕭元,一邊低聲和她寒暄:“小郎君今日怎有空回我這裡?莫非是有事?”

絮雨正要開口,裴蕭元已上來,將人叫到一旁,說了幾句話,高大娘看去登時鬆了一口氣,哎呦一聲,笑聲一下便飄高了。

“怎不早說!原來是尋人!早吩咐一聲,又何須勞駕貴人親自來,我把人給你領去!”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喚了聲“果兒”。

果然是那少年。

他走了過來,聽到高大娘說來人是尋自己的,困惑的目光望向絮雨。

“你是何人?尋我何事?”

他遲疑了下,發問,神色顯得恭敬而謹慎。

絮雨依稀還記得些當年繈褓中那嬰孩的模樣。記得郭家行滿月禮,阿娘還帶著她親自登門,叫她給小嬰兒戴上了長命鎖。誰能想一二十載,今日再見,會是如此一番光景。

她壓下心中驀然湧出的連自己也分不清是歡喜、激動抑或幾分傷感的情緒,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高大娘頗有眼力見,忙將她請入,讓到一間空屋內,讓少年也跟來說話。

近旁無人,少年起初默默站著,見她半晌不說話,終於,投來好奇的目光。

絮雨定下心神,叫了聲果兒:“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嗎?”

他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少年又用漆黑的眼眸望她,輕聲地問。

茵娘不曾向他透露過當年的半點子事。

此刻絮雨也是一樣。

她不知該如何對這少年開口講從前的事。

“你應當認識一位叫玉綿的娘子。”頓了一頓,她說道。

少年點頭,麵上露出笑容:“我知道,玉綿姑姑!她對我很好!”

絮雨微笑道:“我認識你的玉綿姑姑,小時候也見過你父母。你行滿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