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事小事,不足掛齒,哪值得榮王殿下這般誇讚?”
眾人繼續麵無表情。
人比人,氣死人。
裴葉這段時間立下的功勞,興許是其他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
榮王笑著道:“先生勿要妄自菲薄。先生之事早已傳到皇兄那邊,連皇兄也讚先生是年少英才。”
聽著這兩人尬聊尬吹,其他人根本插不進嘴。
這時,裴葉發現兩道陌生又帶著些惡意的目光,不由得扭頭看去。
她動作突然,偷窺者被抓了個正著。
此人是跟榮王一道來的使者,也是皇帝一派的心腹。
作為皇帝心腹,他當然知道皇帝一直不喜歡這位幼弟,也一直忌憚著他。
儘管榮王目盲絕了登基的可能,但他這些年在朝堂的聲望不降反升,依舊將各方麵平庸得毫無亮點的皇太子壓得死死。
不少老臣依舊秉持觀望態度,這讓皇帝和太子都惱怒非常,太子也不好再對榮王下手。
榮王主動來前線當使者,皇帝答應這麼痛快,也有將榮王支開,讓太子有發揮餘地的意思。
但皇帝又擔心榮王跑去前線搞事情,例如拉攏前線將領逼宮——儘管可能性不高,但也不得不防——所以皇帝便以輔佐榮王的名義,派了自己心腹跟著過來,實際上是為了監視榮王。
心腹兢兢業業地執行自己的使命。
慶幸榮王一路上安安分分,沒有丁點兒惹人懷疑的舉動。
他剛想鬆口氣,卻見到一個能讓他一口氣提不上來、原地噎死的人。
這張臉——
他沒看錯吧?
皇帝心腹被裴葉逮了個正著也不慌,反而不自然地笑著問:“這位可是德純宗姬?”
朝堂老人都知道德純宗姬蕭妃兒跟薨逝多年的先皇後相似。
但大家夥兒萬萬沒想到,前線大營還有一個能以假亂真的人。
皇帝心腹故作眼花認錯人。
裴葉道:“末將並非德純宗姬。”
“那不知小將軍姓甚名誰?”皇帝心腹訕笑道,“人老了,眼睛花得厲害,還請小將軍見諒。”
裴葉道:“姓裴,名葉,暫無表字。”
皇帝心腹見她說得坦蕩,但提起的心依舊不敢落地。
“不知小將軍芳年幾何,與那位德純宗姬有無親眷關係?”
裴葉眉頭輕皺,榮王則出聲嗬斥皇帝心腹,打斷他越發無禮的盤問。
皇帝心腹尷尬笑笑,躬身退到榮王身後,但餘光仍時不時往裴葉身上瞄。
無法從裴葉口中問出來,他還不能去彆地兒打聽?
裴葉的年紀,或者說筱綠的年紀是個迷。
當年的筱綠營養不良,長得乾瘦弱小,實際年齡看著比外表大一些,但裴葉精心養了這些年,身體長得很快,特彆是進入高速生長發育時期,每隔兩個月就會有比較大的變化。
僅從目前的外貌判斷,估算年紀比實際年紀大一些。
瞧這不像是十四五,倒像是十七八歲。
皇帝心腹的小動作沒有逃過榮王的耳目,但榮王並未阻攔,反而任由他私下小動作不斷。
夜深人靜,適合吃燒烤。
“裴先生近來可要小心了。”
榮王一襲霜色華裳,慢步而來,裝扮與當年深山初見並無太大變化。
但年歲增長,少年溫柔清脆的嗓音變得低沉而磁性,清雋秀美的相貌也多了些棱角。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沒有焦點的灰色眸子。
裴葉正坐在篝火堆旁烤著雞,聽到身後動靜也不回頭。
“小心誰?”
榮王道:“白日待你無禮的那人是皇兄心腹。你的消息,怕會以最快速度呈遞上去。”
裴葉眉頭也不皺地道:“因為我跟德純宗姬長得像?”
榮王笑著在她身邊優雅坐下。
青年溫和的眉眼在篝火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暖。
“不是,因為裴先生跟已逝皇嫂相似。”
裴葉聽了不在意。
“相似又能如何,還能將我納入宮中當個替身不成?”
敢有這樣的念頭,她絕對會一棍子打爆皇帝的狗頭。
不知哪一句話戳到榮王的點,原先溫柔沉靜的青年露出一瞬的陰沉,一縷猩紅從那雙沒有焦點的灰眸飛速閃過。
裴葉對氣息敏[gǎn],當她轉過頭,青年早已恢複平日的常態。
“不會的,皇兄還不敢。”
裴葉從篝火堆下撥出一塊包裹嚴實的泥團。
“當然,諒他也沒這個膽子。”
敢試一試就讓他原地去世。
裴葉撥開泥團,扒出裡麵的叫花雞。
“榮王殿下要嘗嘗嗎?”
榮王瞧不見,裴葉隻能親手給他喂一塊,青年異常順從。
一縷發絲隨著他垂頭的姿勢滑落,溫順得貼在額側,青年“望向”裴葉。
他倏地道了一句:“先生,今晚的月色怎麼樣?”
裴葉看了一眼又大又亮的月亮。
“一顆衛星而已,還行吧,也就那樣子。”
榮王:“……”
裴葉看著莫名安靜又乖巧的榮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殿下,我說錯什麼了嗎?”
榮王托腮,長袖從他手臂滑落堆在手肘處,雪白的肌膚在月色籠罩下似乎泛著朦朧白光。
“先生應該說——今晚的月色很美。”
裴葉:“???”
她抬頭看看月亮,一顆衛星而已,更漂亮更美的她也見過不少啊。
“不,我覺得今晚的月亮姿色平庸。”
老實人不撒謊。
此時,皇帝心腹也奮筆疾書,將裴葉的事情以八百裡加急送去都城玄安。
第480章 PTSD患者和二次元愛好者
一封封或好或壞的戰報送到皇帝桌案前。
此時此刻,它們的分量完全比不上心腹送來的密報。
貼身伺候的內侍垂手站在一側,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惹怒了皇帝引來殺身之禍。
外人都以為皇帝才能平庸但性情好,不會動輒暴怒殺人。
真相如何,隻有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內侍才知道。
“來人!”
皇帝收回目光,衝著貼身內侍招手。
內侍心神領會上前,垂手彎腰恭聽聖意。
“派人去查查這個叫裴葉的,看她是什麼來曆。”
心腹內侍道:“喏,奴婢這就去辦。”
裴葉的身份並不好查。
他們隻查到她以裴葉身份行走於世的情報,並不知道“筱綠”時期的消息。
倒不是帳下的人太廢物,而是顧央先下手為強,將許多關鍵線索都抹掉了。
如此一來,倒是讓“筱綠”普通身份蒙上一層神秘薄紗。
再加上皇帝自個兒的腦補——
emmm——
看著搜集上來的情報,再看看心腹傳遞回來的消息,皇帝周身籠罩的氣場陰沉了無數倍。
“來人,去鳳梓宮!”
心腹內侍心神領會,將龍案上的東西全部收拾整齊,一起帶去鳳梓宮。
鳳梓宮是距離皇帝最近的內苑宮室,也是先皇後孝恭皇後的寢宮,孝恭皇後生前的遺物畫像都被皇帝轉移到這裡供奉。
皇帝帶人過去的時候碰見一臉愁容的太子從鳳梓宮出來。
“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收斂怒容,威嚴低沉地道:“你也成家了,彆天天來打攪你母後。”
太子行禮姿勢頓了頓,低聲道:“兒臣遵旨。”
“下去吧。”
皇帝頭也不回地邁入鳳梓宮,宮殿大門在太子眼前緩緩合上。
太子溫和的容色染上些許陰霾。
服侍他的小內侍勸慰他。$思$兔$網$
太子抬手示意他閉嘴。
“孤心裡有數,父皇是想念母後了。”
擱在後世興許能調侃一句“父母是真愛,兒子是意外”。
但太子心裡很清楚,皇帝跟那位孝恭皇後之間有個屁的真愛。
“走吧,遲了宮門要下鑰了。”
太子帶人離開,離開皇宮前還不忘回頭看一眼鳳梓宮的方向。
世人都說皇帝深愛已故先皇後,為了皇後封了舊宮,不再立後,愛屋及烏寵愛太子。
一切都如童話一般美好。
唯獨太子知道自己身處一個怎樣荒誕的家庭。
連皇帝都不知道,太子其實知道自己不是先皇後所出嫡子。
他四歲時候,課業達不到太傅預期被罰,又被皇帝訓斥,悲憤委屈之下逃入鳳梓宮。
年幼的太子希望從亡母畫像汲取些許安慰和力量,哭著哭著哭睡過去。
待他醒來卻發現鳳梓宮多了一人,他的父皇。
外人腦補情深款款的父皇,這時卻站在母後畫像前撒潑咒罵,罵到動情處還口水噴濺。
太子驚愕地睜大眼睛,張著嘴。
他何時見過這樣的父皇啊?
一國之君,居然丟下所有教養與矜持,衝著亡妻畫像咒罵,活生生像個瘋子。
太子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不是先皇後的孩子,而是皇帝白龍魚服時與卑微雛ji所出的私生子。
真正的先皇後在他出生前就死了,死在一場大火之中。
而皇帝瞞天過海,讓先皇後為誕育皇太子難產血崩而死。
羞辱她引以為傲的血統,踐踏她的尊嚴與名聲。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太子都無法理解皇帝對先皇後扭曲的恨意與惡意。
多深的恨才能催生如此扭曲汙濁的惡?
隨著年雖增長,太子逐漸明白皇帝情深義重下的虛偽,明白二十八個字的諡號承載著怎樣的惡意。
同樣的——
太子也漸漸發現自己真是皇帝的親生子,骨子裡便帶著無法抹去的惡。
一想到皇帝此時在鳳梓宮做什麼,太子便無法抑製內心翻滾的憤怒。
回到府邸,又有不長眼的妾侍上趕著跟他說什麼——
“皇帝陛下與先皇後鶼鰈情深,是好事啊。”
皇帝越愛先皇後,他們所出嫡子地位才會越牢固。
太子扯了扯嘴角。
如果不知道真相,他興許會認同這話。
“閉嘴,退下去!”
太子嗬斥妾侍,將其趕了出去。
他徑自去了書房,從書房秘密隔層取出一幅畫像。
這副畫像赫然就是從鳳梓宮供奉的先皇後畫像臨摹下來的,與原版分毫不差。
太子雙目癡迷地看著畫像上的女子。
他低聲喃喃。
“……父皇不值得……但孤一定值得……”
誰也想不到,太子愛上了一副畫像。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幅畫成了冰冷後宮唯一能給予他溫暖與力量的陪伴。
隻可惜,世上女子千千萬,能與畫像比肩或者得其三分精髓的女子,一個都沒有。
唯一一個長得像的蕭妃兒也是故作清高,見到太子就跟見到殺父仇人一樣,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那