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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36 字 6個月前

父皇他呀,是最不會在意這些虛名的,”錦書思及前世,微微一笑,卻去拍了拍承熙肩膀:“再則,我也沒想過,將這事兒攪弄的人儘皆知。”

承熙方才怒氣衝衝,憤恨至極,竟連手掌心都被他自己短短指甲刺傷了,錦書瞧見,自一側櫃子中取出膏藥來,動作輕緩的為他上藥。

“你還年幼,還未親政,若有一個悖亂綱常的母親,指不定會受多大影響,”她低垂著頭,語氣溫和:“所以這事兒,還是掩人耳目為好。”

藥膏微涼,落在傷口處,有種輕輕的疼,承熙低頭,看她手指在自己傷處輕撫,頗覺諷刺:“掩耳盜鈴,有意思嗎?”

“怎麼沒有?”錦書也不動氣,隻緩緩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承熙聽她說完,心中便見分曉,略一思索,道:“母後想要離開長安嗎?”

“真聰明,”錦書讚賞道:“怨不得太傅們誇你。”

承熙又道:“那之後呢?”

“之後的事,誰又能說的分明呢,”錦書道:“大概會遠走他鄉,遊覽山水吧,你若不嫌棄,屆時我再回長安看你。”

承熙定定看著她,忽的落下淚來,這麼大的男孩子,經事又多,已經知道臉麵的重要性,趕忙拿衣袖去擦,卻怎麼也擦不完。

“母後,”他哽咽道:“我們這些年母子之情,竟都比不上楚王兄嗎?”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堵得錦書心頭悶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同承安,於我而言,所代表的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半晌,她方才懇切道:“承熙,這並不是二者隻能選一,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承熙氣怒:“父皇不在,我們不該是最親密的人,相依為命嗎?”

錦書有些明白他心思了,搖頭失笑道:“現在我們隻有彼此,將來呢?”

“你會娶妻,會有自己的兒女,那時候,你叫母後怎麼辦?”

“這怎麼能相提並論?”承熙不解道:“母後是我生母,我的兒女,也要喚母後祖母,我們本身不就是一家人嗎?”

“你呀,”話說到這兒,錦書反倒笑了:“等等吧,再過兩年,你就明白了。”

“母後彆走,”承熙抽著鼻子,再忍不住,撲到她懷裡去,道:“我現在隻有母後了,你不在,會很孤單的。”

“又沒說馬上走,”錦書心知他接受不了,倒不強逼,溫和的將他抱住,道:“你怕什麼?”

承熙忽的生氣起來:“說到底,總歸還是要走的!”

錦書看他一看,隻是笑,卻沒有再說什麼。

承熙似乎也沒打算聽她回答,憤憤的擦了眼淚,又道:“這種要命的大事,母後怎麼同我這等小孩子說?”

“為什麼不能同你說?”錦書抬眼看他,目光沉靜,隱含深意:“你聽得懂的,我知道。”

承熙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你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每根頭發我都熟悉,”這一次,錦書沒再沉默,淡淡一笑,道:“你心性如何,又豈會不知?”

“不行,不行不行,”承熙退後幾步,語氣飄忽,神情卻很堅定:“我不許,母後不要逼我!”

“若是彆人也就算了,可楚王兄畢竟是不一樣的,”他搖頭道:“就是不行。”

承熙自幼便被先帝親自教養,父子感情深厚,斷然拒絕,也不奇怪。

錦書明白他心中情緒,自然不會緊逼,事實上,倘若承熙沒有主動問起,她甚至不會主動說起這事兒。

“我知道你不願接受,也很難接受,”將那藥瓶擱到遠處,她道:“所以很願意等,不管你最後情願與否,你我終究是骨肉至親。”

承熙眼睫低垂,似是沉思,錦書知道他此刻心中紛亂,難與人言安,並不催促,將空間留給他,往外邊去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燥熱,攪弄的人心緒浮躁,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錦書本以為承熙會沉不住氣,會發脾氣,可沒想到,這麼久過去,他卻什麼都沒說。

當然,這並不是默許。

她心知肚明。

承安養傷歸來,每日便留在自己府中,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兒,便往宮裡送一份,時不時的進宮,借請安為名,同錦書說說話。

承熙現下留居甘露殿,他既過來,少不得會撞見。

若說最開始時,二人還能維持住表麵的兄友弟恭,經了那日之後,卻連這層客氣功夫都沒了。

承安接了錦書消息,也不欲緊逼,留出足夠的時間與空間給承熙,等他自己想清楚,每每見了,也多退讓。

幾位輔臣唯恐將楚王外放,將來做大,所以一致通過,將他留在長安,暫以休養為由,未曾授職。

何公為防萬一,親自過府探望,見他並無怨憤之心,方才寬慰幾分。

先帝過世之後,長安頗多動蕩,經了這些功夫,漸漸平息下來,唯一有能力起事的楚王老老實實的窩著,又是風調雨順,是以新帝登基的這一年,極為順當。

秋去冬來,萬物靜歇,不知不覺間,便重又到了年關。

“聖上吩咐人來送柑橘,”紅葉笑道:“說是今年新供的,叫您嘗個鮮。”

錦書聽得一笑,指了指一側桌案,道:“擱這兒吧。”

承熙的確是先帝一手教養,可也未曾離開她這個生母,對於彼此最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

他小的時候,肉嘟嘟的一團,很愛吃東西,也很喜歡玩兒,有時候她和先帝故意逗弄,惹得他生氣了,不需多久,便能哄好。

對於父皇和母後,他其實一點兒也不記仇,心腸也很軟。

雖然嘴上什麼都沒說,見了承安也依舊冷淡,但她知道,他其實已經有所軟化了。

隻是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想通罷了。

冬月已至,年夜便在眼前,錦書已是太後,尊榮已極,早不必在意那些規矩,打量時間近了,方才乘坐轎輦,往承明殿去。

承熙年幼,尚未娶妻立妃,席間倒也少有鶯鶯燕燕,其中女眷,多為宗室王妃與先帝的幾位太妃,錦書剛過去,一眾人便忙不迭起身,以承熙為首,迎了過去。

承安也在裡麵。

隻是這樣的場合,注定他們不能說幾句綿綿話語,隔空相敬一杯,便已足夠。

宴席開始,宗親們先向承熙致意,待到場麵話說完,方才同親近者道幾句安好,一時間,內殿倒也其樂融融。

承熙年幼,錦書不許他喝酒,杯中裝的也是溫水,過了情麵罷了。

許是因為承擔了太多不該在這個年紀承擔的東西,他明明很小,氣度卻沉穩練達,令人心折。

低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到最後,方才輕輕歎口氣,舉杯向承安道:“楚王兄去歲不易,便與朕共飲此杯。”

☆、第155章 立後

承熙如此言語時,內殿裡諸多宗親正在低聲寒暄,承安也在低頭自酌自飲,這話音一落地,便生了轉瞬安謐,隨即方才恢複。

皇族中人,也許是世間對於權利更迭最敏[gǎn]的一群人,也最懂得趨利避害。

今上登基的前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家心知肚明,隻是默契的閉上嘴,將一切都掩埋在那日的夜幕中,從此半字不提。

等承熙慢慢坐穩皇位後,宗親們也心照不宣的疏遠了楚王府,借此避免將來可能會有的血腥清洗。

所以當聖上在年夜宮宴裡,表示願與楚王共飲時,他們才這樣詫異。

承安心裡其實也有些訝異,隻是心思沉穩,習慣性的將一切掩在溫和外表之下,起身施禮,他輕輕道:“聖上恩賜,是臣下所幸。”

許是這場宮宴太過耗費功夫,承熙神情淡淡,眼下尤且有些青黑之色,卻還是吩咐人將酒盞送過去,交與承安。

承安想也不想,便將它端起,一飲而儘。

內殿裡的人仍舊在說話,隻是有意無意的,卻將目光落到承安身上去,等待三息之後,見到他平安無事,或者是吐出一口黑血,倒地不起。◆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唯有錦書眉眼低垂,為自己斟一杯酒,緩緩飲下。

三息很快過去,四息、五息、六息,承安依舊無恙,內殿眾人便默契的將自己視線挪開,繼續方才未竟的話題。

承熙沒有再說什麼,似乎方才隻是忽然起意,興之所至,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這會兒興致散了,便如同之前一般淡漠,瞧不出半分異色。

錦書心知他已經有所鬆動,此次與承安共飲,更是表態,然而見他如此,心中原本該有的心思卻被衝淡,隻有淺淺的澀然與無奈。

她沒有去看承安,承安也沒看她,承熙更沒有打量過他們二人神情。

熱鬨歡騰的宮宴,似乎與他們三人無關,一片歡聲笑語中,自成一方天地。

承安第一次見到承熙時,他才剛剛降生不久,軟綿綿的一團,躺在塌上,合眼睡得安詳。

錦書剛剛生產完,麵容尤有幾分憔悴,先帝坐在床邊守著他們母子,一家三口,當真圓滿。

那個時候,他不是不嫉妒的。

可他也沒對那個軟軟的,看見他會笑的胖娃娃生過什麼壞心。

他那麼小,那麼軟,會要他抱,會追著他喊哥哥,他是真心將他視為弟弟的。

更不必說,他是她的孩子,骨肉至親。

他們三人的結局,承安曾想過無數次,但從沒想到,勝利會來的這樣順暢,然而得到這結果,卻並不使得他滿心暢然,隻餘歡暢。

他有多歡喜,承熙便有多難過。

不知為什麼,明明心願達成,應該高興的,可到最後,他卻有些笑不出了。

他該同承熙道謝,也該同他致歉,真心實意的。

宮宴散了,宗親們紛紛起身告退,錦書正吩咐人去送,卻聽身側承熙低聲叫了一句:“母後。”

待她回過身去,他方才輕輕道:“我們一起走走吧。”

錦書將他眼底傷懷之意看的分明,暗暗歎口氣,去握他手,果然有些涼。

自一側內侍手中接了大氅,她親手為他穿上,溫柔端詳一會兒,道:“走吧。”

今夜十分安謐,寂寂無聲,前幾日新落了一場雪,人踩上去,軟綿綿的。

宮燈上貼了紅紙,在雪地上留下一痕紅影,隱約有些刺目。

示意內侍宮人們遠遠跟著,他們母子倆挽著手緩緩前行,走到一處時,承熙忽的停下了。

“母後,”不知過了多久,承熙方才開口:“你還記得這兒嗎?”

“記得的。”錦書道。

怎麼會不記得呢。

去歲此時,她便在此地遇上承安,同他糾纏,甚至於拔出匕首,刺傷了他。

她有些感慨:“原來你看見了。”

“嗯。”承熙低下頭,隨意踢了踢腳下積雪,聽不出什麼情緒:“那時我詫異極了,又驚又怒,見母後無恙,未曾受傷,唯恐自己突然出現,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