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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76 字 6個月前

傍晚的風帶著冬日的涼,摻雜了漫漫夕陽的餘暉之後,似乎也不是那樣冷了。

雲翟鳥的金羽在僅存的殘陽下熠熠生輝,隱約之間,晃到了他的眼。

他下意識的合上眼,隨即睜開,卻在微風拂開金色重簾時,望見了她麵容。

秀娘說的不錯,其餘人說的也不錯,貴妃果真生的很美。

玉樹堆雪,新月生輝,不似人間俗物。

同他印象中的……一點都沒變。

恍惚之間,他蜷縮在衣袖下的手指,輕輕頓了頓。

夏日晚間的微風帶著花木獨有的清新氣息,深吸一口,仿佛是飲了清泉一般舒暢。

黛青色的裙踞似是水池中青蓮的花瓣,她眼睫低垂,皓腕執筆,神情恬淡的坐在窗前,恍若畫中人。

他躲開竹林中的宮燈,靜靜的伏在一側,對著她出神。

有一天晚上,忽然間降雨了,下的很大。

她沒有帶傘,便合上窗,留在藥房裡,蹙著眉等雨停。

似乎是被什麼蠱惑了一樣,他飛快的回到住處,顧不得大雨打濕衣裳,取了傘,匆忙往回趕。

可是他回的不巧,雨停了,她也走了。

仿佛是指間流沙一般,終究沒有捉住。

秀娘一麵為他取了乾淨的衣服來,一麵輕聲埋怨:“這麼大的雨還往外跑,仔細第二日頭疼。”

他低著頭,目光沉靜,一言不發。

今年的夏日格外長,承安卻不再覺得難熬。

日複一日的炎熱中,他居然有了幾分奇異的期望。

每隔幾日,偷偷往藥房去的時候,似乎也變成了暗自期許的赴約。

她從不著妝,眉卻是黛色的,近乎飄渺的煙,唇上從無塗抹之意,卻也是鮮妍的霞。

夏日的傍晚,漫天瑰麗的晚霞,夢一般的旖旎華美,他靜悄悄的站著樹下,看她低著頭,將藥櫃的標簽一一貼在上麵。

那樣專注的神情,微斂的眉眼,真是美極了。

他的心與手指一起動了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真想過去敲敲窗,叫她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乖,多來幾個評論~

☆、第30章 皇子

宮人入殿的時候, 賢妃正坐在鏡前傷神,見她來了,笑意不由微苦起來。

“你看, ”她將自己手中捏的東西與宮人看,語氣清淡, 卻似黃連苦楚:“本宮居然……已經生了白發。”

這種話可不是那麼好接的,一個不好,就得吃排頭, 宮人沉默起來,沒敢應聲。

“罷了,不為難你, ”賢妃微微一笑,道:“姚家人出宮去了?”

“是, ”宮人輕聲道:“用過午膳後, 又在宮中留了一個時辰, 便出宮去了。”

“了不得呢,聖上愛屋及烏, 竟肯這般優待, ”賢妃對著鏡中的自己細看,片刻之後,方才道:“本宮已經整整十一年, 未曾見過父兄了。”

宮人低垂著頭,依舊沉默著。

賢妃似乎也不期望聽她應聲,隻是自語一般冷笑:“也難怪啊, 貴妃是聖上的心尖子,要天上月亮,隻怕也會給摘下來的,更何況是這點小事。”

“花無百日紅,”宮人低聲勸慰:“娘娘不必同她計較,且看的遠些便是。”

“那可不行,”賢妃笑道:“若是如此,豈不是叫貴妃太過得意?”

“她入宮時間,畢竟還太淺了,”她眸光微閃,笑意含諷:“本宮年紀長貴妃一些,很應該教教她,應該怎麼做人。”

井巷的風有些涼,暮色之中,靄靄沉沉。

伸手掀開輕柔的簾幔,錦書向外看了一眼,不待目光收回,卻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麵上,一觸即逝。

心下微驚,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過了一會兒,她才在目光投來的方向掃了一眼。

是個同阿昭年紀相仿的男孩子,衣著雖是平平,觀其麵相,卻極冷峻。

原來是他,她暗自道。

聖上的第二子,承安。

錦書雖未曾見過他,但隻看他年紀與穿著,對於他身份,也能猜的**不離十。

說來也是可憐,二皇子雖是聖上親子,卻也未曾得過真正的皇子待遇,連帶著他母親,也被厭棄。

錦書之前,聖上宮中妃嬪皆是王府中所有,多是出身勳貴大族,少有低微者,唯一引人注目些的,便是二皇子承安的母親宋氏了。

她是婢女出身,從頭到尾,連名分都沒有得過。

徐妃還是先帝皇後時,曾千方百計想要叫自己兒子繼位,先帝卻是不肯鬆口,堅持立身為嫡子的聖上為儲君,為此,還同徐皇後鬨了幾日彆扭。

為了哄好她,先帝便指了徐皇後娘家的嫡親侄女為聖上側妃,賜予她幾乎等同於正妃的尊榮。

幾乎等同,卻也終究是妾。

徐皇後自然心中不滿,可是先帝已然退步,聖上儲位已定,卻也不好步步緊逼,隻叮囑侄女著意取寵,早日生下子嗣為上。

她們心中有所計量,聖上自然不會毫無察覺,隻說正妃未曾生子,不好叫妾室先行生育,亂了嫡庶,輕而易舉的將這條路堵死了。

此前,他曾有庶長子,隻是其時未娶正妃,又是早夭,自然算不得數,這樣去說,倒是沒人能說得出反對的話來。

徐皇後心中急切,徐側妃隻會比姑姑更急,隻是還沒等她們想出辦法來,先帝便病逝,聖上旋即登基了。

這下子,事情便愈發難辦起來。

先帝在的時候,聖上好歹會給徐家幾分麵子,這會兒先帝駕崩,誰曉得他還會不會買賬呢。

再者,徐太後當初,可是將聖上生母從皇後之位上拉下去才封的皇後,到了這會兒,聖上難道還會同她們親善嗎?

徐側妃心中惴惴,對於子嗣更是迫切,加之王妃已逝,沒了生嫡子的由頭在,心思不免活了起來。

隻是,她在王府中飲久了避孕湯藥,若想懷胎,需得調養良久,但於她而言,時間又是最為急需的東西。

——誰知道聖上還會理會徐家多久!

兩下權衡,她便出了一個昏招。

趁著聖上醉酒,尋了侍女替她承幸,借腹生子。

那侍女,便是二皇子的生母宋氏。

宮廷王府之中,對於血脈的正統認定極為嚴苛,她自然不敢偷偷將此事瞞下,誰都不說。

——他日侍女有孕,聖上卻不知,倘若質疑孩子血統,她要擔的,可是死罪。

礙著這一層關係,第二日清早,她便脫簪待罪,拉著宋氏一道請罪,想著將此事圓過去,溫柔小意之下,請聖上準允。

聖上隻是喝的醉了,又不是喝的傻了,目光挨著在她臉上轉一圈兒,哪裡會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冷笑幾聲,便起身走了。

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徐側妃。

徐側妃沒有被打入冷宮,可是得到的結果,卻與冷宮一般無二。

聖上登基之後,與她同為側妃的蕭氏做了賢妃,她卻連冊封都沒有,身份曖昧的留在宮中,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

最狠的折辱,莫過於此。

徐側妃很想痛哭一場,可是心中苦澀,連眼淚都流不出。

如此過了兩個月,侍女才猶疑著同她回稟,宋氏的月事,將近兩月未至了。^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短短的一句話,她的心思便重新活了起來。

說來也諷刺,那麼多高門貴女千盼萬盼都不曾有孕,區區一個卑賤侍女,一夕之幸,居然就有了。

運道的奇妙之處,大概連聖上都沒想到。

徐側妃想著聖上此前決然,若知道宋氏有孕,說不準便會一條白綾送她上路,沒敢張揚,而是帶著宋氏往徐太後那裡去,請了太醫診脈。

——果然是有孕了。

這樣大的事情,無論是徐側妃還是徐太後,都不敢擅自瞞下,還是徐太後拍板,先吩咐人去通知聖上,另一頭,卻將宋氏留在了徐太後身邊,直至她生產。

聖上顯然是厭惡極了徐側妃與宋氏,隻說是知道了,既沒有去看過,更未曾封賞,顯然未曾往心裡去。

那時候,徐太後心裡還轉著扶持自己兒子登基的主意,再不濟也能趁機把持宋氏腹中之子,另外圖謀,倒是費了十二分的功夫去護佑宋氏。

十月懷胎之後,宋氏產下一子,即為皇二子承安。

聖上沒去看他,連名字都是徐太後起的。

再過一年,聖上穩定朝綱後,便借故發落徐家,徐側妃也隨之病逝。

徐太後心中雖有怨憤,卻也不敢公然同聖上作對,便叫宋氏母子搬出自己宮裡,去了先前徐側妃住的地方。

直到這時候,宋氏也沒個名分,聖上更是連承安都沒有見過。

宮廷之中,聖上的態度便是最為明顯的風向標,太後不再庇護,聖上子嗣又是一個接一個的降生,她們母子二人的地位愈發低了起來。

到最後,雖不說是誰都能過去踩一腳,卻也沒人會高看他們母子。

宋氏到死也沒得個名分,受用的也隻是正八品采女份例,更不必說死後哀榮。

承安雖是聖上親子,卻連話都不曾同父皇說過,所得份例雖比母親好些,卻也隻是享正六品寶林份例,勉強維生罷了。

至於如同其餘皇子一般逢年過節得些賞賜,一道往太傅跟前去念書習武,更是想都彆想。

他畢竟是天家骨肉,明擺著不會有承繼大統的希望,宮中人雖輕看,卻也不至於刻意為難。

——備不住,聖上哪一日便想起這個兒子了呢。

如此一來,日子雖過得不甚富足,倒還可以度日。

錦書入宮之前,也曾聽聞過這位二皇子的事跡,隻是親眼見到,卻也是第一遭。

聖上行事如何,她自是無法點評,此刻見了,也隻是輕輕將帷幔放下,彆過臉去,望向另一邊了。

世間人的苦楚,從沒有片刻終止,她又不是菩薩,哪裡能事事皆幫。

貴氣而富麗的鸞駕遠去,秀娘隨之起身,嘖嘖稱羨道:“此前我也見過賢妃鸞駕,已然覺得不俗,今日見了貴妃依仗,才知一山還有一山高呢。”

“蠢,”秀娘身邊的宮人回頭看她,有些不易察覺的鄙薄:“聖上愛重貴妃娘娘,連鸞車上的金色,都是唯有皇後方才可用的正色,哪裡是賢妃可比的。”

秀娘被她說的臉微紅,不欲生事,隻拉著承安的手,訥訥道:“是麼……”

“算了,同她說什麼呢,”那宮人的同伴喚她:“姑姑還等著呢,可彆誤了時辰。”

“也是,理她做什麼。”那宮人笑嘻嘻的說了一句,掃過承安平靜而黑沉的眼睛,心中不覺一寒,隨即去看秀娘謙卑笑著的臉,才覺好些。

搖頭失笑,她隻當是自己多心,與同伴一道走了。

秀娘有些難堪,但每隔幾日便會遇見這種事,倒是看得淡了:“我們走吧。”

她看向承安,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